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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时日无多


  “你……”张齐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为何汪延会这般清楚,他什么都没说,真的审美都没说,“你是魔鬼……”

  汪延看着张齐的反应,紧皱的眉头也豁然松开,他真是猜对了。

  张齐宁愿欺骗他也不愿意说实话,那么就代表,张齐背后的人势力要强于自己,所以才会让张齐做出了选择。

  在大明中,势力强过西厂的只有三处。

  内阁,东厂,和锦衣卫。

  锦衣卫的霍彦青年纪和自己相仿,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多年前的事情,那么就只剩下了东厂曹吉祥和内阁徐友珍。

  他随便说出了曹吉祥的名字,就能让张齐做出如此大的反应,看来,就真的是他了。

  还真的总是能在意料之中给他惊喜。

  同之前在西厂地牢中的张齐不同,现在的他已经被汪延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嫉妒的心里压抑下,他绝对不会再有心思来说谎,尤其还是张齐这种并非专业训练素质的暗卫。

  汪延这次是相信了他。

  很好。

  东厂的曹吉祥。

  “本座可不是魔鬼,本座是人。”汪延摇头叹气。

  张齐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犹如置身冰窖一般,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人忍受不了的是来自对汪延的惧怕意。

  “汪督主,小人什么都愿意……都愿意说……求汪督主放过我的家人。”

  张齐是真的害怕了,无论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是精神上的打压,汪延的手段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就快要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可惜……晚了!

  “督主……”李生听到了张齐的惨叫声在门外试探着叫道。

  “进来吧。”汪延也在暗室中开了口。

  汪延示意李生将张齐拖了出去,原本他也没打算真的听信张齐的供词,他不过是通过张齐的举动来判断自己心里的估算才是。

  张齐先是在西厂暗牢中备受折磨,佯装成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亲人说出多年隐藏的真相,看似一气呵成的情况,却更是让人怀疑。

  张齐从西厂地牢中出去竟然没人对他动手?

  他又想着要带着自己的家人远走高飞。

  处处细节中露出端倪,张齐并没有说实话,而且还故意隐瞒了许多情况,很明显,相对西厂的惩治手段,张齐更害怕他背后主使的人。

  “那他的家人……”李生恭敬的询问道。

  “找户院子好好安置他们,看好这孩子,张齐是活不成了。”汪延垂眸,他到底还是没能彻底冷血无情,稚子无辜,倘若当年……

  陷害他们的人也能这样想。

  恐怕汪延便不会有现在的身份权势了。

  他突然听懂祖父当年对自己常说过话,做人总是不能太咄咄逼人,否则很可能把不是对手的人逼成自己的劲敌。

  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

  傅国公府。

  傅明娴走后的青桐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傅周氏依靠在临窗大炕旁,目光透过镂空窗桕,看着窗外漫天绽放的绚丽烟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老夫人,您该喝药了。”许嬷嬷轻声提醒道。

  傅周氏回过神儿来,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皱着眉头,“最近的身体好了很多,这药能少喝一次便少喝一次吧。”

  许嬷嬷不放心,还想要要再劝导,傅周氏却是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允,起身披了件墨狐貂氅在肩上,信步走到了内室。

  内室一直空悬,平时放着一些傅周氏的杂物和体己东西,墙上的一幅丹青倒是格外的显眼,虽不是出自名家,但丹青大气磅礴之外别有一番意境。

  傅周氏将丹青微微推开,露出朱红色的暗格,她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的上前解开暗格,将里面精心保存的东西拿了出来。

  许嬷嬷无奈的摇着头,“老夫人,您又要往里面放东西了。”

  傅周氏笑眯眯的看着手中的红漆匣子,宝贝儿似得放在临窗大炕旁边的杌子上,“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就改不掉了。”

  红漆匣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很精巧别致,可仔细一看,却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看着样子……反倒是,很像小孩子的东西。

  傅周氏如数家珍的看着这些东西,“这件是明娴七岁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布偶,这件是她八岁生辰我送给她的琉璃扣……”

  傅周氏的眼眶有些湿润,傅明娴从傅政身亡之后便被接到了赵国公府抚养,一直到十五岁及笄之后才回来,这么多年,傅国公府虽然很少同赵国公府接触,可是在傅周氏的心中。

  这个孙女的存在从来都是埋藏在她的心里。

  年节该有的礼物,或者她思念傅明娴的时候,都会将东西放在这红漆匣子中藏好,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傅明娴还在她身边一样。

  傅周氏颤抖着双手将怀中一直带着羊脂玉佩放在了匣子最里端。

  许嬷嬷诧异,“老夫人,这是三爷留下来的玉佩,您一直是寸步不离身的!”

  “是啊。”傅周氏点头。

  “您……怎么舍得?”许嬷嬷神色紧张,但声音却极其的小,生怕一不小心便戳中了傅周氏心中伤口,叫她平白多了几分难过。

  傅周氏虽子女众多,但女儿外嫁不在自己身边,余下的除了争权夺势便是庸诺无能,早就将孝道亲情抛之脑后,唯独傅三爷,孝顺有礼,又性格淳厚,文有经世之才,武能安邦定国,一心盼着傅国公府的好。

  可惜,天妒英才,这样好的人,去了战场便没能再回来。

  虽然那场仗胜了,皇上给了傅国公府极尽的荣耀,可是她的儿子却马革裹尸,傅家墓地中葬的是他生前的盔甲兵器,连全尸都没有,皇上亲自将这枚羊脂玉交给傅周氏,傅周氏哭的数次昏厥,她要这么多的荣耀做什么,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换做是谁恐怕都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

  傅政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块羊脂玉了。

  傅周氏一直看的比命还重,老傅国公去世之后,便只剩下了这枚玉佩陪着她了。

  傅周氏想了想,叹了口气,“再不舍得的东西,也早晚有一天必须要舍得。”

  比如,傅国公府。

  比如,她这大半辈子所坚持的傅国公府。

  比如,她用傅政的女儿的幸福来换取昌盛顺遂的,从十六岁嫁入一直到现在所拼命维护的,傅国公府。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傅明娴出嫁的前几日,她几乎是彻夜难眠,可心里却总有一道自私的声音在劝慰她。

  汪延是主动求娶傅明娴的,他会对她好。

  用傅明娴一个人来换取整个府上的安宁,很值得。

  要是傅政还在世上的话,恐怕傅国公府便不会走向衰败,假若真的衰败,老三也是会舍得的。

  傅家祖辈是大明的开国功臣,傅国公府在大明屹立了这么多年,不能败在她活着的时候。

  她就这样自私的用着违心的借口眼睁睁的看着傅明娴被推入火坑,虽然她没做什么,一切都是傅祁和傅钰的打算,但若是当时她能出手阻拦,恐怕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她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愧疚也会变成理所当然。

  可惜她错了。

  傅国公府是要彻底的败了,哪怕用了明娴的幸福去换,也不过三五年的安稳,不过败了也好,现在败了,起码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也算是她尽力了。

  愧疚只能是愧疚,会伴随着她的余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扎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成为午夜梦回的噩梦。

  傅明娴久跪不起的那个大雨夜,也是傅周氏的梦靥,睡不安稳的时候,总会在耳边听到外面下着大雨的声响,还有傅明娴在大雨中的绝望。

  死是最简单的事情,眼睛一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愧疚却是最好的惩罚,傅明娴嫁给汪延四年,傅周氏也在煎熬中度过四年,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

  只不过……是心里还有些未了的心愿没完成,如今看来,怕是离着她的希望也不远了。

  傅周氏的心情很好,是……真的很好,“况且,不过是将东西放在红漆匣子中收起来,这东西还是我的,为何要论舍得还是舍不得?”

  许嬷嬷不知道傅周氏心中到底作何打算,只是见傅周氏的心情甚好,便也不想扰了她的兴致,“您说的也是。”

  “将来,等着我真的到了将行就木的一天,这些东西你要想着拿出来放在放在老三的坟前,可不能让它一直藏在内室的墙壁之中了。”傅周氏想起了什么一般,继续补充着说道,“你若是腿脚不方便,就让阿衡这孩子去吧。”

  “我看她就挺好。”

  许嬷嬷笑了笑,没能理会傅周氏话中的含义。

  ……

  陆府虽然比不得汪督主府上的肃杀萧条,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门外挂着两盏红灯笼在北风中摇曳摆动。

  简朴素雅的内室更是布满了草药的味道,赵宛容身影单薄的侧卧在罗汉床上,猛一阵咳嗽,将发白的脸色憋得绯红。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兰芝不停的抚摸着赵宛容的后背,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递了清茶到赵宛容面前,急急的说道,“夫人,您先喝些茶水压一压咳嗽,您的药奴婢已经在药炉上熬着呢,马上就好了。”

  赵宛容咳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

  赵宛容才喘过气来,接过茶水小啜了几口,示意兰芝拿开手绢。

  茶水中有些腥甜。

  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赵宛容皱着眉头的说道,“兰芝你怎么了。”

  “夫人,奴婢没事。”兰芝心咯噔一声,咬着牙才坚持着没哭出来,双手颤抖的将沾了血迹的手绢藏在身后,脸上却是要强撑着笑意的安抚赵宛容,“夫人,您再等等,再等一会儿药便给您熬好了,老爷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拿过来。”赵宛容却不接话,坚持的要看兰芝藏起的手绢。

  “夫人……”兰芝红着眼睛,“您还是别看了。”

  “咳咳……”赵宛容动气,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更是止不住从嘴角滑落,滴答滴答的落下,兰芝跪在地上,想要将鲜血捂着,“夫人,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惹的您生气了。”

  “您责罚奴婢吧。”赵宛容看着地上的鲜血,愣神了许久。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吃药,她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恐怕这次是真的时日无多。

  打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是吊着人参续命,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起死回生,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赚了,她还要奢望什么呢。

  赵宛容突然笑了,“瞎说什么呢。”

  “不就是流了些血,把嗓子给咳破了,你将血迹擦了就是了。”

  兰芝呜咽着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兰芝,我有些累了。”赵宛容倦怠的闭上了眼睛,“我想先睡一会儿,等着历久回来的时候你再叫我。”

  “擦得干净一点,别叫历久察觉了。”赵宛容又不放心的呢喃。

  兰芝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着说道,“奴婢会的。”

  ……

  傅明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还有父母哥哥的笑脸,突然眼眶微红。

  她有多久没能这般热闹喜庆的和亲人在一起吃过饭了。

  自打七岁没了父母之后便再没有过了,寻常人家孩子很容易就能得到的事情,对于傅明娴来说便是极大的奢望。

  “阿衡,你看看母亲有多偏心,知道你喜欢芝麻的汤圆,便全做成芝麻馅的了。”傅明元笑着不满,“我和父亲可都是喜欢吃五仁儿馅儿的!”

  何知秀拍了下傅明元的肩膀,“这你可怪不得母亲偏心了,要问你父亲。”

  “今年汤圆馅儿可都是你父亲亲手做的。”

  傅家桓有些尴尬的干咳了几声。

  傅明元张着嘴,拖长音的“啊……”了几声,“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虽然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可是我好歹也是你们亲生的啊,你们不能这么偏心!”傅明元向着傅明娴眨眼睛,“怎么没人疼我呢!!”

  傅明娴被傅明元逗得没办法,双眸微眯起了笑意,夹着饺子便放在了傅明元的碗里,“疼疼疼,怎么不疼。”

  “这饺子馅儿可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何知秀抿着唇,看着傅明娴和傅明元,突然握紧了傅家桓的手,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了傅家桓,生了一双这样感情深厚的好儿女。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的傅一却突然匆忙的跑进大堂报信。

  “不好了……”傅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夫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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