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分道扬镳
李元绪从宫里出来，驾马回到了深窄巷。
时至深夜，空气里散着凉意，他身上刚刚泛了冷，就被眼前的一幕暖到了。
谢兰若靠在李家老宅的门柱上，看见他的那一眼，眉眼里扬起了笑意，顶上悬着的两盏挂灯，在她宛如昙花初绽的笑靥下，淡成了浅浅的光晕。
“李大将军，你可回来了。”
“你别这么笑，我心里怵得慌。”
李元绪不知何故，光是见她站在那里，那些压抑的灰败心绪一下就泄了底，“二更天堵在别人家门口，笑出了一对森白的虎牙，你这是要逮着谁打劫？”
谢兰若脸上的笑意垮了下来，朝他呵斥了一声，“下马。”
李元绪见她一言不合就翻脸，一跃跳下了马背，上到她跟前调侃道，“怎么，监门卫大将军这么晚了还查人？”
谢兰若拿出官威，斜了他一眼，“查的就是你，鉴于你前科累累，夜半两更了才回府，这又是流连到哪个烟花巷子里去了？”
“莫生气，下次去一定带上你。”李元绪上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进了门。
她紧紧地跟了上去，追在他身后问道：
“你这次出远门，去了哪里？”
“找到证据没有，事情可是办妥了？”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办到。”
李元绪进到前厅，坐到酸枝太师椅上，拿眼神瞧她，“谢监门，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和老薛头一样聒噪，看看外面几更天了，还赖在这里不走，是想留在我这里过夜？”
说完不给她回话的机会，他又说道：“我不留男郎过夜，回头坏了我名声，将来讨不上娘子。”
谢兰若撩袍坐到了邻近的太师椅上，倾身过去，眼里笑出了几许深意，“你想赶我走，晚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去江阴凤阳县，打探了沈均宜的身世。”
谢兰若紧紧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微表情，“他是不是匈奴当初养的那批狼人？”
李元绪吊着她，笑得不辨深浅，“你能查到这个点上，真是厉害。”
她不耐地催了他一声，“少打岔，先回了我问你的话。“
他的一双深眼凝视过来，问道：“先说说你查到了什么，我的消息之后再告诉你。“
“我去了趟大理寺，后来又赶去了寡妇村，大致摸清了沈均宜的底细，“谢兰若提起这事，眼风明锐了起来，”他是二十年前匈奴驯养的狼人，是他害死了寡妇村里的北师军遗孤。“
李元绪眼里暗潮涌动，他偏过头，轻浅地开了口，“证据呢？”
谢兰若先前放话时有多刚烈，眼下开口就有多低姿态，“证据不都在李大将军手上？“
“什么证据？“
“定然是证明沈均宜是狼人的证据。“
李元绪见她说得如此地理所应当，那副游走在谄媚和刚正之间的神态，令他失声地笑了笑，末了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冷然地告诉她：
“没有证据。“
“沈均宜祖籍江阴凤阳，是当地乡绅沈家的庶子，和登记在册的狼人户籍没有丝毫关系。“
“谢监门，奉劝你一句，是你想太多了。“
谢兰若显然被这话深深地打击到了，她犹不死心地说着，“这人藏得太深，连你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沈均宜不是狼人，“他再三强调道，”你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有罪，再去找证据来定他的罪，这有悖于常理。“
“怎么，我连怀疑他都不行？”她当场翻了脸，和他争了起来。
“你那是怀疑么？”李元绪字字犀利地戳穿了她，“你提起沈均宜这三个字时，眼里杀气腾腾的，但凡长了眼睛的人，一眼就看穿了你。“
“那又怎样，“谢兰若浑然不在意，”我恨谁还用得着顾忌别人的眼光。“
“你私下里去查沈均宜，你以为他会放过你？知道得罪沈均宜的人，都落了个什么下场？“
李元绪不把事情和她说清楚，她就不知道这个中凶险，“前任泸州县令是个文人雅士，擅长诗词作画，有一次他去赴宴，醉后提笔写了首嘲讽沈均宜的诗，你猜怎么着，回去的途中莫名地溺死在了水里。“
“所以你怕了？”
谢兰若直视着他的眼睛，妄自下了论断，“不是沈均宜没有问题，是你畏缩了，是你不敢查下去。”
李元绪的情绪被这话挑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勃然地起了怒气。
谢兰若眼里尽是失望，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临走之前向他摊了手，“把册子拿出来，从此以后，这事与你再无瓜葛。”
“什么册子？“
“工匠花名录。”
李元绪向上抬了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指责她没事找事，“殷轼上门要账本时，我一并将册子交给了他。”
“我去过大理寺，”谢兰若提醒他道，“不然你以为，我如何知道这花名录落在了你手里。”
他依然坚持道：“所有账本，连同那个花名录一起，我全都给了殷轼。”
她一掌拍在了案桌上，气息起伏不定地骂道，“当初发现这件事苗头不对时，你拦着不让我查下去，这件事我不与你计较，如今纸都包不住火了，你凭什么还要拦我？”
“既然都不与计较了，你还在我面前提这件事做什么。”
她越是气到头上，李元绪越是表现得风轻云淡，在气势上将她拿捏死。
“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亦或是，我将你看得太高。”
经此一事，谢兰若将他彻底看透了，“李元绪，算我错看了你，从此山高水阔，道归道，你我不复同行。”
她决绝地走出了前厅，走进了暗夜无边里，就这么消失在了深宅巷弄里。
李元绪仰头靠在了椅背上，望着顶上的房梁，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谢兰若这性子，认准的事情会一根筋地坚持到底，谁都别想拦住她。
谢家就这一根独苗儿，他只是想尽其所能地护住她而已，结果闹到了一拍两散的地步。
李元绪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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