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色子做手脚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我看到神行太保已經起床了。他收拾好包裹,坐在凳子上,等我醒来。
我一骨碌爬起来,看着他问道:“你真的要回家去?”
神行太保说:“真的,我要回去了,在外面太累了。有这些钱,足够我回家买三亩地,盖两间房,娶一房媳妇。这一生就到头了。”
听到神行太保这样说,我心中掠过一丝怆然。他和我一样,從小就开始闯荡江湖,风餐露宿。漂泊不定,把一颗眼珠子丢在了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西北,怀揣着一口袋假钞回家乡。这些假钞还不知道能不能花出去。
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他,亮子也從身上掏出一把钱给了他。没有钱,我们会有办法;而神行太保没有钱,就真的没有办法。
神行太保把钱夹在一件破衣服里,千恩萬谢地离开了。我站在曙光染红的房门前,看着神行太保渐离渐远的身影,眼泪差点流出来。每個人都不可能在江湖生活一辈子,年轻才是江湖的资本,当青春悄然逝去後,我们都不得不悲怆离去,这是每个江湖中人的宿命。
回到房间里,我的口袋空空如也,亮子的口袋也空空如也。我说:“今天去赌场。大干一场,空手套白狼。”
亮子说:“对,我们的钱都在赌场,今天就去拿。”
太阳升上了东边的房顶后,估计赌馆开门了,我们一起走出了房门。
还是那家赌场,但坐在赌桌边的人却换了,昨晚信誓旦旦的夏老三今天没有来,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边的,是老秦和一个满脸疙瘩的男人,我听到人们叫他老满。
既然这里有认识他的人,那么说明他是这里的常客。既然他是这里的常客,那么说明他至少不是老千。只要桌子上没有老千,我们就有赢钱的把握。
老秦和老满看起来都是很老实的人。满脸的温柔敦厚,老秦很少说话,他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的麻将牌上,每揭起一张牌,都在努力思索。因为犹豫不决而脸色憋得通红,就像一头拉车上坡的勤勤恳恳的老牛。老满则比老秦活泛得多,他每揭起一张牌,就会飞快地打下去,好像连思索都没有,那张长满疙瘩的脸上写满了轻松随意,间或还会露出会意的笑容。老秦一言不发,老满则话语不断,说着调皮话。调皮话,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幽默的段子。他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能上吊的梁。他还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没钱吃饭是大事。他又说:女人一辈子就喜欢两朵花,一是有钱花,二是尽够花。他的话中也不乏哲理,他说:如果你讨厌他,就把他当屁一样放掉……
老满的话惹得房间内的人哈哈大笑,从走廊走过的人听见房间里的笑声,循声走进来,兴趣盎然地继续听老满讲俏皮话。老满和他们一问一答,其乐融融,看起来,老满在这里很受人欢迎。围观的人中,有的笑得捂住了肚子,但是老满依然面容沉稳,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这就惹得人更忍俊不禁。
那天,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赢钱。我身上没有钱了,钱全都给了神行太保,亮子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在来赌馆的路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一定要出千,如果不出千,我们没有把握赢钱。因为在一张麻将桌上,如果四个人都不出千,那么四个人赢钱的机会是均等的。
每次我净牌后,就向亮子发出暗号。当我揭起牌的时候,用大拇指和食指拿着麻将牌较长的两边,表示我要的是条子;捏着较短的两边,表示我要的是筒子;把揭起的麻将牌平放在桌面上,表示我要的是万字。
我和亮子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没有眼神的交流,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所以,尽管旁边站着一群观看的人,但没有人会认为我们在出千。
我的桌子角很快就堆起了一大堆筹码。
老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他输了钱。亮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一定要配合着做出输钱的表情。老满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灰陡然间就有了半柞长。
我估计亮子身上的钱输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有意识地输钱,让亮子赢钱。我不再向亮子发暗号,而改为亮子向我发暗号。亮子桌子上的筹码慢慢也多了起来。
我们打了两个时辰,老秦和老满几乎没有赢过一盘。老秦的嘴角绷紧了,嘴唇边全都是放射状的皱纹,像肛门一样。老满把烟屁股狠狠地丢在地上,他喊:“上茅房,谁替我支个腿子。”
支个腿子,就是临时替他打两圈。
围观的一个烂眼圈的人说:“我来。”
烂眼圈刚刚坐在凳子上,突然老满发出了一声惊呼,倒在地上。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老满的身上,老满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怒容满面地喊道:“谁把红薯皮丢在了地上?”
没有人吭声,地上确实有一块烤熟了的红薯皮,老满踩在红薯皮上,被滑了一跤。
我们几乎开打,谁也不会想到那块红薯皮有什么蹊跷。
烂眼圈刚刚揭起麻将牌,在桌子上摞好了,老满就回来了。老满说:“起开,让我打。”
烂眼圈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把凳子让给了老满。
老满看一眼在桌面上竖成一排的麻将牌,戏谑地说:“我以为换个手,就能弄个好牌,谁知道还是这一副烂牌。”
然而,这一盘,老满赢了。
老满赢了牌后,嘴里连声说“侥幸,侥幸。”我想,这一场你赢得确实侥幸,接下来就要让你输牌了。
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好几盘,老满都赢了,而且还都是赢在自摸。
老秦的牙关咬得更响了,脸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亮子的脸上不动声色,好像老僧入禅一样。老满自嘲地说:“风水轮流转,现在运气来了。”
我明白,老满一定在出千,如果没有出钱,他不会连续几盘都是自摸。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出千的,我还没有看明白。
临近黄昏的时候,老秦佝偻着腰身从凳子上爬起来,他看看窗外,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还没有回过神来。我还在想着刚才老满的一举一动,猜测着他是怎么出千的。
亮子说:“回吧。”他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老满笑吟吟地抽出几个筹码,要分给我们,他说:“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
亮子说:“牌场无父子,是你赢的,就是你的。”
老满继续笑吟吟地说:“那就不好意思了。”
那天黄昏,我走在大街上,头脑昏昏沉沉,我一直在努力想着,老满究竟是怎么出千的,他为什么上了一趟茅房,就开始赢钱了。
亮子在前面的屋檐下等着我,他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
亮子说:“你还看不明白吗?色子被人调换了。”呆记住技。
我惊讶地问:“色子调换了?什么时候?我一直盯着麻将桌在看,怎么不知道有人换了色子?”
亮子说:“是的,你一直在盯着麻将桌看,但是,老满起身上厕所的时候,你掉头看了一眼老满,就在这时候,有人换了色子。”
我疑惑地问道:“谁换的?”
亮子说:“就是那个烂眼圈。”
我真没有想到,就在那一眨眼的工夫,色子就被烂眼圈换掉了,烂眼圈的手也真快啊。
亮子接着说:“这个色子里灌了水银,我一摸就能摸出来。老满经过了长期训练,他能够拿起色子,掷出自己需要的点数。”
我们正在愈来愈暗淡的暮色中说着话,远处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声音苍凉地叫道:“呆狗。”
我扭头一看,是神行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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