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父觅子身在何方
“你……是你!”花伶人瞠目结舌,满脸的惊讶与不解,脚下连追几步,欲赶上问个究竟。但见人已经去得远了,又不得不停下。
待细细回忆起往事种种,花伶人这时这才幡然醒悟,重重地点了下头。旋即,心中一安,连忙往诸派人物聚集所在赶去。
而狄秋三人,在离了林后,顺利取到了花伶人的坐骑。加上原先自己的那两匹,此时三人再不用共乘。使得接下来的东行之旅,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随后,在赶路中,狄秋也是得闲将这些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了一番。直待说罢,栾冰儿姐妹二人皆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禁感慨狄秋此行竟遇上了这么凶险。与此同时栾冰儿亦是暗暗着恼:当初说好遇上麻烦,便派小雨回来知会。可到头来,却还是只顾逞能。
遂不满道:“公子遇到这么多事情,怎的没想过让小雨带信回来?莫不是,只一味让它陪着那位玉萝姑娘,分不开身了?”
“哪有的事……是叶家军有弓弩手守在谷外,小雨飞不出去罢了。”狄秋未听出栾冰儿的言外之意,只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但闻其提及玉萝,又不禁担忧心起。暗暗祈祷,昨夜卜师心最好已经带着她安全离开,可别遇上了什么差错。
想至深处,狄秋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怀中。但摸索了一番,却发现那包着青梅果核的手帕,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教他弄丢了去。
一旁的栾冰儿见他眉头紧锁,似失落了什么重要事物一般。有些尴尬道:“都怪我,不知公子身上放着重要东西,带着你颠簸了这么远,定是丢在半路上了。”
“罢了……丢了便就丢了吧。”狄秋虽然心存不舍,但既然已经丢了,总不能真的为此而责怪。
可栾冰儿素来较真,即便知道狄秋并不怪自己,却仍是过意不去。遂又追问道:“公子丢的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么?我们沿着原路回去,说不定还能寻回来的。”
“是呀,是呀!我上次丢了半块桂花糕在你房里,后面也都找回来了。”一旁的栾雪儿也帮腔道。
狄秋呵呵一笑:“就当我丢的也是桂花糕吧,这世道饥民遍野,便是树皮都让剥光了去。若丢的桂花糕教他们捡了去果腹,也算得上好事一桩。”
说罢,狄秋再不言语,只全心持缰催马。
之后,在一路不歇地赶路下,三人很快便经过昔日葛元通所驻关口。只是此间,这关口已经被天临教所废弃,其中除却鹿柴、哨岗以外,已瞧不见半个人影。
再往东去,离得百花谷已越来越近,空中飘散的飞灰也越来越多。而随着鼻间令人作呕的焦味渐渐浓烈,狄秋心中也跟着着起火来。
于是,索性与冰雪儿二人吩咐了一声,便纵马扬鞭,骑着花伶人给的快马先赶到了前头。想着,自己在那林中耽搁了许久,却不能不再抓紧时间。
可即便如此,当狄秋赶到百花谷外时,已至日落黄昏之刻。极目望去,却见百花谷中大火仍就未尽数熄灭。遥遥看来,无数黑烟,还在腾腾上升。其中夹杂的星火,明灭不定,错落点点。
纵使狄秋对朱氏父子再有嫌憎,但当面对这昔日的桃花源地的覆灭,也不禁恻然动容,说不出的可惜。
感念片刻之后,狄秋敛了敛心神,随即便纵马朝着豫州城的方向而去。想着,要寻宁勋下落,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还是要找叶盛才行。
但还未行甚远,便见前头叶家军的旗帜飘动,已将过路拦了个密不透风。略一计数之后,狄秋顿时大感意外。暗道:若花伶人消息不错,他们当已经入了百花谷才是,何以据此驻扎,毫无动静呢?
狄秋心中没有定数,只有连忙调转辔头,往南面奔了一段,要寻天临教兵马的踪迹。想着,这叶家军多半是怕天临教在背后突施冷箭,这才会按兵不动。
可蹊跷的是,往南一路奔出甚远,眼中却并没有见到天临教的军旗。而除此之外,一些要道、岔路,也大放空门,全然没有天临教的兵马驻守。
面对接二连三的怪事,狄秋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只这番异象,实在诡谲异常,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定论。
最终,只好将暂将这些情况按下。直等到后续栾冰儿赶到,这才向其一一道来,试问她对此中的想法,好做参考。
然而,狄秋却是小瞧了栾冰儿的聪慧,不待其说罢,其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判断。道:“依我看来,那天临教再怎么托大,也不会将这通往他老巢道路上的守军全都撤走。我想,此举多半是为了迷惑叶家军,所设计的陷阱。”
“引蛇出洞么?”狄秋有些意外地看着栾冰儿,怪道,“那这贝光生胆子也忒大了些,倘若叶家军不上当,只派兵将这些道路封锁,不冒进南边,天临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将这些要道拱手让了出去?”
狄秋分析事情素来仔细,但对战争之事却是一窍不通,遂面对眼前行事不多作深思,便有作了自己结论。
结果,却是惹得栾冰儿捂嘴大笑:“公子想得太容易了些。若是真能抢先一步夺得流星火雨箭。到时候,想要夺回这些隘口,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咦?”狄秋纳闷道,“贝光生分明已经弃了隘口不守,退至南边,如何又能先一步入百花谷抢夺流星火雨箭?”
“公子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考较冰儿?”栾冰儿指着百花谷的方向道,“若我没有猜错,贝光生此时不但没有向南退兵,反倒是已将此地守军都遣入百花谷中埋伏起来。”
狄秋闻言大惊:“贝光生在百花谷里?可这大火还未尽灭,他们就不怕出什么差错么?”
“怎会?”栾冰儿摇头道,“此火烧了一夜,烈势已去,只要小心提防,便出不了什么问题。更何况,有此天公所赐的障眼法迷惑敌军,即使有所冒险,贝光生又何妨一试?”
狄秋细细一想,栾冰儿此言倒是不差。只是,若不能凭此争得先手,反让这些关口、隘道如此大放空门,实在有对赌之嫌。
遂道:“依你而言,贝光生调兵入谷,无论怎么说都是冒险之举。”
“那是自然。”栾冰儿道,“但贝光生此番举动,冒险也只在一时之间。毕竟南方天临教本部在得知消息之后,很快会派援军抵达此处。到时候,进退之方便,就全由他了。”
狄秋有些意外地看向栾冰儿,暗道:此中狡诈之处,便是我也瞧不破。怎生得她宛如洞若观火一般,如此料算准确?
栾冰儿极少见狄秋这般盯着自己看,不由地害羞起来。娇嗔道:“公子何以这样看我?冰儿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有啊,有啊。姐姐,我脸上全是灰,你也是呢。对,对,对,还有公子也是!”一旁的栾雪儿忽地插嘴道。
狄秋转脸一看,见其正像打蚊子一般,不住地挥着袖子去抓空中的飞灰,不由地笑道:“雪儿倒是真爱干净。”说着,伸手从她鼻尖上抹下了一片灰烬。
“我还不是也爱干净……”栾冰儿见狄秋对自己妹妹亲昵的举动,不禁心生醋意,含含糊糊自语道,“却会叫她雪儿,称呼人家,便只是栾姑娘……”
“你说什么?”狄秋见栾冰儿口中喃喃,只当他另有意见要说,连忙侧耳来听。
吓得栾雪儿顿时脸上飞霞,岔开话题道:“我是说,此间的叶盛正为叶明的下落烦恼上头,分身无暇。结果与这夺回失地的机会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叶盛爱子情切,倒是可以理解。”狄秋笑道,“不过,这隘道、关口原本就掌控在天临教手中,于他而言也不算得什么吃亏。”
栾冰儿笑骂道:“什么爱子情切,他叶盛身为红丸国的将军,却将家放在国之前,岂不笑话!更何况,兵家有云:‘料敌制胜,计厄之远近,上将之道也。’叶盛用兵之能,在红丸国中久负盛名。此时却为寻子之事所耽,列兵不领,空城不下,又如何当得起‘上将’的称呼?”
“唔……”狄秋见栾冰儿对兵书典故如数家珍,不禁颇为纳罕,好奇道,“栾姑娘对兵法之道如此内行,可是因为从前家风所袭,历目所致的么?”
栾冰儿正骂得痛快,一听狄秋提及其本家,脸上顿时露出厌弃之色,道:“不过是闲暇之余看了些兵书罢了,与那些人又有什么相干。”
狄秋张了张嘴,不解其为何刻意回避,但也没敢再追问下去。念道:看来栾姑娘昔日家庭待她姐妹二人定是极坏,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也将话头一转,道:“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天临教的援军该还未至。也就不怕贝光生翻起什么大浪。只是,宁勋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我却忧心得紧。横竖,还是要去叶家军问个究竟才是。”
“不行!”栾冰儿见狄秋说法,连忙阻止道。
狄秋不解其意,反问道:“为何不行?宁勋若是还活着,定是回到了军营之中。我们要想找人,自然免不了去见叶盛。”
“公子!便是宁勋真回了叶家军,但试想一下,此次他夺取流星火雨箭事败,致使叶明身陷危难之中。有此等大过在身,定是要下到狱中,等候发落的。”栾冰儿急道,“公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要人,叶盛如何能够答应?”
栾冰儿说得激烈,句句皆是在理。但狄秋救人心切,却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只咬牙道:“叶盛就算不放人,我也非救宁勋不可,大不了……大不了用强,打便是了!”
“公子!”栾冰儿恼道,“常言说:双拳难敌四手,叶家军旗下数千强兵悍将,以你一人又如何能敌得过?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当为宁勋想。万一连你也失手被擒,此后谁还能够出面营救?靠我们姐妹俩么?还是靠钱大哥他们?”
话说至要害,狄秋不由地一怔。闷闷道:“那你说怎么办?宁勋待我情义深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
两人吵至关节,却始终没人肯服输。栾冰儿亦是对狄秋性情了然于心,知他在义气之上极为执拗。心中感佩的同时,但又忍不住一叹。暗想:以他的性子,只要做了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真恨也是他,爱也是他。
两相纠结之下,栾冰儿沉默了良久。直过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试探着道:“既然公子执意要去,那不如就让我代你去吧。”
“你这是什么话?”狄秋惊道,“如今你武功尽失,别说救人,连自保都成问题。我怎么能……等等!”
话至尾处,狄秋猛地一止,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栾冰儿,怀疑道:“你该不会瞒着我私下又重习那寒冰真气了吧!”说着,狄秋也不顾冒犯,一把抓向栾冰儿的手腕,将手指搭在脉上细细察看起来。
栾冰儿欲躲不及,但见狄秋慌张关切自己,心中不由地一阵甜蜜,“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公子真爱说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会重新去学那要人命的武功。”
“那你却说这话!”狄秋见栾冰儿脉象没有异样,这才收手回来,口中责怪道,“此事又非儿戏,怎就敢说代我前去救人。”
栾冰儿歪着头,卷拢了袖口,并不以为忤。笑吟吟道:“谁说救人就一定会用得上武功呢?”
“闲话。”狄秋瘪了瘪嘴,仍是没有当真。
栾冰儿双眉一挑,正色道:“公子可别忘了,当初为了逼你入百花谷寻吕姑娘,便是我与妹妹去的豫州城。那时,我们可是全身而退。”
见栾冰儿真动了替自己去救人的心思,狄秋不禁急道:“别再闹了,此一时彼一时,叶盛哪里像姜运那样好对付?”
“我……”栾冰儿只是不服气,正还想再驳,却不料话才起头,便被一阵马蹄声所断。
三人听到这声响,皆是一愣,连忙赶到了高处,俯身在草地上去观察。只见,北边灰尘烟腾,嘈杂声乱,一队骑兵正朝着百花谷的方向进发。而领头的,正是叶盛其人。
见此异状,狄秋不由地喜出望外,道:“太好了,叶盛这一走,军营之内一定空虚,却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说着,就跳上马背,要往叶家军军营所在赶去。
可还未等狄秋调转辔头,栾冰儿却忽然上前拉住了缰绳,朝那队骑兵指道:“公子别忙,快看叶盛后面那人是谁。”
“唔……”狄秋闻言,连忙朝栾冰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其中一匹马上乘着两人,前者被绳索绑缚,横挂在鞍上,端的正是他一直挂念的宁勋其人。
“糟!定是宁勋将叶明中毒的事情说了出来,叶盛这才急不可耐,要带他去寻人。”狄秋急道。
眼看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猜想,栾冰儿不禁又惊又奇:“叶盛这是疯了么!就凭这点人数就敢进百花谷,一旦遇上贝光生的埋伏,那岂不是……”
“不用说了!”狄秋紧张道,“我们赶紧动身,必须赶在他们于是贝光生之前,将宁勋救出来。”
说罢,连忙催马从高坡上奔下,直朝着叶家军所在而去。
可叶盛只带了一队骑兵,行军极为迅速,不待狄秋三人赶上,已经先一步进入谷中。但见眼前道路不明,情急之下的叶盛直接朗声喊道:“红丸国叶盛,求见百花谷谷主先生!”
中气十足的声响,在内力的辅助之下,迅速传入百花谷内外。便是在身后追赶而来的狄秋三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可除了灰烬与木炭之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聊作此间回应外,其中便再无其他声响。
叶盛心中恼怒,只当对方轻慢,只能将“请谷主出来相见”喊了一遍又一遍。但直至喊得喉咙发紧,却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对方不愿露面,叶盛也没了办法。只能让手下带了宁勋到自己跟前,道:“你熟悉此间道路,快快指出最后见到少将军是在什么位置。”
“在……在……”宁勋望着眼前的茫茫焦土,心中也是一片惶急。此间,别说是当时的水榭,就连道路也已经面目全非,如何能光凭肉眼辨认得出来?
宁勋支支吾吾下,激得叶盛更加着急上火,直扬起手中马鞭劈头抽来。骂道:“事到如今,还敢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的头!”
说罢,叶盛直接抽出腰间佩刀,就要朝宁勋脖子上招呼。
身旁的李维见状,连忙双手托出,赶紧抢过叶盛的佩刀。劝道:“将军莫要动气,此间可只有他认得路。要是砍了他的脑袋,那少将军可就找不回来了!”
“直娘贼!你倒是说啊!”叶盛这时几乎已经急糊涂了,虽然手中佩刀被抢。可一想到自己儿子如今生死未卜,直忍不住又猛踹了宁勋几脚。
宁勋身上吃痛不迭,却是不敢为此哼哈,只能抬头仔细去看四周。口中道:“我见少将军最后一面,是在谷中的水榭,那处有一条小溪与九曲桥。可这里烧得实在太厉害,属下实在辨认不出……”
闻此一言,叶盛心中稍平,但眼下处境尚不明朗,却哪容得自己细索慢寻?遂命人将宁勋身上绳索解去,道:“这林木虽毁,但山水不曾稍移。你且赶紧循着记忆,指个大概出来。如今处境,可由不得我们再行耽搁了!”
“是!”宁勋领了命,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前面领路。
只这百花谷中,满地焦炭,复若一貌。但以某些略有印象残景作为记认寻去,却又为后面道路所迷。找了半晌,错路错入,方向难辨,不免愈陷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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