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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赵乾


  “有件事,我一直有疑问。”

  “什么事?”

  “国王已经回来了,公主却在这时候换皮,她的变化,不会惹人怀疑吗?”

  白泽沉默着,说明他早就想到过,甚至,可能曾经规劝过公主,但结果很明显。

  “白泽,我不希望给了她她想要的,却由于她的冒进,让一切功亏一篑。”

  “我会劝她。”

  这次轮到云渊沉默,明显白泽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主人回来了,我这个做坏事的,得低调,但我不知道我得低调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我能忍,但是十年二十年……”她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白泽凝重的表情,“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懂的……”

  车行至琼湖公园门口,白泽和云渊都下了车,云渊的脸上又挂上了亲和的笑容。一众仆从早就列队门口,恭敬地接待二位坐上电瓶车,往琼湖边,国王的草坪家宴驶去。

  当二人一起现身时,所有人都未感到惊讶,武威君身边有个神秘女子的消息,这一个多月来,早就在自治州的贵族圈内不胫而走,成了时下最热门的花边新闻。可二人迎面走来,既不牵手,举止也不亲密,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引得人们猎奇之心肆起,却始终落不了地。

  宴会开始,公主始终呆在国王的视线范围内,始终与白泽零交流,却又明显地心不在焉,与宾客的对话都是有一茬没一茬。而白泽,始终与公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始终陪在云渊身边。气氛就一直这么微妙地尴尬着……

  倒是赵董事先打破了僵局,他整了整衣着,趁着白泽为云渊挑选食物的空档,主动占掉了云渊身旁唯一的空位,就这么,让白泽“尴尬”地落单在外了。

  这仿佛的无心之举,恰到好处地让公主和白泽有了凑到一起的机会,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游离到人群之外,又掌握分寸地,停留在所有人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你身体无碍吧,可有不适?”

  “谢你关心,你女朋友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身皮,甚得我心。你们两人,也算是女才男貌,般配得很……我估摸着,王室的贺礼得开始预备了,不至于让武威君府迎娶新夫人的时候,太手足无措。”

  白泽轻叹了口气:“真真,云渊与我只是合作关系,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之所以现在有雾里看花之嫌,只是为了让你父王少生嫌隙。有些事,并不光彩,我不与你说透,是觉得没必要,也觉得你应该可以理解。”

  “哼!我理解什么?都搬着被铺睡去人家里了,还清白?不过武威君大人,你堂堂一个大贵族,连个金屋藏娇的私府都没有,谈个恋爱还要睡人家女孩子家里,不嫌丢人吗?”

  公主的冷言冷语如尖刺般戳痛着白泽的内心,她否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隐忍的所有苦痛。

  “二十年前,我和其他贵族之后一样,孤身来到王宫,表面上的理由,是陛下想培养自治州的未来之才,实际上,我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人质。那时的你,是整个王宫的焦点,是夜幕上最璀璨的一颗星,而我的生活呢,暗如囚徒。父君的权力是陛下忌惮的根源,于是我摒弃那万恶的毒源,努力活成了闲散贵族的样子,让陛下放心,让他允许我靠近你。我从不敢奢望你的青眼相看,只想默默陪着你,唯有此,才让我暗无天日的生活有了一丝的亮色。上高中后,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其他贵族都纷纷回了封地,可陛下却独将我留下,我多在王宫呆上一天,我的父君,便会多受制一天,人尽皆知……大家怜悯我,哀叹我,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心里是多么愿意留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了你身边的唯一。”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最不一样的存在,你那么聪明,那么英俊,明明身边有那么多贵族,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永远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也习惯了你的陪伴。那年暑假,你参加围棋比赛集训,我们两个月没见面,我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所以我生日那天,当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校门口,倚靠着车子,在阳光下对着我微笑,当我身边的男生们看到你纷纷后退时,我才发现,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是多么想占有你。”公主浑身颤抖着,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多年前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那天神般精致的面容,那足以让全世界的花朵绽放芳香的明媚笑容,“白泽,你是我的,你死也是我的……”

  “真真”,白泽很想抚住公主的肩头,可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奈地放下,“只要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这就够了。陛下对我心存芥蒂,我们若此时步步紧逼,反倒适得其反。云教授正在研究永生的方法,而且已颇见成效,我对她有信心,“白泽看着公主的双眼,”真真,我们来日方长,彼此间坚定信念,这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我很好奇,你和武威君,是怎么认识的?”赵董事有意无意地瞥着公主和白泽的方向,手中却亲和地为云渊剥着一个橘子。

  “大概是很平淡的经过,平淡到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赵先生,不是所有人互相认识的过程,都和你一样充满了刻意。”云渊面孔上扔挂着笑容,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

  “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难为云教授与我说这么久的话,倒是我赵某人不识趣了。”赵乾将橘子递给云渊,“但我是真心祝福你和武威君,将来你成为白府的女主人,可要提携下我赵某人,在自治州金融领域的发展,还得仰仗贵府。”

  “我和白泽只是朋友,不是所有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交往,都需要上升到龌龊的层面。或许赵先生放下龌龊之心,也能与公主殿下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云教授是生物学领域的专家,应该知道,雄性的两大天性,便是对权力和异性的追求。甚至在动物界,权力更纯粹的体现,其实就是对繁殖权的绝对占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公主心存仰慕,我认为合乎人情,顺乎本性。”

  “多少雄性在争夺异性的过程中命丧敌手,他们也都是跟着天性在走,只是一条路,走到了黑。”

  “云教授忠言逆耳,但是,利于行!是为我赵乾好。但云教授的立场,似乎,是有点不为自己考虑啊。”

  “我说过,我和武威君,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就更得为武威君考虑了。”赵乾站起了身:“云教授,你知道吗?按照自治州的法律,一旦武威君与公主成婚,便属于入赘王室,他将失去武威君的封号,爵位改由白家其他人承袭,这项法令,是大贵族为防止与王室的联姻导致家族财产被稀释,而采取的自保措施。他们的爱或许很深,但也很艰难,即便真的冲破万难成婚了,也难保后续不生变,届时,武威君不仅将失去亲王的封号,原有爵位也再难夺回。我想,你作为武威君的……朋友……不想看到他失去一切吧。”

  赵乾恭敬地起身,非常绅士地对云渊行了个告别礼,便向国王的行辕走去。

  那群男男女女都各自说着话,谈着心,这厢郡主落了单,既逮不着白泽,也逮不着姑姑,只能百无聊赖地缠着爷爷,眼神却不断四处瞥着,又不由被云渊那漠然的少女容颜吸引而去,这个女人对她来说,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难以理解之处,仿佛与她的世界隔了整个迷雾森林,看不透也摸不着,但她不用去看透,也不用戳破,她只想保护白泽……

  “爷爷,我有话要跟您说。”

  “你不是一直在说吗?”

  “不一样,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郡主的话说了一半,国王却见赵乾微笑着迎面走来。

  “真有话那么重要,就晚上来我宫中说……”

  “小赵,你怎么确定,那位姑娘,是真的喜欢白泽?”这话,是国王对赵乾说的。

  “像她那么高傲的女人,肯来参加今天这种无聊的聚会,您以为,真是给您面子?”

  国王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琼湖边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他们看上去,那么的般配,可惜……聊得太久了。

  “咳咳咳……咳……”

  “爷爷,您怎么了……”郡主担忧地望着她唯一的依靠。

  “大概湖边风大,陛下吹久了风,旧疾复发了。快扶陛下回宫休息吧……”赵乾故意隔开了王宫带来的御医,反而朝云渊的方向呼唤道,“云教授,你不是学过医的吗?麻烦来为陛下看看。”

  “我不是医生。”

  “没事的,云姑娘,你就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反正坏也再坏不到哪儿去了。”国王亲自开了口,云渊只得上前诊个脉。

  “心虚气躁而已,安养歇息便可。”

  行辕处一阵骚动,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她小跑而来,看着涨红了脸的父亲,感受他枯槁褶皱的手无助地抓紧她,心中一阵的揪痛。父王这辈子承受了太多的别离,两个儿子相继离去,晚年才终于得到一个女儿,他给了她全部的爱,却也是全部的束缚。可看着他早已老去的容颜渐渐有了死灰之色,看着唯一的亲人如落叶漂萍般挣扎在命运的悬崖边,她心中再无叛逆和骄纵,只剩下全部的不舍。

  父王被仆从们簇拥上车,公主的眼眶,渐露微红。我们来日方长,可他……

  云渊成了公主的座上宾,一壶茶,一盘点心,仿佛是两个女人普通的谈心,可整个寝宫内,却被驱离得只剩她们二人。

  今天的公主,没有倨傲,没有骄色,也没有面对情敌时的满腔妒火。

  “那天我在实验室,曾听到你与白泽的对话,你说过,可以利用克隆人的重生力,为人体提供储蓄池,不断在分子层面替换掉人体的老化组织,人便能永生……白泽说,你的研究,已经颇具成效。”

  云渊沉默着,她并不否认,而且,她走得,实际上比公主以为的更远。

  看着云渊的冷漠,公主也并不生气,她从茶几底一个隐秘的隔间内取出一个布包,推到云渊面前,手却始终搭在布包上,没有松开,她在迟疑,她在挣扎。云渊并不点破,就这么看着公主,她有时间等,可公主不是……最终,公主放开了手。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生物样本,我需要你帮我延续他的生命。此外,你要帮我保密,对所有人保密,包括白泽。”

  云渊没有伸手去接……她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

  她的手在公主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脸上,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公主你应该知道,有时候,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公主握着茶杯的手不断在颤抖,茶水突然不小心泼洒在了布包上,她一阵心惊,急忙小心擦拭着布包上的黑渍。

  “你不用管,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帮我延续他的生命,其他的一切,我自己担!”

  云渊没有再迟疑,她干脆地收下了布包。她知道在公主心中,有一杆秤,白泽却不是唯一的重量,甚至,也不是最重的那个。或许白泽已经看透,只可惜,却看不穿,也或许,根本,不想看穿……

  云渊走后,公主和侍女端着一碗润肺汤,来到国王的寝宫。

  “殿下,郡主在里面。要通报吗?”侍从提醒道。

  “不用了,我晚点再来。”已经旋踵的公主稍一迟疑,回过身来,“不用通报,就当我没来过。”

  说罢,也不管侍从们惊讶的神情,公主独自走入了寝宫,她来到走廊上,一个窗口,正好能看见明安安的身影。

  “姑姑不会不管您的命令的,这样对大家都好啊,是吧爷爷。”

  “婚姻大事,得两情相悦,我看武威君对你没那个意思啊。”

  “爷爷,您是王上,您的意思就是圣旨,白泽不能反抗的。爷爷您想想,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姑姑的念想,她总不能跟侄女儿抢男人吧……武威君家族本就是大贵族,与王室联姻是传统,孙女儿我嫁过去不吃亏,而且我嫁过去,还能牵制住他家不是。与其让那个什么不明不白的云渊得了便宜,还不如给我这个便宜,以后我生下继承人,世袭了君爵,从此王室和武威君一脉就永远是一家人了。哪怕他家是颗小行星,瞬间也被我收服得软着陆了不是……”

  郡主神采飞扬地做着一手掌握的姿势。

  公主静静站在窗外,那女声,哪怕多听一句,也令她忍不住作呕(dream  is  collapsing),但她压抑着心中的翻江怒火,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逼自己听下去!

  “你容我再想想……”

  “您还想什么呀。”

  “安安,你这是让我一把老骨头给你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啊。云教授和武威君现在好好的,非得我拆散了来成全你,不是平白招他记恨嘛……你给我争点气,但凡能让武威君喜欢上你一点,到时候我再来推一把,才水到渠成不是嘛……”

  一腔的怒火瞬间化作滚烫的热泪,不住地夺眶而出,如火般灼烧着公主的脸颊……她至亲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背着她……(remembrance)

  再也承受不住,公主离开了父王的寝宫,侍女还端着润肺汤在门口等她,望着那碗精心熬制的汤,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着所有守卫:“就当我从没来过这里!”

  郡主走后,赵乾从屏风后现身,来到国王面前。

  “有件有意思的事。您让我在房间外听您和郡主殿下的谈话,可不巧,被我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听。”

  “真真来过?”

  赵乾默认了,他为国王奉上养生茶:“您真打算,为郡主赐婚?”

  “她是真天真。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白泽,就真能断了她姑姑的念想吗?心爱之物,却生生被至亲之人夺去,从前有多亲,自此便会有多恨。我知道真真的性子,或许本可被时间冲淡的念想,却因了这层缘由反而被恨意扭曲,成了跗骨之蛆。与其诅咒着三个人的灵魂,还不如,就只诅咒一个人的。”

  “武威君?”

  国王不点头,也不否认,悠悠拿起那杯养生茶,细细品茗起来。

  赵乾闲适地坐到国王对面: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云教授和武威君,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以他二人的性格,绝不会初次见面就被对方吸引,可从他们的身份地位来看,更不可能是日久生情,啧……那便很奇妙了……”

  “这件事,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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