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韩景远一个澡洗了半个多小时, 完全没了平时的利索劲,不过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是用凉水冲的,连眼里的血丝都淡下去不少, 不凑近看不出来。
回到堂屋,他的换洗衣物、被单枕头规规整整的放在房门口,西卧室的房门紧闭, 门缝里透着暖光, 苏英没睡, 但这架势, 他被赶出来了。
韩景远洗澡的时候做好了挨骂的心里准备, 但是被关在门外,是他没料到的。
是因为他揍了顾成风吗, 不至于吧,顶多算互殴,他都没上全力。
难道是因为他先动手?
他敲了敲房门, 低声下气,“苏英, 我能进房吗?”
没声,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
韩景远咬着唇,站在门口反省了一会,转身穿过堂屋, 无视几个小孩探究的目光, 从后院轻轻扣响了后墙上的卧室玻璃窗。
片刻后, 苏英穿着素色的棉质睡衣, 领口下弧, 雪白的肌肤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他以前不敢看的区域, 影影绰绰。
苏英移步到窗前, 面无表情,韩景远刚想开口,苏英扬起嘴角,隔着玻璃冲他甜甜一笑。
这笑容纯洁、无害,比头顶月光还叫人心头舒畅,他心头狂跳,急切道:“阿英,我……”
话还没说完,苏英细白的手指,捏着窗帘的端口,从左到右一挥,毫不手软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遮住了她那张巧笑嫣然的俏脸。
韩景远:……今晚是真进不去房间了。
他压低声音说:“阿英,你这窗户没栓,房门也没反锁,有安全隐患。”
苏英没好气,“防火防盗防你是吧?”
随后她也没锁窗锁门。
韩景远寻思着他从窗户进屋、和从房门进屋,分别被打出来的概率有多少。
心里计算了一番后,情况不太乐观,韩景远果断放弃进房间的打算。
回到堂屋,四个小孩靠着各自的门框,有幸灾乐祸的、有怜悯的、韩鑫星小朋友竟然眨着鄙夷的嫌弃小眼神。
顾知南是和事老,已经在他跟韩京辰的房间,贴墙放平行军床,铺上了垫被、枕头,给被扫地出门的韩景远搭好了睡觉的床。
“姐夫,这几天你就在我们房间凑合一下吧,就别回营区宿舍了。”
韩京辰觉得二叔的智商不太高的样子,亏他还钦佩过二叔的能力和智商呢,他只是叫二叔去追二婶,没让他揍灿灿爸爸,太小家子气了,二婶当然生气。
打就打了,千万不能输啊。
他道:“你俩打架谁赢了?”
“什么?”韩景远不明白。
“就你跟顾叔叔打架啊。”
韩景远摸了摸晚上才刮的光洁的下颚,上面还有没消散的淤青,“你们怎么知道的?”
韩京辰抱起肩膀,鄙夷道:“你跟顾知南哥哥在国营饭店对面的马路上打架,家属院有人看到了,回来就八卦了,现在嘛,全家属院都知道了,所以,你们谁赢了?”
韩景远:“谁,那人没看到结局吗?”
韩京辰和顾知南对视一眼,纷纷在想难道还有后续吗,他们四个打赌,是二叔赢了还是顾知南哥哥赢了,输了的要刷一个星期的碗筷呢。
“结局难道不是你跟顾叔叔的输赢?”
韩景远一本正经的道:“知南哥哥一文弱书生,我让着他,所以平局。”
他当然不会说,阿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怒气冲冲挡在两人中间,当时他跟顾成风都愣神了。
顾成风个不要脸的,还趁机跟阿英说了句话,然后他跟顾成风就被苏英一手一个,给扔出去几步远。
这点小异常,他相信顾成风也不会说的。
要不是今天他心乱了,上来就跟顾成风当街打起来,苏英不会气的不让他进屋。
韩景远的目光落在俩小姑娘身上,苏英看着清冷,其实她心肠最好,从来不会迁怒谁,尤其是对星星和灿灿。
他商量道:“星星灿灿,你们俩进屋看看妈妈,看看她还生不生气了?”
“好呀。”灿灿早就想进屋看看妈妈了。
韩鑫星拽着妹妹的小手,把傻兮兮的妹妹拽回来,看傻子似的看一大一小,“又不是我们惹妈妈生气,才不要去,妹妹来睡觉了。”
韩景远:……
他在俩少年房间,在顾知南铺好的行军床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早饭都做好了,苏英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韩景远本想敲门的,手都举起来了,韩京辰端着粥和馒头,悄声说道:“二婶刚把工作辞了,你让她睡个懒觉吧。”
韩景远放轻了脚步,匆匆吃了早饭,想着一会回军营,还是主动去师长那边检讨。
顾知南咬着馒头,欲言又止,韩京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憋着干嘛,有话你说啊。”
韩景远侧头望着顾知南,“怎么了?”
顾知南支支吾吾,说每个周末,他哥都要来家属院门口接他和灿灿,问这周能不能继续去。
“我也不知道大哥今早来不来,要不我去服务社门口看看,等到八点,他要不来我跟灿灿就回来。”
韩景远才想起来,又到了顾成风来接孩子的日子,之前他还送过一次呢。
他道:“那你跟灿灿去看看吧。”
韩鑫星几下子把早饭吃了,抹嘴道:“二叔,你不会忘记吧,我们早约定好了,这周我要跟灿灿一起去看看她的顾爸爸。”
她要再找顾爸爸确认一下,两人打架到底谁赢了。
韩景远道:“行,你去吧。”
韩景远回到营区,季平凉已经调任了,新的政委还没到任,他找师长坦诚错误,“昨晚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齐师长昨儿晚上就听自家媳妇八卦了,韩景远出息了,媳妇跟前夫在国营饭店、众目睽睽之下吃了顿饭而已,他小气吧啦追着媳妇,到了现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一个晚上,两边的家属院,就没有不知道的。
齐师长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对媳妇就这么不信任吗,当街跟她前夫打架,还是你先动手的,让你媳妇脸往哪儿放,你这一份检讨是跑不掉的,我告诉你,要是人基地领导投诉,你等着吃挂落吧。”
韩景远摸着脸,诧诧道:“是互殴,他下手可不轻,而且我手下留情了。”
齐师长气到笑起来,“那人家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滚回去写检讨去。”
……
大清早的,饶主任在家里拿了药酒,要跟丈夫一起去单位。
焦天勤夹着公文包,里面是昨晚加班修改出来的半成品图纸,他在门口换鞋,劝道:“你去能做什么呢,小顾自己能处理。”
饶蕙娟心头不甘,“那咱们基地的人被他们军区的打了,还能就这么算了,你当领导的,都不替小顾出头?”
焦天勤考虑问题可比媳妇长远多了。
“昨晚肯定有误会的嘛,而且我跑去找韩景远领导投诉,韩景远先动手,那必定要处罚他,今后小苏同志还是要跟韩景远过日子的,闹很了不好,这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冷处理。”
饶蕙娟憋屈,“这是你的想法,我找小顾问问去,他要说告,你可不能和稀泥。”
焦天勤觉得两个大男人,打就打了,怎么可能跑去找对方领导告状,那可丢死个人了。
而且顾成风顾着苏英的处境,搞不好还会替韩景远说话呢。
他料的果然没错,自家媳妇非要亲口听顾成风的意见,一大早的还没到上班点,就去了小顾在研究所的宿舍,送药酒,顺便问顾成风要不要领导出面,帮他找韩景远的领导要个说法。
顾成风下颚上挨了一拳的淤青还没消散,他见焦副所长的爱人来找,连忙将手里那张看了半宿的收条夹到书里。
这张收条上的字迹他研究了半宿,不是英妹的笔迹。
一个人失忆,性格或许会改变,甚至口味也会变,但是笔迹绝对不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笔锋。
他还珍藏着英妹的一本日常账本,上边记录柴米油盐的笔迹娟秀,而那张收条上,笔锋苍劲有力,洒脱锋利,从字迹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失忆后的英妹,跟以前的英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
而且昨晚上,英妹像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发现她的不同。
临走的时候还说他是个好人,会有好报。
不管苏英是不是以前那个英妹,她都是个好姑娘。
顾成风走神了,饶蕙娟又问了句:“小顾,你想什么呢,别怕,老焦会替你做主的。”
顾成风回过神来,“做什么主?”
“韩景远啊,小苏家的那个,你看看你这个脸,竟然被他打成这个样子,身上还有没有伤,得去医院看啊,就去他们军医院看,我倒要看看,韩景远还想不想提干了。”
顾成风忙道:“不用不用,昨晚上不能全怪韩同志,我也冲动了,我们是互殴,过错各一半,没必要再闹到双方的单位,而且,我给他揍的也不轻,不能因为他的军人身份要守纪律,咱就欺负他,饶主任您说是吧?”
“真没事吗?”饶蕙娟一听两人是互殴,心里的不甘平息了一大半。
“真没事,我现在去家属院接孩子去。”
“还接啊,那韩景远能愿意?”
顾成风想了想,“韩景远不像是个小心眼的人,我去看看吧,他不给接,再说不给接的事。”
……
顾成风七点五十就到了服务社门口,七点五十五,看到四个孩子,手牵手从家属院出来,苏英和韩景远都没送。
顾成风快步接上去,这还是第一次见韩景远家的两个小孩呢,要是昨晚韩景远揍到脸上的那一拳头躲开就好了,他实在不想给四个孩子错觉,他在体能上比不上韩景远。
好在智力上能碾压。
顾知南道:“哥,韩京辰跟星星今天跟我们一块儿去。”
顾成风温和的笑,“当然可以了,你姐上回提的那什么太阳能热水器,我已经搭建了初步模型,你们一起看看。”
“真的啊,哥你真厉害。”
就连韩京辰都露出崇拜的眼神,“科学家就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二婶说的那个洗澡的机器太复杂搞出来也要好几年,你真的弄出来了啊,那也太厉害了吧。”
顾成风越发谦虚,“还好,不难的。”
看吧,他就说在智商上能碾压韩景远。
韩鑫星这下真的星星眼了,“顾爸爸,你能把眼镜摘下来吗?”
“怎么了?”顾成风不明白。
韩鑫星解释说:“你戴眼镜拉低了美貌,比不过我二叔了,而且我二叔一米八八,小舅舅说顾爸一八七,你矮了一寸,再不帅点儿,吃亏哦。”
顾成风:……“没有的事,我净高一八七,穿上鞋子跟你二叔是一样高的。”
韩鑫星歪头想了想,是吗,那她回家要问问二叔,他的一八八,是净高,还是穿上鞋子的身高。
顾成风给她抱到车后座,打断了小姑娘继续深挖下去的小脑袋,“上午我们去市里面的科技馆看展览,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饭,下午回来参观科研所,好不好?”
“好。”四个小孩对今天的行程相当满意。
路上,韩鑫星也没有放过顾成风已经受伤的心脏,“顾爸,昨晚你跟我二叔打架,谁赢了?”
“你二叔怎么说?”
“他说平局。”
顾成风松了口气,说道:“嗯,我让着你二叔,所以平局。”
……
韩景远去营区,孩子们被顾成风接走,大周末,就苏英一个人在家。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满血满状态复活了!
原身最终选择了苏新意的身体,这意味着原身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她不能再用原来的音容笑貌去见顾成风,抛下了顾灿灿母亲的身份,舍掉了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还得接收苏新意的父母和兄弟。
她把她的人生让给了苏英,从此只能用苏新意的身份活着,还不能让苏家的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姑娘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苏英感动又开心。
前几天潆绕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现在的人生是她的了,她要好好规划一下。
首要就是重新找份工作!
锅里是给她留的早饭,苏英匆匆吃了几口,跑去附近的机关单位、街道、工厂看了看,确实没有对外招工的。
正经的工作都是分配、顶替,本市的待业青年都消化不掉,像苏英这样的家属,最靠谱的就是靠本单位解决。
但是军区家属那么多,也不会人人都能给解决工作,要不然之前食堂也不会腾出一些工作岗位来,结果还出了事。
苏英中午在国营饭店点了碗面条,服务员端的面条还没落桌子,就被门外冲进来的男人一巴掌打的趔趄,面条哐当砸到桌子上,面汤溅到苏英今早才换的新的布拉吉连衣裙上。
她的新裙子,才第一天上身!
苏英气的要死,人果然不能太嘚瑟,看吧,她就觉得生活顺当美好的冒泡,中午不想做饭,跑来吃碗面条都能碰到家暴。
苏英一拍桌子,“狗东西你赔我衣裳。”
她已经摩拳擦掌,等着狗男人凶她的时候,上去先给他两耳刮子。
男人面对苏英的时候,收了暴怒,压低声调道:“同志抱歉啊,要不你衣服换下来,我叫我媳妇帮你洗干净。”
刚才挨打的女人也隐忍着委屈说:“抱歉啊同志,我上门帮你洗也行。”
苏英:……这对夫妻,神经病吧!
她先骂男的,“动手打老婆,你有病吧。”
转头骂女人,“他打你,你还能跟他过?离了吧!”
男人满腹委屈,“她把我妈打到住院了。”
女人更委屈,“你妈把我闺女卖掉了,我没打死她都算不错了。”
“那是卖吗,那是抱给我表姐家的二舅的表外甥家收养,你不愿意就算了,打她干什么?”
“你表姐一家缺了大德了,帮人做中介抱养小孩,其实就是卖孩子抽佣金,赶紧叫你表姐把孩子给我送回来。”
男人支支吾吾,“我妈说三丫头的八字跟她犯冲,必须送走。”
“生大丫和二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要犯冲她早死了,还能等到今天?”
“你咒我妈,又想挨打了是吧?”
“你敢打我,我就报警抓你表姐和你妈。”
“不能报警,我妈禁不起吓。”
“那叫你表姐把三丫送回来。”
“可我妈说三丫跟她八字犯冲……”
苏英:……她直接报了警。
……
派出所里,民警做了笔录,男人是基地的基层技术员,承诺只要女人不再对婆婆动手,他绝不会再打老婆,女人不肯让民警通知男人的领导,“不能告诉他领导,上纲上线,他要受处分的。”
苏英叹为观止,懒得再管这对相爱相杀的夫妻。
不过才几个月大的三丫找回来了。
事情也巧了,男人表姐一家,做的就是物色小孩,介绍给想收养小孩的家庭,但这不符合收养手续,是违法的行为。
而且有些没被看中的小孩,干脆就被他们卖到外地去了,有些小女孩子,卖到大山里,基本就是当童养媳来养的。
男人表姐的邻居早注意到了,暗中观察、举报,提供线索终于抓到他表姐一家的罪证,抓捕的时候恰好给三丫解救回来。
铁证摆在跟前,三丫确实是被卖到外地,这下男人彻底闭嘴了。
那位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搓着手问派出所所长,“公安同志,我这算立功了吧,您说拿着奖状去区里,能给酌情安排个工作不?”
派出所所长对这位热心市民的要求,并没有给出准确答复,但言语里是肯定的。
“你这一连串牵扯到好几个小孩,有奖金有奖励,回头你去区里问问吧,虽然我们不敢打包票,但是前年有个见义勇为的市民,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区里给安排到食品厂去了。”
苏英:……那上回她第一次穿过来的时候,协助抓了两个人贩子,乔九香怎么没提能给安排工作呢?
苏英上前问道:“那个所长,我想问下,如果我协助公安抓捕了潜伏作恶十几年的人贩子,救了八个小孩的话,我这种情况,组织上能考虑给安排个工作吗?”
所长肃然起敬,这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竟然立下大功。
工作好说,他们城西派出所在上次那个大案中,伤的伤退休的退休,正缺个破案顺利的吉祥物,他看这小姑娘正合适,可以通过社招招进来,只要政审没问题的话。
不过所长随即疑惑道:“咱们南岛这三年来都没出过如此重大的案件啊?”
苏英吞咽了一下,“是在外地。”
所长恍然大悟,“外地啊,你在哪个城市,就去当地找他们的公安局申请证书和奖金,找区里问问看能不能给安排个工作。”
苏英昏昏沉沉,为啥在京市的时候,都没人提醒她会有奖金呢?
是觉得她品格高尚不需要?
扯淡吧!她可太需要了。
不知不觉中,苏英走到了供销社,等她清醒恢复了理智的时候,已经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市公安局的电话。
接线的实习小刑警对苏英印象深刻,抛开苏同志不顾自身安危,为救小孩甘愿当诱饵的高尚品格不谈,单单是她那艳丽的五官,和淡然和气的笑,就叫人过目不忘。
而且苏同志品格还高尚。
不等队里帮她请功,问都没问奖金就走了,太让人敬佩了!
所以,当苏英问到奖金、奖励的时候,实习小刑警充满敬意的抛出一个个让苏英心态碎裂的词。
“段队帮申请的,上面已经批下来了,一本见义勇为证书、八百块钱奖金。”
“工作?工作还不好办,各个单位都乐意接收苏同志这样立过大功的英雄市民,这是接收单位的荣耀啊,苏同志考虑到我们刑侦支队来吗,符合条件吗?可以特招啊,只要政审通过的话。”
“您近几年都不会落户京市?苏同志,那八百块钱的奖金,您什么时候来领,算了啊……什么,您要捐给那八个受害家庭?”
实习小刑警隔空敬了个礼,“苏同志,您的思想觉悟太高尚了,我替那八个孩子谢谢你!”
段汮跟盛建邺推门进来,只听到‘苏同志……’几个字,心下颤抖,疾步跳过碍事的桌椅板凳,冲到接线台问:“是谁打来的?”
“是苏英同志……”
段汮一把给电话抢过来,听筒贴到耳边,急切的没有刑侦队长的沉稳,“苏英,你听我说……”
电话里已经是忙音了,段汮按照来电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占线。
对面那个正在通话的路人,整整打了十几分钟,等段汮好不容易拨通,供销社的营业员说刚那个漂亮到不会认错的小姑娘,已经走的看不见人影了。
段汮细细问了实习小刑警苏英说的每一个字,“她没有提到我?”
小刑警哆哆嗦嗦,“没,没有啊,就问了奖金、工作,还问奖金能不能通过汇款单的方式邮寄,我说按照规定必须本人来领取,苏同志思想觉悟太高尚了,说那就算了,八百块都捐了呢……”
段汮挥挥手,叫小实习生别再说了。
苏英不是品格高尚到八百块都视若粪土,她就是不想再来市局跟他打交道的吧。
她恨段家吗?应该不是,她只是懒得搭理,跟哥哥见一次面换八百块,她都嫌麻烦。
……
八百块啊,苏英只是沮丧了一小会儿就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她白捡一条命,八百块算什么呢,捐了就当回馈社会了。
工作?是有点可惜,不过不要紧,南岛治安是不错,但是这边靠海,走私犯罪偷渡还是会有的,她可以通过气场的颜色,分辨好人坏人,再协助公安抓坏人,立个大功,换份工作也是办法。
犯罪分子毕竟是少数,苏英只看到几个小偷小摸,爱占小便宜的,没找到什么大奸大恶的坏蛋。
不过一直到她走到农场附近,在农场那边还真看到几个气场险恶的人,有一个人的气场已经凝重的快黑了,这是手上背了人命的,还不止一条。
看着斯斯文文,在这个物资匮乏,人均瘦的没有小肚腩的年代,那个男人的体格居然比较富态,而且皮肤很白,不像是南岛本地人,这边紫外线太强了,本地人没有那么白的。
苏英打量了他一眼,男人也饶有兴致的扫了眼路过的苏英,盯着她窈窕的身姿多看了两眼。
苏英翻了个白眼,鄙夷的骂了句“臭流氓”,不屑的绕路走开了。
这才符合这个时代,女人对陌生男人贪婪打量的正常反应。
那男人也不生气,夹了只烟,旁边的高个凶悍男人擦了跟火柴,帮他点了烟,随即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盯死了苏英背影。
富态的男人温和一笑,嘴里是一句脏话,“小娘皮,也就这边的治安好,换到那边,这性子,这样貌,一天都活不过。”
陈无声恰好从农场里走出来,常年的劳作让他肤色微黑,身体更为精瘦,一米八五的身高像根挺拔的青竹。
富态男人掐了烟,迎上去笑道:“小陈,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只要应了,事成后能给你返城名额,还能帮你在京市分配工作,难道你还想留在这穷山恶水,一辈子当个浮萍一样的知青?”
陈无声很警惕,“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不傻。”
富态男人嗤笑,“农场主任家那掐尖的小娘皮,就差把你强睡了,你还能反抗多久,要不就从了她,当个主任家的上门女婿,也是条出路。”
陈无声没理男人,他的注意力被走远了的苏英吸引,目光始终落在苏英的背影上。
刚才劝陈无声的男人眼睛眯了眯,随即笑开了眼,“身材是真好,你没看到正脸,那才叫一个漂亮,比牛奶还白净的脸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是基地来的家属,就是军区的随军家属,怎么你有兴趣,哥可以帮你挖墙角啊。”
陈无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我不知道徐芬月是怎么认识你的,但是我不想跟你这类人打交道。”
男人笑,“我是哪类人?”
陈无声说不上来,直觉很危险,“正常人没胆子动军人家属。”
富态男人‘噗嗤’笑了,“说挖墙角只是顺嘴一句,你不会当真了吧,你知道她是军人家属,怎么,见过啊,她男人什么级别,看着挺年轻的,级别应该不高吧。”
陈无声警惕道:“营以上的军人家属才能随军,或者达到某些规定的条件,你最好别乱来。”
富态男人脸上这才变了变,随即不屑,这样的职位,那男人年纪得三十多四十了吧,而刚才那小姑娘,瞧着也就二十左右,刚到这边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吧?
啧啧,男人笑道:“年龄差这么大,这墙角好挖啊,你真不试试?”
陈无声紧抿着嘴唇,转身回了农场,继续劳作。
……
韩景远等食堂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打了饭菜,独自坐一张桌子,用他惯常的八分钟一顿饭的速度,斯斯文文、不快不慢的吃着铁盘子里的午餐。
面前两个三十多四十的男人端着同样的铁盘子,齐刷刷在他对面坐下。
韩景远抬头敬了个礼,“陈团、廖团。”
两个年长些的男人嘻嘻笑的揶揄,拍拍韩景远肩膀,叫他坐下。
开门见山、一针见血的问:“昨晚真给你情敌揍了?”
“情敌……”
“就你媳妇的前夫啊。”
“是啊,陈团想处分我?”
陈团哈哈笑的张狂,“揍的好,没给老子丢脸。”
廖副团踩了陈团一脚,“低调、低调,小心基地的领导来投诉,那可是重点科研单位,里面的专家都是宝贝疙瘩,哪儿像咱们这样的糙汉子,较真起来,有理没理,肯定咱们吃亏的。”
韩景远:“我糙?你们是没照过镜子吗,咱们团,最不糙的就是我了吧。”
陈团还有正事要跟韩景远通气,“有个任务上面想交给你。”
韩景远立刻收起了兄弟间的嬉闹,正色道:“是。”
“我们接到可靠线报,境外组织通过安插在国内的钉子,预谋要绑走一位科研基地的重量级专家,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将这个组织在国内的暗桩□□。”
韩景远艰难吐字,“这位专家是顾成风?”
陈团怜悯的看着他,“是,任务第一准则,就是保证专家的安全,绝对不能被那帮人绑到境外,你死了,他都不能死,当然了,这是底线,你们肯定都不能死。”
韩景远盯着陈团,想把手里的铁制托盘敲他脑门上,“为什么是我?”
陈团心虚,呵呵一笑,“这不你刚给情敌揍了一顿,后面出现在他身边找茬,也合情合理合逻辑,就算再揍一顿也不会引起怀疑,最最关键的是,你是咱们团的尖兵,最利的那把刀刃,不派你派谁去。”
韩景远生无可恋,“我宁愿上战场。”
廖副团给了根胡萝卜勾着他,“这次任务完成,你被压了那么久的提干就能通过了,顺理成章副转正,津贴每月比现在多二十六块。”
那就是一百二十七了啊,韩景远心想,那比顾成风的工资高了。
他敬了个礼,“服从组织安排。”
廖副团心里一喜,又踩了陈团一脚,“我就说小韩思想觉悟高,肯定服从组织安排,老陈你赶紧的把人选报上去。”
“吃了饭就去找师长。”
新的政委还没到任,师长最近上火的不行,脾气也有点大,好几个人选都被他否定了,其实师长想要的人,就是韩景远。
任务搞定,几人也轻松起来,陈团继续揶揄道:“昨晚睡板凳了吧?”
韩景远挑眉,“陈团有经验?”
陈团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咳,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就比如前天吧,你嫂子叫我把衣服洗了,我就拖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也洗了,她就生气了,我估计今晚还得睡板凳。”
廖副团同样感叹,“女人心海底针,那天我媳妇给前相亲对象的二姨妈打了个电话,我就多问了一句找他们家啥事,我媳妇火了,碗都砸了,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不信任她,我已经睡了一个星期的行军床了,这不,今天还得去买个一模一样的碗回家赔罪,不跟你们聊了,我得买碗去了。”
陈团道:“那这是大事,你快去吧。”
韩景远越听越危,摸着高挺的鼻梁骨,询问经验丰富的陈团,“按照陈团的经验,那我这种程度,要睡多少天的冷板凳?”
陈团怜悯的看着韩景远,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起身拍拍他肩膀,用上坟的语气道:
“你这情况没救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但你脸还是能看的,或许洗洗好躺平了还有救,看你媳妇稀罕不稀罕吧,别说我没提醒你,真到了这一步,主动点。”
韩景远明显不信,“陈团试过?”
陈团得意的挑眉,“年轻的时候试过。”
韩景远追问,“那成功了吗?”
陈团突然变脸,咬牙切齿,“关你屁事,就不告诉你。”
他当然不能告诉韩景远,年轻那次躺平了,被媳妇踹下床,又多睡了一个星期的冷板凳,那一脚的劲儿,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女人心,海底针啊,陈团揉了揉实际没事,但被对话勾的隐隐作痛的后腰。
……
苏英买了菜回来,丢到厨房里,现在除了教韩京辰他们做新菜式,她已经很少自己动手做饭了。
现在,她准备继续把家里这优良传统保持下去,多培养一个上能拳打四方、保护兄妹,下能做出八菜一汤、挣钱又顾家的好男人出来。
东屋的这间卧室,从中间隔成两间后,两个少年的房间放了两张床、书桌,本就没多少空间了,再放一张行军床,转身都困难。
苏英把行军床上叠的豆腐块的秋被收到柜子里,枕头拿回西屋的大床上,刚准备把行军床收起来的时候,韩景远回来了。
苏英立刻指挥苦力,“你把行军床折好,塞到柜子里去。”
韩景远压下心头那做好了睡一个月行军床的准备,揉了下因为昨晚伸不开腿脚导致的肌肉酸涩,茫然的问道:“那我晚上睡哪儿呢?”
苏英看看东屋的拥挤,再看看西屋的空旷,突然很生气,“离家出走、揍妻子前夫、分居,韩景远你是个成年的男人了,闹别扭有个度,差不多得了。”
韩景远:……他才是昨晚那个被赶出房间的可怜人吧?
苏英又把豆腐块搬出来,给他,“好吧,你说,你还要分居几天才算完,我配合你。”
韩景远把豆腐块揉成一团,扔回柜子里,仿佛那薄薄的被子是他的仇人,眼不见为净。
再折好行军床,踩着书桌塞到顶柜里,想了想,找了把锁把装行军床的柜门给锁了。
然后跳下来说:“不分居了,一天都不想分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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