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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聚义厅


满山红拎着一只大瓦壶,兴致勃勃的往屋子里走。这间屋子是间方方正正的草房,塌了都砸不死人,算是她的聚义厅。

“厅”内也有几把椅子,一张方桌,此刻隔着那张方桌,坐着雷一鸣和张嘉田。老六在角落里席地而坐,手里攥着一把手枪,两只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那二位。满山红方才当众对他发了话:“哪个敢先动手闹事,你就开枪把哪个撂倒!”

有了她这句话,又有了角落里这个懒洋洋的老六,雷一鸣和张嘉田便不得已的坐住了。满山红进了来,把那只大瓦壶往桌上一放:“热茶,自己倒着喝吧!”

桌上原本就有一摞不干不净的碗,张嘉田转身拿下一只,提了瓦壶倒了一碗茶水,热汽腾腾的扑到他脸上,果然也带了一点茶香。把这碗茶往雷一鸣手边一推,他很自然的又去拿碗,然而手伸到了一半,他愣住了,雷一鸣扭头看着那碗茶,也是一怔。

随即,他的手半路拐弯,把雷一鸣眼前的那碗热茶又端了回来——在这人身边当久了奴才,他方才竟然忘了双方的关系已是今非昔比。雷一鸣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走,一路从桌面走到了他的脸上,末了明白过来,他转向前方,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张嘉田双手捧着碗,喝粥似的喝热茶,喝得吸吸溜溜。满山红看着他们俩,心中有些惊讶——她觉着这俩人现在像小孩斗气一样,非常的可笑。她自己从来没这么干过,对待自己的敌人,她向来是能杀就杀,不能杀就不杀,没有这么多欲语还休的弯弯绕绕。

“饭一会儿就好。”她先对张嘉田说了话:“少喝点儿吧,我这儿粮食还是有的,用不着你灌个水饱。”

然后她又转向了雷一鸣:“你也喝点儿呗,天气怪冷的。”

雷一鸣点了点头:“是冷。”

满山红看他没有动手的意思,索性走上前来,亲手给他倒了一碗热茶,然后转身出门去了厨房。雷一鸣这回端起茶碗,试探着喝了一小口。两人的枪都被满山红收走了,这屋子里就是没有狼狗似的老六,他也没法子毙了张嘉田。眼下的机会越是好,他越是抓心挠肝的遗憾,张嘉田这个混蛋——他横了混蛋一眼——此刻距他也就三尺之遥。

混蛋接收到了他那横过来的一眼,于是也转过脸来看了他:“哎,有个事儿想问你。”

雷一鸣转向了他:“说。”

“在北戴河,我无非是和你打了一架,我既没把你打坏,你对我也没少揍,事后你就是想报仇,那把我打一顿关几天也就是了,要是那么着不解恨,你再把我一撸到底撵回家当平头百姓去也行。可你怎么就铁了心的非要杀我呢?我有那么大的罪过吗?”

雷一鸣答道:“有。”

张嘉田歪着脑袋看着他,仿佛是饶有兴味:“为什么有?你给我讲讲。”

“你不懂。”

“不懂才让你讲啊!”

雷一鸣看着他,见他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眼珠子亮晶晶的有神,真是一双年轻的好眼睛。

“我没有教导你的责任。”雷一鸣开了口:“等你年纪大了,自然会懂。”

然后他转向前方,向后一靠:“不过你未必有这个懂的机会了。”

张嘉田点了点头:“好,不说就不说,你不说,其实我也猜得到。那我再问问你,春好现在怎么样了?她把我放走了,你回去没轻饶了她吧?”

雷一鸣答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等到这次回了家,我应该和她见一面。”

张嘉田说道:“你对她好点儿,别总对她连打带骂的。万一将来哪天你落到了我手里,不是还得指望着她出面替你求情吗?她在我这儿说话是有分量的,她要是非让我留你一条命,我也许会同意让你多活几天。”

雷一鸣把身上的披风拢了拢:“你这番话,用意何在?”

“也没什么坏的用意,就是告诉你,春好她对你还是有用的。你要是把她打死了,我这边顶多是哭上几场,哭完就算,反正我也不能自杀陪她去。可是你呢,就少了一道后盾了。”

说完这话,他嗤嗤的笑了两声,是非常明显的笑里藏刀。

雷一鸣也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救她,可你这话说得很不高明,听着反倒像是激将法。”

“我年轻嘛,当然没你会说话,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成。”

雷一鸣反问道:“你觉得,我很会说话?”

一边问,他一边扭头注视了张嘉田。张嘉田把一侧胳膊肘架在了桌子上,向他靠了靠:“你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这本事就挺不赖的了。”

“那我见了你,又该说什么话?”

张嘉田轻轻的一摇头:“我们没话讲,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这话,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雷一鸣的下文,斜眼望过去,他发现雷一鸣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他不怕他的看,雷一鸣敢看他,他便也直通通的回望了过去。自从离了雷一鸣,他没少糟心受罪,可是颠沛流离的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反倒变得更结实了,身体结实,心也结实,相形之下,他便瞧出了雷一鸣的憔悴——他从今年夏天就开始瘦,一直瘦到了现在,瘦得下巴有了尖。两只大眼睛空落落的陷在眼眶里,幸亏他是骨相生得好,不至于瘦得走了样。呢子披风裹着呢子军装,呢子军装里面还有贴身保暖的衣服。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大套,竟能被他穿得服服帖帖,仿佛身体不是身体,而是一副没有温度的衣架子,一条腿从披风中露出来,膝盖弯折出了布料的棱角,裤管塞进马靴的靴筒里,也是塞得轻松整齐、很有余地。

张嘉田把他这么从头到脚的看过了,不知怎的,想起了林燕侬缝纫的那条棉裤——当时为了把自己那两条腿塞进棉裤裤管里,他忙出了满身满头的大汗。

忽然间的,他想这个人可能是要衰老了。起码和自己比,他是在走下坡路了。

这时,雷一鸣如梦初醒似的,猛的收回目光转向了前方。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他先是不言语,后来转身端起了手边的茶碗,然而茶碗里的茶水也已经没了热气。

他打了个冷战,放下茶碗,又伸手摸了摸那只大瓦壶。大瓦壶倒还是热着的,他把它挪到了自己面前,侧身把两只手贴在了壶身上取暖。张嘉田正打算再喝一碗热的,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欠身出手,把那大瓦壶硬拎了起来。

把自己那只空碗倒满,他把大瓦壶送回了雷一鸣面前:“给你,继续搂着吧!”

雷一鸣重新抱住了那只大瓦壶,没理他。

张嘉田喝了几碗热茶水,嘴里肚里都舒服了许多。这时候满山红带着饭菜回了来,原来已经到了开晚饭的时候。

冬天此地是经常刮大风雪的,满山红听了房外那鬼哭狼嚎的风声,面不改色,只告诉他们道:“知道你们吃好的吃惯了,可我们这儿就只有这个,要不是你俩来了,平时我们连这个都舍不得常吃。”

张嘉田伸头看了看饭菜:“炖肉烙饼?挺好。”

满山红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又问:“咱们三个坐一桌吃顿饭,你俩没意见吧?”

张嘉田答道:“我没关系。我现在正饿着呢,有的吃就成!哪怕你让我跟狗一起吃,我都没意见。”

满山红又问雷一鸣:“你呢?”

雷一鸣依然是没说什么。

张嘉田有些惊讶,因为雷一鸣不应该有这么好的脾气,要说是示弱,那也没必要,因为在这满山红的地盘上,他们哪个都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况且就是真下了手,雷一鸣也是人多势众。

老六出了屋子去吃饭,余下三人围着这张桌子坐下了,张嘉田一手抄了筷子,一手抓了一张脸大的烙饼,张口就吃。满山红也拿起了一张烙饼,送到嘴里刚要咬,忽见雷一鸣没动筷子,便伸手一拍他:“哎,你别像个娇小姐似的行不行?现在不吃,夜里挨饿可活该啊!”

她这一巴掌拍下去,雷一鸣登时皱了眉头向旁一躲,满山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拍到他那带伤的左肩了。

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她对着他一吐舌头:“我忘了,不是故意的。”

雷一鸣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就是故意的,他现在也只能受着。勉强喝了几口汤,他胃里一阵阵的往上翻腾,并且没尝出汤里煮的是什么肉,只觉得腥膻。他这些天,身体就没有完全的健康舒服过,方才和张嘉田同处一室,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压迫一般,越发的感觉窒息。忍了又忍,熬到现在,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一转身一弯腰,干呕了一声。

满山红正和张嘉田连吃带喝,冷不丁的见了他的反应,张嘉田停了筷子,张大嘴巴又咬下一口烙饼,而满山红把饼和筷子都放下了,蹲下来去看他的脸:“你怎么啦?哪儿难受?”

雷一鸣摇了摇头——上一秒,他是反胃,这一秒,他的感觉又变了,胃袋像是被一只手紧攥住了,开始隐隐作痛。满山红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手,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人是纸糊的?怎么又病了?”

张嘉田坐着没动,单是鼓着腮帮子大嚼。而满山红见雷一鸣一言不发,鬓角却是淌下了汗珠,便有些手足无措,抬头对张嘉田说道:“这怎么办?我这儿可没大夫。”

张嘉田又拿起了一张饼:“没大夫还没耗子吗?我跟你说,这人是个祸害,你弄点儿耗子药给他吃了,一了百了。”

满山红答道:“我这儿还真没耗子药。你瞧我这个地方,是会怕闹耗子的吗?有耗子反倒好了,证明我这儿有粮。”

张嘉田三口咬掉大半张饼,仿佛是吃得挺香,一句闲话也不想多说,可等到把饼咽下去后,他还是从嘴里咕噜出了一句话:“你给他弄点粥喝,肠胃不好的人,不是都喝粥吗?”

厨房里还真有粥。

没人乐意喝粥,都想吃干的,可粮食就那么多,晚上又是吃了就睡,所以这山寨里总有相当一部分级别较低的喽啰,晚上就只能得到一碗热粥果腹。满山红端来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所谓米粥,想要喂他。雷一鸣把手臂横撂在桌边上,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实在是吃不下,可满山红真心实意的关怀着他,一定要他吃。张嘉田越听越不耐烦,末了对满山红说道:“他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满山红答道:“我知道啊!可他也不是今天第一次认识我,我和他也有一点交情。他闹肚子疼,我不能看着不管啊。”

张嘉田把最后一块烙饼塞进嘴里,然后挽起袖子站起来,走到了雷一鸣面前:“满山红,你放下碗,过去把他扶起来。老子亲自喂他,不信他不吃!”

满山红当真放下了碗,走到雷一鸣身后,把他硬搀扶了起来。张嘉田想他定然不肯合作,自己趁机泼他一身热粥,烫他一烫也是好的——他当初不是也烫过春好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一勺子热粥送出去,雷一鸣竟还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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