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春节
上回说到,石弢怒气冲冲自家中出门,正要去坊市里的佣兵铺子,找那虬髯大汉讨要说法!
因为石弢是怒火中烧,走起路来也是大步流星,脚底生风,一路走一路还算计着,到那该怎么说怎么办!这边走边想,是越想越气,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来到了这佣兵铺子门口。
往店里一走,抬眼观瞧,店里端坐一人,短发,无须,鼻子左边有一颗肉痣,一双三角眼,两腮无肉,体型偏精瘦,腰间挎着一口九环钢刀。从这面相上看,恐不是良善之人。
那人见一娃娃面带怒色冲进来,心说:怎么着?咱这卖的东西吃死人了?这娃娃是来找事儿的?想到这,那人面带不善,把三角眼一瞪,开口问道:“兀那小鬼,你有何贵干?”
石弢见此人并不是祖一刀,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讲道理之人,于是怒火稍收,说道:“我是来找昨天那个虬髯大汉的!”
那三角眼一听,原来不是找自己的,脸色倒是松了下来,又开口问道:“你是说祖一刀?你找他何事?”
石弢心说:昨天也没问那大汉叫啥名儿,但这铺子恐怕都是他相熟之人,指定是他!
“对!就是他,我找他……”石弢一听,有正主的消息,心里这么一激动,但问说何事,这一句两句还说不清楚,说来找他算账,不得被眼前这位给欺负了。于是他稍作迟钝:“我找他要工钱……”
这话一说出口,石弢自觉自己的气势就弱下来了,也没了刚才冲进来的这股劲儿,旁边这位一听,笑了。心说:这小鬼有意思啊,祖一刀还能欠他工钱呐?原来是债主上门,难怪气势汹汹。于是开口又问:“哦?他怎么就欠你工钱了。”
石弢一听,这也不是正主,事情没闹明白,跟他说那许多也没用。于是开口简单的回了一句:“他昨天带我去鹊山上挖金玉,干了一天,他还没给工钱,把我留山上就跑了。”
这位三角眼一听:这事儿奇了啊,我说着祖一刀他们怎么今天没见影,看来昨天这家伙收成不错,想是卷款跑路了啊。
干佣兵这行的,有雇人保镖、雇人捉异兽、帮官府缉凶等“白活”;也有让劫道、暗杀的“黑活”,所以主办人若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就能开上一家佣兵所,也就像是鹊城的这家佣兵铺子。
不光得有面儿,还得有人。因此佣兵所除了自己养一些精兵强将,还会找些可以合作的佣兵队。合作的多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会在佣兵所接任务,佣兵所给提成。
没任务时,也兴自己找些私活,组织出去狩猎、采药,或者挖金玉,这些东西到手之后,也可以在佣兵铺子里就摊开售卖,所里也就收些摊位费。
因为佣兵所和佣兵队双方合作的约束是共同利益,款到分红,所以佣兵队要脱离佣兵所并没有很复杂的流程。佣兵所也不会把佣兵队的人,纳入自己的人员编制。也就是说,今儿个他们不想在这干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谁也不欠谁的。
祖一刀这伙人,其实也就是这家佣兵所的一个合作佣兵队,昨天组织去鹊山,主要是因为临近年关,大家都准备收关过年了,佣兵所里也基本接不到什么任务了,所以组织去挖些个金玉挣点外快。这是私活,和佣兵所的关系不大。
但这行里的一些勾当,却不可对外人言语。
这三角眼是干这行的老手了,闻石弢所言,不由心说:好你个祖一刀,难怪打昨天就不见人影,想是昨日财迷心窍,不想给人工钱,将那些个矿工都给结果了,自己卷着金玉跑路?可这手脚也不干净啊,怎么还留了一个,难不成是瞅这半大的娃娃不忍心动手?
只怪鹊山之上狌狌横行,本就是要命的活,那祖一刀若真是结果了那些工人们,自个悄悄离开鹊山,恐怕无人会为了几个矿工上山一探究竟,因此三角眼会这般猜测。
那三角眼想到这,不慌不忙对石弢说:“祖一刀他们至今未回,想是在鹊山上遭难了,你说你跟他们上了鹊山,为何偏偏你回来了,你说欠你工钱可有凭据?”
石弢听罢心中一愣,遭难了?难道我进树林之后,从其他地方又钻出来一些狌狌?
他没敢往杀人越货这方面去想,毕竟是十几口人命,即便把这个猜想说给他,他也不能信,又听的问要甚凭据,去了就去了,我哪有什么凭据?
于是石弢开口说了:“我没有凭据,但是我就是跟他们上去了,他们把我留在山上,是遇上了群狌狌,我跳崖侥幸没死!”
三角眼听罢,却是哈哈大笑:“你是谁家的小鬼,满口胡言,想是个得了癔症的,没凭据你要甚工钱?滚滚滚,别在这拿我寻开心。”
石弢一则是拿不出凭据,二则是听闻祖一刀等人遭难,也是心生悲悯,因而也没多做纠缠,痴愣愣走出了佣兵铺子,心想到:是啊,说出来谁信啊,半大的孩子遇上了那些怪物,还跳崖没死,自己不都觉得是做了个梦吗?
但他念头一通,原来他们也是遭了劫,并不是故意拿我当诱饵自己跑路,看来是我把他们想恶毒了。鹊山的九死一生,是给石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压根就没提起再上山一探究竟的想法。
对于药铺石弢就熟了,田掌柜的一听石弢是来顶父亲上工的,问了问石岳的伤势如何,石弢也是简单讲述了一下,伤有得治,就是药引贵,家里也准备把房卖了,自己则是来顶父亲上几天工。
田掌柜一听,笑着夸石弢懂事,也就收下了他。而他这段时间,也是安安分分的在药铺帮工。
这些天,母亲拿着卖房的款给父亲买了药引,又按药方抓药煎熬。还别说,这药真管用,父亲只是服下一剂,脸色就有所好转,人也苏醒过来,也知道了家中发生的大小事情,特别是卖房买药。父亲沉默半晌,才开口宽慰母亲:“房没了以后再挣回来就是了。”
一连服药数日,父亲的伤势也差不多痊愈了,房的买主也找到了,一家人又收收整整,将一众家当打包,在城南租了一间平房,那地界已经离家族比较远了,但房租低廉。
各式各样的开支下来,卖房的余钱也不多了。父亲伤愈后,以前的暗疾也消退了,不过气海破裂去仍是无法修行。之后,一家人又买上了些许礼品,赶到城东拜谢黎神医救命大恩。
自上次鹊山之后,石弢也再未见到祖一刀等人,像真是在鹊山遭了劫。于是他初心不改,仍是心中意气,白日出工,晚上练功,勤修不辍。
不过多日,鹊城就迎来了新的一年。
春节是这里最为盛大的节日,传说是由上古时期的祭祀所演变,人们趁这个日子除旧布新、拜神祭祖、驱邪攘灾、祈求丰年。最主要的是,这个日子刚好正月天,不农忙,天气还在寒冷,可以好好的休息几天。
整个鹊城,张灯结彩,四处都挂满了红灯笼。石弢也最喜欢每年这个时候,一是母亲做的年夜饭,二是到了晚上,鹊城中会举行灯会,十分热闹。
到了这一天,药铺也打烊了,父亲和石弢自然不用出工。父亲一大早便领着石弢打扫房屋,买着几炷香去庙里祭拜神明,拜的是龙头鸟身的神明,祭拜所用是稻米。
完事之后,又一起在门上贴对联,你看那上联写着‘春雨丝丝润万物’,下联写着‘红梅点点绣千山’,横批是‘春意盎然’,父亲说:“这个对子好,不俗气!”
母亲则是从白天起就忙活上了年夜饭,先买菜洗菜、然后或蒸或煮、或炒或煎。因为卖房还有些余钱,也是这几天家里太过晦气,正好过年冲冲喜,今年这年夜饭比往年更为丰盛:有豌豆粉蒸的排骨、炸至金黄又盖上烹料的脆皮鱼、芽菜蒸的咸烧白、糖饭上盖着豆沙夹心的甜烧白、炖的鸡汤、包的饺子、炸的年糕。
一家人上桌父亲则是给石弢倒上一小杯酒。
只听母亲说道:“他还是娃娃,喝什么酒啊?”劈手就要夺过酒杯。
父亲则是伸手一拦,笑着说:“今天过年嘛,况且弢儿也不小咯。”
酒照倒上,父亲笑着说一句:“他不喝以后谁陪我喝”,石弢也跟着起哄说一句“就是就是。”母亲则是嗔怪的看了一眼父子二人。
酒不多,一小杯,石弢尚不至于喝醉,一家人吃完饭,就出门看灯会。
街上的人是熙熙攘攘,平日里不爱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出来赶这个热闹。街坊上是灯烛辉煌,宝塔红光。半空火树,多是兽灯,有挂解豸灯的,有挂狮子灯的,还有挂白泽灯的,张牙舞爪,形相蹊跷,光辉灿烂。
在城中心的广场上围着不少人,石弢一家走近一看,原来是猜灯谜,这是官府开的节目。搭了很高的红架子,足有十丈之高,架子上挂着很多不少灯笼,灯笼下面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谜语。旁边有套桌椅,有一人坐那看着场子,桌上摆有纸笔,再旁边立着块牌子“一文一次,猜对十文”。
这猜灯谜的规矩,你要猜出了哪个灯下谜底,就让他给你拿下来,你把谜底写在纸上,若是答对,就奖十文钱,而这盏灯就作废了,要被收回去。
一伙人围着,听有人高喊了一句,“这个我行,我试试。”
看一书生打扮,拿着一把纸扇,指了指其中一盏灯。那看场的官员,纵身一跃,跳起十丈,轻轻一抬灯笼将其取下,众人一旁皆赞:好身手!
取下与众人观瞧,那牌上写着“离魂飘荡各东西”,书生上前写下谜底,只见官员取出十文钱递与书生说道:“答对了,恭喜发财”,大伙便跟着起哄说:“谜底是什么啊?”那官员也不恼,笑着说,这位兄台答对了,这谜底是“风云”。于是将书生写下的谜底打开,众人一顿叫好。
石弢往那些牌子上也看去,发现有一张牌子上写着“手似脚来脚似手,耳朵白白脸儿丑,站起来似人爬着像狗。”突然就勾起了那惊险的回忆,不由打了个激灵。
母亲在一旁看儿子冷颤,问了句:“咋啦?儿子。”
石弢尴尬道:“我好像猜中一个。”
母亲则高兴起来:“哪个?走走走,我们去猜。”于是拉起石弢向那官员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喊了句:“我儿子猜出一个!”
那官员闻声转过来看到石弢一家,笑着说:“哦,猜中哪个?”
石弢往那灯上一指,待官员将其取下,母亲递上一文钱后,石弢往纸中写下:“狌狌”,那官员看后,取出十文递给石弢,说道:“恭喜小哥,答对了,正是咱鹊山上的异兽狌狌。”
父亲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石弢问道:“你怎么猜出是它的?”
父亲石岳年轻不但见过狌狌,还和它们交过手,狌狌的一些特征他是清楚的,儿子却何时见过?
石弢心想可不能露馅,于是挠头憨笑一声,跟父亲说道:“我猜的,书上不是说嘛,鹊山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石岳听罢转念一想,兴许吧,儿子这个年纪没道理见过狌狌,也就没深究。母亲则是狐疑的看了一眼石弢,但也没多问,搏了个彩头,一家人高高兴兴的逛完灯会,便回家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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