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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不速之客登门来


狄秋见宁勋这么一说,心中有些诧异,但看他眼色却完全不是嘴上的意思。于是,狄秋也不着急表示什么,先依这宁俊涛的意思起身,跟在身后就要离去。

马秀才着急忙慌地起了身,跨过长凳追到。他这不起来不打紧,一起身,那坐在长凳另一头的石德没个准备,这马秀才方才坐着的一端顿时翘起,将石德摔了个屁股墩。

马秀才没有管身后的事情,手中的纸扇猛地一停收拢回来,仿佛手里攥着一根短棍,上下不停地抖擞着。口中道:“几位莫着急不是,这生意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那石德急着要说话,可是身子沉,方才这一摔又是疼得紧,半天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宁勋看得出这秀才和那名叫江成的都是个脓包,与他们做不得什么生意,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算入流。

于是道:“方才石老板不是说了吗,这宝石不易出手,那我们便找个有路子出手的,不就结了吗?这生意总不能强买强卖,若是真让几位砸手里,我这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别介,别介啊!”江成连忙也走过来挡在那大门口,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模样,“老石,你倒是说句话呀!”

身后的石德最后还是让小娄给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迎上来道:“别的咱先不说,就这间客栈的位置,那是这镇上最好的。其他客栈要我说都不入流,宁老板就别提了。”

“哈。”宁勋干笑一声,“石老板这番自卖自夸可不对,俗话说货比三家,我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吧?况且,我揣着诚意想买,几位老板却是没什么诚意想卖。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将来说不准还有别的生意可以互相照顾,我们几个每年北上南下的,也要走不少趟。”说罢,宁勋抱了抱拳就要走。

那一包袱的银锭背在身上,一动身子就哗啦哗啦地响着,听得在场几个人那叫一个抓心挠肝。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那石德把心一横,冲宁俊涛的背后说道:“宁老板,不是我不愿出手,只是这宝石的实价却不抵这座客栈的钱。”

“哦?此话怎讲?我这宝石无论搁在何处,这价值可都不低,怎的就不抵你这客栈了?”宁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奇怪地问。

石德见有戏,忙笑道:“这间客栈当初是我们四个一同盘下来的,花了一共一千二百多两银子。便算是宁老板你那宝石真的非常值钱,怕是也卖不出这一千二百两的高价吧?”

宁勋也不多言语,只是抖了抖身上的包袱道:“我这身上还带着几百两的现银,这加起来难道还不够吗?”

江成听宁勋要把那银锭也算上,两眼直放光,瞪得像那铜铃一般。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马秀才,试问他的意思。

马秀才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间客栈当初是他爹的财产,因多年以前病逝,就留给了他。马秀才一们心思都扎在书海里,只想着考取功名入仕及第。可惜肚子的墨水只有那么多,考来考去也只搏了个秀才之名。

气馁之下,这马秀才也曾想过,干脆断了考学的念想,直接下海经商得了。可这产业栓在这镇上自己却要他不得,年年红利分发下来也够勉强支用,要做生意本钱更是远远不够。若是找人卖了自己的股份,又怕这家里长辈不悦意,说他变卖父亲的产业云云。马秀才脸皮薄,听不得那些数落话。

尤其是这行商是下等样人,自己本是那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忽然转变了去,这心里却是承受不了。一来二去,犹豫了许久,始终是没下定决心。

直到今日,小娄把他们仨人召来一说,有人要买这客栈。马秀才心中忽然透亮开来,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一来,自己有利可图,这钱正好可以拿去做那生意的本钱;二来,这不算是自己主动变卖,是有人要买,算是桩和情的交易,家里人也说不得他的不是。

江成就不一样了,他本是个烂赌鬼,家里败落了大半的财产。后来,他父亲便想着给相门亲事,这样有个人栓在他的身边,也好让他晓得家庭的责任。

但这赌鬼的名声臭传百里,无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江成的父亲也是相了许久,媒婆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答应下来。这三姑六婆都是一道人,一个不成,两个不成也就罢了。三四五六个都不成,那就没有媒婆再去接着活了。不仅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将江家拒之门外,也教这方圆数十里的黄花大闺女都知道了有个名叫江成的烂赌鬼。

正当江家老爷束手无策之际,却忽然有一户人家带着女儿上门来,道要和亲。

江成虽然寻不到良配,但却也是个大户,不至于将就着谁都能进他家的门,便想着客客气气地将人打发了。谁料到,来的人却也身份不低,这女方的爹是镇上的举人。这举人便是可以入仕为官的,便是家里一穷二白也会让人高看一眼。

江家老爷不解,这举人之家的碧玉怎会想着嫁到他们家呢?但想着对方的身份,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便先迎了进来看茶看座。

结果两家人这么一合计才知道,这举人的女儿自小失了母亲没人管束,不仅圣贤书未读过半本,女红针线刺绣也是一概不会。寻常女儿家,考究的就是这相夫教子。顾家靠工,相夫靠识,教子靠学,但偏偏这举人家的女儿是样样笨拙。所以,这举人也顾不上这江成嗜不嗜赌。就算这江家是个火坑,也要赶紧把女儿推进去。否则再过个几年,就要当真嫁不出去了。

江家老爷琢磨了良久,觉得虽然这女子啥也不会,但好在自己家庭殷实,这女红有下人,教子有先生,就是这相夫不太好解决,但也只好未来家里人帮着教了,毕竟这门当户的主儿现在实在是找不着。

两家人就这样,很快便定下了婚期,江成也荣升成了大丈夫。却不料,这女子进门没几天便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江成一要出门赌钱,她就死拉着不放。

江成急了,就要打骂,却不料这婆娘比他要凶悍。骂人比他难听,打架比他还辣手。没几天,这江成的赌瘾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戒了,还变得极为惧内。江家人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开心的是这江成打那以后就再也不赌了,难过的是这家里头却再不是他们姓江的做主。

而这江成的婆娘还给他立了个规矩,从今往后要好好做生意,若一个月做不了一笔好买卖,回家就得跪着进门。算起来,从春风到这快要处暑,江成可是一笔买卖也没做成。他本来回家腰杆子便已经挺不直了,可不想这膝盖弯子也直不起来。

所以,今儿个听说有人要盘下这同福客栈,心里头可算是乐开了花,只是这脸上前面却还装着波澜不惊。生怕这石德和马秀才说他因为惧内,所以才要这般不管什么生意都愿意做了去。

可不管是江成还是马秀才,在石德眼里那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石德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这同福客栈也是他一手促成几人盘下来的。当初,拟契约的时候就明白这两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自己迟早要从他们手里把这股份全给收了去。

这一笔买卖谈到这个地步,其实就只有宁俊涛和石德两人心里头是明白的。他们一个是真想买,想的是价格能低则低,一个也是真想卖,想的是价格能抬则抬。江成和马秀才的意思,都不在这两人的考量范围之内。

“宁老板,虽说当初我们盘下这地方用的价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但这些年这地皮也涨价了,名头也打响了,总不能让我们照着原价去卖不是?”石德道。

宁勋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商价有涨有跌是常事,我瞧这生意红火,自然是看涨,不会看跌。”

几人见宁勋这样说,都是放下了心来,想着这样的话这生意还有的商量。石德又道:“再者说,我们这客栈不卖,每年都有红利可以分,要是卖了去却就少了这一份固定的收入了不是?宁老板若是诚心想要,这价格还得再抬一抬。”

江成听了这话,连忙把住石德的手道:“你可也太贪心了吧,我瞧着已经够本了。”

“你懂什么!”石德狠狠瞪了江成一眼,生怕他再说些蠢话,急忙把他的手甩开了去。这做生意的人,哪里会嫌利大呢?

江成见他不听劝,只好忙去找马秀才道:“你怎么看,这卖还是不卖?我看方才那价已经不错了。要不,我们把我们自己的那份出了手,就甭管他了吧。”

“我……我再看看,再……看看。”马秀才听了石德那番话,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这不出手一年到头还有红利可分,若是卖了可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既然自己要拿这钱去另起炉灶,做生意的本钱,那这数目自然是越多越好。

宁勋似早已经料到这一幕,便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两颗宝石来,放在掌心之中,往前递了过来。口中道:“石老板,这两枚宝石,又当如何说呢?”

“哎哟!”石德口中一声惊叫,似乎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忙跑上去接到了手里。这两颗宝石大小相近,那价格自然也是相差无几。要说这两颗宝石加在一起,就是一千八百两开外了。

“石老板这两颗宝石怎么也该抵得了价吧?”宁勋微微笑道。

石德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睛不住地偷看着宁俊涛那装满了银锭的包袱,心想着要是连那些也都加上可就好了。

这人的贪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尤其是这商人,但凡利好就不会舍得收手。宁俊涛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家里攒下的基业比这石德不知要大多少。他的主意岂是对方能摸得清,看得穿的?

“石老板我既然是诚心想买,那自然是舍得价钱的。但好生意却是要个好手帮忙打理,我瞧这娄老板就不错,不仅对这客栈生意熟悉,为人也老实厚道。我这还有几百两银子就当是聘了娄老板和这一店的伙计了,你看如何?”宁俊涛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石德一拍手道:“就这么办了!宁老板真是阔气,和您这样的人做买卖可再痛快不过了。哈哈哈……”众人听了也是开怀大笑起来。

却听得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怒骂:“吵什么吵,这才什么时辰,就这般聒噪,扰了老子的清梦。”

狄秋竖起耳朵一听,心道: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可一转眼,便又被石德的大嗓门唤回了眼前。

只见石德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瞧我,这一得意便忘形了。咱们这就到里头去说罢,免得打扰了客人睡觉。小娄你去把契约请出来,给宁老板过了去,今后你好好跟着宁老板经营这同福客栈,宁老板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这石德哪里知道,这宁勋早就跟人谈妥了,只要这客栈能买下来,就让人家占三成。若不是这样,他岂会这般鞍前马后奔忙半天。

宁勋与几人很快就拟定了契约,为了保险起见石德提议找一个公证人,但宁勋却直言不用,爽快地签字画了押。

石德见他这般痛快,也不啰嗦,拉着三人一并签字画了押。这时,这同福客栈便真属了宁俊涛的了。

马秀才和江成两人都乐得直发抖,一个想着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一个想着今儿个回家这膝盖弯子不仅直了,连腰杆子也是直的。

送走了马、石、江三人,狄秋四人又坐回了原位继续吃饭。吕杏儿奇怪地问道:“宁勋,为何要付这么多钱呢?我瞧这客栈两颗宝石都绰绰有余了,便是加上那掌柜的和这后厨师傅,小二跑堂,怎么也够了,何必多舍了那好几百两银子?”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做买卖最怕的就是欺生。若不是这掌柜的在路上说了好话,加上这两日我们住的时候落了个脸熟,你看那姓石的胖子会不会愿意和我们做生意?有些暗里头的事情,你们是没看到,但我凭着经验却是能猜得到一二。”宁勋解释道,“而且我多舍得这几百两银子,也是为了保险,将这生意给彻底定下来。因为这镇上我们人生地不熟,要想和其他人做这笔生意怕是没那么简单。好在刚才那几个人中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懂些生意经,这才那么快就把这买卖做成了。否则和那两人一商量,二商量,却不知要等多久以后。”

听完宁勋的话,狄秋和吕杏儿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买卖里头的门道还真是不少,若是他们和这石德谈,只怕是说不下来。

就连宁俊涛听了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想不到还真有你的,当初我就该把你带在身边,说不定生意早就做到关外去了。”

几人吃罢早点,唤来掌柜的,问起这客栈情况。宁俊涛毕竟是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是精明得很。买卖一转手间,最怕的就是老伙计从中使坏。

那后厨偷摸着把鱼肉伙同外人,丢出墙外来卖的;混在厨余垃圾中转运的;甚至是揣在怀里、裆下走私的多如牛毛。这同福客栈虽说在娄掌柜的治理下没出过这些问题,但不代表这一换了老板,手下的用人不会生出这些坏点子。

娄掌柜也是明眼人,知道宁勋是老生意人,一般子做派蒙不了他。何况自己还占着股,若是这客栈账目上赤字亏空,他也捞不到好。

这边,宁勋是问什么,娄掌柜便答什么。这老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在裉节却是三话够,正是这个道理。宁俊涛仅用了三言两语,便把这同福客栈的情况问得那是一清二楚。

这客栈里头,跑堂六人,烧火两人,厨师四人,厨娘两人,应客三人,掌柜一人,库房一人,采办一人,一共二十人。

每月里开销,除薪水八两银子,包括担水,采办,盥洗,食材,清粪水,零碎总共四两至八两银子不等。也就是说,这客栈开着什么也不动,一个月便至少要开支二十四两银子。

说到收入的问题,这客栈中天字号房六间,地字号房一十二间,玄字号房一十八间,黄字号房一十八间,房钱照时价来算。

客人要盥洗衣物、洗澡水、饭菜、文房四宝、拴马喂马、赁轿租车、寄信跑腿,皆算在房费上头。但按这一行的规矩,客人打赏,用人是可以自留的,不需要上报。

宁勋让取来了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笑容满面道:“这笔买卖颇有些赚头,娄掌柜不知你们平日里会住在这客栈里头吗?”

“后头倒是有几间简房,忙的时候一般不让他们回去,就在这客栈里睡了。今儿个,这不是客满了吗?所以,该是不回去了。”

宁勋点了点头,刚要再说话间,忽然那楼梯被人踩得咣咣直响,仿佛一头水牛正从那楼上晃荡下来。

“小二,这茅厕在哪儿呢?”那楼梯间露出一个人头,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朝着狄秋这边缓缓瞥了一眼。

狄秋见到这人,哎哟了一声,未等其他人反应,一个纵身腾挪,踮脚而起,凌空踏在桌上,直奔那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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