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陵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泼脏了夏冬春的衣裳,被记了名留用,和甄嬛做了姐妹,被封了选侍,走过了顺贞门,又住进了翠微宫的明瑟居。

她下意识还想怨,既然能重来一次,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若能早一点,她就不会在殿选那天迟到,也不会慌乱中得罪夏冬春,这次更要离甄嬛和甄家那个男人远远的……

可她难得的安睡了一晚醒来,发现这些全然不是什么大事。

她隐隐地兴奋、窃喜。

她们的家世、容貌、才学再好又怎样?

有此奇遇的是她安陵容,不是甄嬛,或是别的什么人。

她有了奇遇,知道了那么多辛密的事,知道了那么多即将要发生的事,她就是有了倚仗。

有了倚仗,她的自卑怯懦就散了七七八八,更多了些不甘和跃跃欲试。

刚这般想着,宝鹃雀跃着走过来,“小主,今儿各宫主子给新进的小主们送赏赐,咱们去门口迎一迎吧。”

安陵容认认真真地画了眉毛,想起了上辈子的事,笑了。

“你去迎吧。”

果然,一上午过去,只得了内务府送来的两块料子。

恬贵人和才人夏冬春都收到了不少赏赐。恬贵人为人自矜,并未出门。

整个翠微宫只有夏才人像个花蝴蝶似的迎来送往,又特特地走到陵容门前嘲笑。

“出身微贱呢,就算进了宫,也不受人待见。就这点赏赐呀,连翠微宫都被你带寒酸了呢。”

她笑得银铃似的,气坏了宝鹃。宝鹃恨恨地一行礼,躲进了屋内。

宝鹃觑着陵容的神色安慰道,“小主别往心里去。小主温柔貌美,皇上以后肯定更喜欢您。

后宫的位分高低,可不只看家世的。”

门外,夏才人还在扯着脖子夸皇后娘娘的赏赐,生怕刚刚来过,以华妃的名义送赏赐的周宁海听不见。

陵容拉着宝鹃亲切道,“你放心,我没事,你的话说得好,实在该赏。

我有一对蝴蝶式样的银簪,不贵重却胜在精致,你拿去戴着玩吧。”

陵容和气,宝鹃得了赏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事,活着的时候看不透,死过一回反而能看明白了。

宝鹃以后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只能用宝鹃。

新进宫的宫嫔要三日后向皇后娘娘行过叩拜大礼,才能开始侍寝。

陵容无事,只在房中唱歌、刺绣,这又惹了刚逛完上林苑的夏才人的眼。

“果然是轻贱骨头,一副妖妖调调的样子。绣个花还唱个歌哼个曲儿的,哪里是个庄重的。

这还没侍寝呢,这来日要是能侍寝了,这还不扒在皇上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夏才人的话实在露骨,她身边的宫女都有些不忍听。

陵容不会跟一个短命鬼计较,“请夏才人娘娘千万息怒,我不知道紫奥城有这样的规矩,不准各宫小主在自己房内刺绣、哼曲儿的。”

正经的一宫主位才能被叫娘娘。

夏才人听了这话,横眉怒怼,“你少在这跟我阴阳怪气。

这没见着皇后呢,等见着皇后,你敢这般顶撞上位?

我今天饶了你,你以后给我小心些!”

陵容嗤笑,原来,夏才人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人。

宝鹃气不过,又嘀咕了几句,陵容不耐烦,便说,“你这么不开心,随我去看两位姐姐吧。”

宝鹃点头应是。

重活一次,人总比之前懂规矩。这一次,她叫人通传后才进了棠梨宫。

小仪沈眉庄也在。

陵容想起前世,她先是去了畅安宫找眉庄,想要和眉庄一起来看甄嬛。没想到扑了个空。

她上辈子做了很多类似多余的事,她这次一定不做了。

甄嬛、眉庄两人围在灯下看绣花样子,陵容看着她们两个鲜活的样子,一时间恍了神。

她们见了陵容也是高兴,招呼她进内喝茶、说话。浣碧此时还没变成后来那样尖酸的性子,对陵容依然细心地奉上了香片。

初入宫闱,两位又颇得青眼,轻松自在间,聊起各自宫里的人事。眉庄说起畅安宫的主位敬淑仪好相处,甄嬛说起常在方淳意,也是活泼可爱。

问起陵容,陵容说恬贵人不怎么往来,至于夏才人,十分有趣。

有趣两个字不知怎么逗到了她们,笑个不停。

眉庄看到陵容身后跟着的宝鹃,想起陵容没有带自小伺候的侍女进宫,“还是自幼服侍的好些,我也是带的采月和采星。”

甄嬛那自然还是流朱和浣碧。

甄嬛问,“你身边伺候的人够不够用,可还服侍得尽心。”

陵容握紧了帕子又松开。

“怎敢讲够不够用。选侍应该就两三个宫女伺候,我那里还多了一个,还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眉庄点头,“还是陵容谨慎。我还没仔细数过,我那里仿佛也应是多了人的。”

眉庄抬头瞥了一眼门外,看向甄嬛却没多话。

甄嬛也想到了崔槿汐,低头想了一会儿,“后宫的人员调配,哪里是咱们这些新来乍到的能懂的?

要是巴巴地将人送回去,反倒让人以为咱们要上谁的眼药,告掌事的不懂规矩。”

眉庄捻着帕子点她的额头,“嬛儿,你就得了便宜又卖乖吧。”

陵容看着面前的两人,低下眉眼,抿了一口香片。

甄嬛、眉庄知道陵容得的赏赐少,都从自己的赏赐里挑了一些适合她用的首饰、料子要她收下。陵容眼中含泪,感激涕零。

三人的手握在一块儿,有了几分守望相助的意思。

等出了棠梨宫,陵容神色已如常。宝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沈小主和莞小主对咱们小主倒是好,以后咱们也算有了靠山,不愁哪日……谁能拉谁一把呢。”

宝鹃还是天真,帝宠怎是那么轻易可以让的。譬如当日甄嬛盛宠下的眉庄,至于甄嬛扶持她,那是群狼环伺下的不得已。

不过这次,她不用甄嬛,也不用皇后。她绝不要受人辖制,她要做自己的主,过自己的日子。

要地位,要子嗣,要一步步爬上去,要那些让她尝过百般酸苦的人,也因她尝遍百般酸苦。

陵容温和地回她,“正是如此。”

陵容想起昨日进宫,正是九月十五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那日,天朗气清,鸿雁高飞。都说鸿雁高飞是好兆头,但到底是应在谁的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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