第四百一十章 谢寅
明黄衣影自御花园入口处出现，由太监搀扶着缓步朝此处走来。
太后和皇后相伴左右，一个雍容威重，一个温婉端庄，都是极尽尊贵。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高呼着“万岁千岁”，迎皇帝坐上上首。
“平身吧。”
谢耀宸坐在上首沉重喘息，微微缓和片刻，才沙哑着声音虚弱开口，那声音仿佛是古旧风箱里传出，满是枯槁沧桑的嘶哑，仿佛苟延残喘。
宁清窈不自觉抬眸，视线隐晦地谢耀宸身上掠过。
原本威严凛凛的皇帝，如今已是形销骨立，满身浓重病气和垂暮之人的阴郁，不见半点生机。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她和皇后、金熙一同落座，等着座上人再度开口。
谢耀宸苍白嘴唇轻张，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觉喉咙一痒：“咳咳咳……”
御花园里一片安静，只有曲水流觞的水声潺潺，和风拂树叶的沙沙细响，原本应是慵懒平和的画面，却因这止息不住的苍老嘶哑咳嗽声，添出一股诡异的凄清。
谢文澈迈步上前，搀扶着皇帝，仔细抚背照料，和太后对视一眼后，太后开口道：“今日花朝节，大家不必拘谨，可赏花作诗，可吟词唱曲……若是喜爱御花园的花花草草，折取一二亦可，尽可放松些。”
她又代替皇帝讲了两句，席间气氛渐渐缓和融洽，皇帝的咳嗽声被掩盖在欢声笑语当中。
众人默契十足地忽略皇帝的身体情况，只当他仍是身强体健，该如何便如何。
谢耀宸咳嗽片刻，也渐渐缓和过来，温和拍一下谢文澈的手，示意他下去坐，不必理会自己。
谢文澈眸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和叹息，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一日不会太遥远，如今只不过是在偷生罢了。
他缓慢下阶朝自己位置走去，在路过宁清窈时，忽脚步一顿，对金熙开口道：“二公主，能换一个位置吗？”
周围递来各种目光，宴上声音有片刻的安静，对面谢昀执杯的手一顿，幽深眸光凝出些暗色，沉沉看向站在那里的人。
换在平时，谢文澈不会在这种时候，忽然提出这种略显无礼的要求，但许是因谢耀宸时日无多的刺激，他在这瞬间偏就产生了这么一丝冲动。
金熙微顿一瞬后，眸光闪烁着扬起爽利笑容，毫不犹豫道：“好啊。”
她站起身，大步朝谢文澈原本的位置走去，生怕有什么变故，又在走去时扬高声音让所有人听见，调侃道：“我可不敢打扰姐姐和殿下的好兴致，刚刚姐姐也很担心殿下，你们便好好聊聊吧。”
话音落下，她也在谢子清旁边坐下来。
谢子清同样高兴，却偏偏故作哀怨道：“兄长，你这便将我抛弃了，重色轻友哦～”
谢文澈随意笑笑，没有回他，只从容在宁清窈旁落座，胸口闷堵的郁气仿佛都彻底消散，朝宁清窈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困扰，只是希望能和你喝几杯酒。”
“……我明白。”
宁清窈轻轻颔首，并不在意席间目光，同样低了声，劝慰道：“殿下不要太难过。”
谢文澈心中涌过丝暖意，端起酒杯和她相碰，便一饮而尽。
太后很是满意他的主意，特意赐了寓意吉祥的菜过去，宴上众人也纷纷说着好话，仿佛在这一瞬间，已经是定了两人关系般。
“呵……”
谢昀指节缓慢收紧，捏着酒杯的手隐隐发白，眸中满是隐忍的阴鸷。
他死死盯住谢文澈片刻，僵硬地转开目光，仰头饮下酒水，流露出冰冷气息。
谢柏舟和周贵妃就是在此刻出席的，身后跟着七皇子谢寅，来同皇帝献礼。
谢耀宸待周贵妃态度平和，却也有不易察觉的疏离，他对周贵妃算不上多么喜爱，只因其父是镇国大将军，兵权在握，威冠三军，这才不得不以礼待之。
但敬重之余，他心中也有诸多忌惮，因此虽对二儿子谢柏舟存有些父子情，但对周贵妃算不上温存，因此没讲两句话便让他们入席，反而将注意力放在谢寅身上。
从前他不喜欢谢寅，总觉得他出身太过卑微，又太过痴傻，可如今逢风烛残年，见惯了人心险恶，他倒是有些喜爱谢寅的单纯，笑容放松地道：“阿寅这几日可有乖乖听话？”
谢寅用力点头，笑容灿烂纯良，高兴道：“大家都对我很好，阿寅也乖乖的，就是不常见到父皇，阿寅想念……”
说到最后，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征求道：“父皇，阿寅以后能常去看您吗，阿寅会乖乖的。”
谢耀宸微微一笑，掩唇咳嗽两声，道：“好，若是朕空闲了，定会时常唤你到跟前。”
谢寅一阵欢呼，拍着双手道：“阿寅好欢喜，谢谢父皇！”
谢耀宸深感力不从心，跟不上他的活泼，便摆摆手道：“好了，去入席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在宫人指引下，谢寅朝坐席走去，路过宁清窈时却忽然停住脚步，明亮眼睛里都是毫不遮掩的喜爱和欣赏，声音清亮地道：“姐姐，你好漂亮呀，你叫什么名字呢？”
宁清窈抬眸看向他，唇角溢出点浅浅笑意：“宁清窈。”
“宁、清、窈……”谢寅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一遍，用力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扬起灿烂笑容，眼睛弯弯地道：“那宁姐姐，你能不能做我的妻子啊，嬷嬷说我到年纪了，能成婚了，可以选喜欢的人拜堂成亲。”
宁清窈微怔。
金熙端起酒盏，唇角扯出点奚落笑意，冷眼看着那边的发展。
席间也是议论纷纷，谢寅的嬷嬷眼皮一跳，连忙拉住他，谢寅却不肯走，只固执地看着宁清窈：“姐姐，我喜欢你，我愿意把我所有东西都给你，你愿不愿意呀？”
“我……”
“她不愿意。”
谢文澈正待开口打圆场，便听一道低沉嗓音夹杂着冷意传来，强硬霸道：“回你的座位，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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