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多争易受伤
次日大年初一,各家的年礼送来,顾家人也去各处贺过节,之后陆续归家。
顾清风最先从外面回来,他只去见过他师父洪洛天,给洪洛天送去了顾家的年礼。
一到年关,因为生意收账等事宜,洪洛天得频繁来往于长安于洛阳之间,几乎都是留在长安过年。虽然他们江湖人从来不在意年节什么的,顾家人还是会邀请他到家里吃年宴,尤其是他收顾清风为徒之后,但他从不来顾家,只等着一过完年就把顾清风带走。
顾清风知道师父的脾气,就在两边调和,时常去陪洪洛天,就这样洪洛天还不会念他的好,只嫌他烦,在他面前把他家的人数落个遍,对顾青玄的鄙视之情更是当面背面都不掩饰。
唯有沈岚熙在他口中是无一处不好,完美无暇的存在。
顾清风想着之前顾青玄跟他们“炫耀”说起的关于他们三人的“恩怨情仇”,就觉得可乐,正偷笑着,又见他的兄姊前后脚回了家,每人抱一个锦盒。
他先凑到顾清宁面前,笑嘻嘻地问:“卢大公子送的?”
顾清宁若有所思,眸色凝重,回过神来,抬眼看他,点了点头,又低眼看着锦盒。
然后他拦下了顾清桓,问:“卢二公子送的?”
顾清桓眉头一挑,随手把盒子塞给了他,不在意道:“是啊,给你玩。”
打开看了一下,无非是珠玉玩物,顾清风也不感兴趣。
顾清桓看顾清宁神色不对,趁顾清风摆弄锦盒时,低声问道:“姐姐今日与卢远泽见面了?”
“没有,年礼都是下人转交给我的……”顾清宁把锦盒随意放下,不做理会。
顾清桓皱起眉来,显有几分怒色。
顾清风注意到他们的嘀嘀咕咕:“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那两人一齐转面看向他,同时露出完美的轻松笑容,“没什么。”
三姐弟走进正堂,看了看各府送来的年礼,不久之后,顾青玄也回来了,他刚去拜访过董烨宏。
他们迎上去,还没开口,他踏进了门,揣着手,抬头直问一句:“我夫人呢?”
三姐弟同时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了,他们父亲每每从外面回家,进门的第一句话准是这……
顾清宁回道:“母亲去了江月楼,跟江伯父和弦歌安排过上元节的事,应该快回来了。”
“哦。”顾青玄坐下,看向顾清桓,“清桓,我和你母亲寻思着,这次上元节,你江伯父来家里,我们就把你和弦歌的亲事商定了……”
顾清桓略有错愕,姐弟都笑了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后脑勺,结巴道:“啊……要不……要不还是等春闱之后吧?”
“还要等啊?”顾青玄抱怨道:“我和你母亲都等了二十年了……”
顾清宁笑说:“父亲莫急,清桓这是想让弦歌一过门就当状元夫人呢。”
顾清桓脸皮薄,被他们一笑,更加不好意思了,掩饰道:“姐姐都还没出嫁呢,父亲你们就急我啦?至于吗?”
顾清风敲敲旁边的礼盒,笑道:“姐姐是自小许了人家,马上就要嫁给长安第一公子做相国府的少夫人了,当然不用父亲母亲急,等姐姐出嫁了,看哥哥你还有什么理由……”
顾青玄也道:“是啊,休拿你姐姐当挡箭牌,她的亲事是早定了,就你,和弦歌青梅竹马二十年,还没什么进展,你呀,真是不开窍。”
顾清桓埋下脸,幽怨地嘟囔道:“是啊,在这些事上我可不就是不开窍嘛……哪有父亲你开窍……能拐走洛阳首富家的大小姐,做你寒门书生的夫人……”
他声音小,还是被顾青玄听清了,顾青玄立即抬手拍了下他脑袋,责他轻言父母之事,脱口道:“我当年哪有你这么费劲,我跟你母亲第一次见面就定了终身,第二次就有了你姐姐……”
顾清风抢着接他的话说:“第三次母亲就跟父亲私奔了……对吧?”
于是他也挨了一下。
“臭小子!”顾青玄转念一想,偏向顾清风,问了句:“这些你跟你师父说过吗?”
顾清风揉着脑袋,看着他笑了起来,点头,“每次师父听了都很不高兴……”
顾青玄坐正,一手悠然倒茶,一手帮顾清风揉揉脑袋,微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抿了口茶,放下杯盏,他的目光落到茶案上的几盘点心上,又变了脸色,问:“这些糕点哪来的?”
三姐弟这才注意到,顾清桓回道:“是吏部尚书家送来的年礼,下人大概疏忽了,就给摆上桌了……”
顾清玄望了下门外,指着糕点道:“你们赶紧把这些吃了,不然等你母亲回来瞧见了,她准馋,吃了又会牙疼。”
顾清风讶异道:“这几盘甜糕吃下去,我们也得牙疼啊。”
“你们疼没关系。”
没关系……
三姐弟汗颜,互相同情地对望而笑,顾清桓感叹道:“我们的身世是个谜……”
那几盘糕点在沈岚熙归家之前就被解决了,他们一起在府中挂灯,为过上元节做准备。
前苑东西两边的通廊上,挂上了一盏盏精致的锦绸纱灯,这些灯笼,包括上元灯节当天用来祈愿的灯笼,都是沈岚熙亲手制成,不同于一般的纸灯,灯罩用的是蝉翼一般薄稀透彻却实为上等珍品的锦帛。
顾家人一向崇简,这样的灯笼算是奢侈,奈何是沈岚熙选制,顾清玄自然不会介意,还连连夸赞夫人技艺精妙。
一家人五口亲手在廊庑下挂灯,笑笑闹闹,弄了许久才完工。
傍晚时,门子传来一封请帖,来自相国府。
卢元植邀顾青玄卢府一会,有事相商。
……
这是他熟悉的卢府,也是他不再熟悉的相国府。
顾青玄穿过重重画栋长廊,看着一路的华彩新景,假山怪石,光滑如洗,婢女仆从,呵气成云,府中陈设奢侈大气,处处精致,正堂中换上了御赐的匾额,描花大纸灯笼上写着一个个扎眼的卢字。
卢家人今日进宫向皇室朝贺,与皇上皇后共进年宴。
卢元植一回来,就叫人去请顾青玄了,及至他来,卢府前苑管事直接引他到后院。
卢家的后院也经过了新建,奇花异珍,楼台亭阁,不亚于皇宫御花园的气派。
花园中间有一个铁笼,这是以前就有的,里面是卢元植养的宠兽,一种西域狼犬。
卢元植偏爱这种凶猛刚烈的巨兽,但是他不喜欢它疯狂的成长速度,这种狼犬在他府中养尊处优食肉嚼骨,不过三四年就会长到一人高,进入成熟期,野性显露,开始日夜狂吠,凶恶无比。
他不喜欢,所以他养的狼犬都是长到这个时候就停止了生长。
顾青玄去时,卢元植正在铁笼前,亲手投喂笼中狼犬吃肉,他身着常服,挽袖直立,爱惜地注视着笼中的巨兽,时而弯身给它顺毛,宽它脖子上的项圈。
看此状,也不难理解他的夫人曾打趣说他待自己儿子都没他对这狼犬好。
他知道顾青玄到了,也没有转头,只摆摆手让管事与下人退去,院中只余他和顾青玄,还有一匹狼犬。
直到一盘肉都喂完了,他放下盘子,脱去手套,放下衣袖,仍目不转睛。
“顾大人,新年好啊。”
“同好,相国大人。”
顾青玄走上前去,俯身看铁笼中吃完了肉伏在地上休息的狼犬,笼中那双凶恶的眼睛也盯着他。
一会儿之后那眼睛变得不再凶恶,它灰色的毛发根根竖起,全身颤栗,它开始抽搐,喉咙中发出让人心底发冷的呜咽声,白色的沫子混着涎液从它锋利的牙齿中流了出来。
它越来越痛苦,整个脊梁都耸起了,不断哀嚎,或者说它是想发泄自己的狂怒,但他没有了力气发不出那样的声音,就像在遭受凌迟时被割去舌头的死囚……
“终究只是狼犬,不是狼。”顾青玄叹道。
卢元植冷笑道:“就算是真正的狼又怎样?陷入这铁笼中,照样是生死由人定,活得好,是一盘肉,活不好,就是一盘毒肉。”
顾青玄看着那痛苦地做着垂死挣扎的狼犬,心有不忍,“我记得相国大人说过,这西域狼犬是草原上最凶猛的动物,这样的猛兽,一旦冲破牢笼,必定能掀起血雨腥风,无人可挡。”
“哼,可惜它就是在牢笼中。”
它的呜咽声越来越凄厉……
顾青玄拿过石桌上用来切水果的匕首,蹲到铁笼前,拔出利刃,果断迅速地插进狼犬的颈项,狼犬皮毛甚厚,他再加重力道,让整个白刃都嵌进它的血肉中,最后利落拔起,鲜血喷涌而出。
狼犬猛颤了最后一下,之后彻底结束了痛苦挣扎。
顾青玄平静地起身,被溅了点点血迹的面庞上毫无波澜,擦拭沾血的匕首,擦拭脸颊,擦净双手。
“相国大人今晚见顾某,是否是想跟下官解释一下提任司丞的事?”他冷冷地问。
卢元植摇头,“不不,我想我不用解释。”
“今晚找你来,是跟你说一下,我们两家的儿女婚约即日取消,相国府将与晋王府联姻,我儿远泽将迎娶晋王爷独女成硕郡主。”
他话一落音,顾青玄手中的匕首随即脱手,向他飞去,擦过他的髻冠,落到他身后。
冰冷的刀刃落地,卢元植心有余悸,怒视顾青玄。
顾青玄直视着他,原本平静的双眸此时充斥着野狼一般的凶恶与愤怒,片刻后仰天喘息一下,拂袖而去,走之前把那把匕首也拾起来带走了。
……
回府后,顾青玄将此事告诉了沈岚熙,夫妇二人考虑很久,沈岚熙先出了书房门,去顾清宁的工房,找到仍在伏案画图的顾清宁。
关上门,母女二人把话说到近来的事上,犹豫再三,沈岚熙还是沉重地开了口,告知顾清宁卢家与顾家解除婚约的事。
听她说完,顾清宁只是无言,稍过一晌,她的神情又变得异常呆滞,不像是惊讶而像是惊恐,望着地面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岚熙轻抚她的肩想宽慰她,她却忽然抬头,双手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眼中含泪,咬唇道:“可是母亲,我,我已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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