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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挥手之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先生站在走廊,抱拳:“赤风当阳道人董谦在此迎候。”

我上前一步,抱拳道:“晚辈万山红拜见先生。”

他牵着我的手,步入房间。

我打量着董先生,只是觉得比原来更胖了,行动更迟缓了,脸更圆润了。

再看房间,一床一桌,十分简洁。靠窗有一张茶几,旁置两条凳子。只见他伸手道:“请坐。”

他不落座,我没敢坐。

他转身端来一杯茶水。我双手接过。宾主方才正式坐下交谈。

“您比以前更胖些了。”

“是啊。这与我中年得病有关。”

“您中年得过一场病?”虽然我曾经和玉姐说过,董先生的胖是因为有病,但此时,我更愿听他细说过去。

他摸了一把下巴浓密的胡子,缓缓地叙述自己的过往。

从董先生的叙述中,我才得知,董先生家世不凡,他的祖上是前清进士,那时候,中国正蒙受列强欺侮。

他祖上也是热血之辈,奋而向光绪上书,痛陈变革之重要,被慈禧所厌恶,革去功名,退居乡间。

不过,他家代代是读书人。轮到他上学时,天地为之一变,他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都是一种压抑的环境中度过。

幸而家中有些藏书,加上父亲悉心教育,他算是那个时代最有学问的人。后来加了一家工厂当工人。闲时以书为伴。大约三十来岁时,身体得一怪病,浑身无力,再也无法从事体力劳动。

久治不愈,他便到处寻医,可是,总是没有结果。他万念俱灭,前往终南山学道,想从道义中获得寄托,想不到遇上一老道,治好了他的病,只是落得一身肥胖。

跟老道学习期间,学业精进。他亦无心人间俗事,一心向道,跟老道学习玄黄之术,越五年,老道升天。他仍住终南山。

我又问:“那你怎么和释延峰大师认识的呢?”

董先生继续叙述:

某日,他下山去买米,在路上遇上一群蛇,足有百来条,挡住去路,正欲退去,只见山上下来一人,背着包袱,低头赶路。他生怕来人误入蛇阵,大喝一声:“有蛇。”

来人定眼一看,立住,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群蛇避让,纷纷钻进两边树丛。

董谦双手抱拳:“多谢英雄退蛇。敢问英雄来自何方,又去哪里。”

两人盘坐在石头上一谈。董谦才知道来人叫释延峰,十六岁入少林,为武僧。获过全国武术冠军。

因老父在家受强人欺压,还俗回家保平安,某日他家又与强人发生矛盾,他没动手,任凭强人打进家来,后来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将强人一拳打死。

因强人为害地方,地方邻居纷纷上官府告状强人,力称释延峰乃被逼反抗,实属为民除害,是正义之举。官府念释然峰曾经有过水塘救人行为,一向行善乐施,遂判为无罪。

释延峰从此行走四方,弃佛向道。因此相见。

我听完,扼腕长叹:“原来释延英雄,还有这么一段传奇,那么,他既然学道,为何还用释然名号?”

“其实他已改称为赤风南阳道人。只是旧友故交,不知他弃佛改道者,仍称他为释延峰。”

我说:“这么说来,释延峰应该姓邓,邓姓又称南阳。”

董先生说:“说得不错。至于弘一大师与你的情况。都是南阳道人跟我详细介绍过,唯南阳道人在说及你呢,犹为喜爱。说你慧根至深,江西一见,果然如此。”

“江西那次,我们第一次相见,你怎么知道是我?”

董先生哈哈大笑:“南阳道人说过你的特征。左耳垂上有一痣。右耳廊有一痣,有此双痣者,十万人中难有一人。

加之你测‘见’字,我便判定,此为同道中人,既然两耳有痣,年纪相符,面目相合,当下便认定是你。”

“既然先生认出,当时何不相认?”

董先生道:“时机未到,我原拟四年之后与你相见,只是别后不久,感觉身体每况愈下,我今年七十一,怕平生所学失传。

天下之大,有慧根者极少。江西见你,觉得我找到了传人,愿将平生所学,传度于你。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喊自己去。故定下心来,与你相见。”

我当即伏地一拜:“为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仪式就免了,真心向道,唯救天下人心,请起。”董先生弯腰扶起我。

董先生说:“我平生所学、所悟,全记在一本笔记本上,这本笔记本,我当赠予你。道学之精微,非一人能弄懂。你方年轻,可承衣钵。慢慢研读,自有体会。”

说罢,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本笔记本交给我。

我伏地再拜。

他说:“情深不寿,愿你多克制情感,我与你吃过中饭,即行告别去西双版纳,你不要问我以后去哪里,也不必惦念我。

真正懂道者,是为天下大道而生,爱身边人,解身边困,助有缘人。过往一切,皆是云烟。”

我有些激动:“那怎么能行?师父授我以渔,我当知你所止,明你信息,时常感念,方称弟子。”

他摇摇头:“道之所传,一代一代,绝不可以情感论。你若感谢我,请我中午一顿饭,了你心愿。我不求任何感谢,只望道术能传千秋万代。

你他日年长力衰之时,也需学我,寻一可传道之人,将中华文化之道教薪火,火尽薪传,绵绵迭迭,生生不已。”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董先生说:“话不多说,走,我也收拾行囊,吃过饭就分手。”

我三步并两步,拿着房卡下了四楼,为他结过帐,问过前台,哪里有好一点的饭店。她告诉我出门右拐,有一“中盟大道饭店”,卫生干净,口味甚好。

我陪着董先生出了门,到饭店用过午餐。他说还需往西双版纳,我送他去车站。

他说:“你不必多送。我自已在这儿等待就行。”

我再想说话,发车时候已到。他随了人流入站。

我站在那儿,向他挥手。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挥手之间,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高路远,此去,他除了西双版纳,下一站又是何方?他不说,我不得而知。

我与董先生的相逢,就像一场梦。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刚入梦,一切就醒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像在梦中,又好像在梦外,在尘世。

车子不断进出,我不知他在哪一辆出站的车上。

他也没有再探出头来,向我告别。

我站了一阵,离开了出站口。向着海关走去。

是啊,人生就是如此,真的感情,就是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在眼前,在心底,在挥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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