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动怒
谢兰若夜里摸黑去溪水池里游水,用了三天时间,学了个狗刨式游水回来,姿势不雅,至少掉水里不会溺死,她也能勉强交了差。
她带了一坛竹叶酒去了老薛头的宅子里,找那几个老家伙商议盗船的事宜。
“上次在闽海入口,我和李将军霉运当头,一出船就遇见了倭寇的马船,他们拿着砍刀上岸,将渔村劫掠一空后,还纵火烧毁了整个村庄。”
谢兰若至今回想起来,眼里仍是恨意横生,“这帮倭寇行事狠绝,有预谋有策略有组织,深谙水性,机动性又强,能进能退,十个金龙寨都没他们一艘船的人厉害。”
老薛头呷了口酒,将一粒花生米抛进了嘴里,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倭寇的命门所在:
“你得分出两拨人,等他们上岸劫掠的时机一到,一拨水性好的人潜游过去劫船,一拨人埋伏在渡口断后,这样船到手了,倭寇也能被剿杀个精光。”
“光抢船不行,还得有个舵手。”
郑瘸腿坐在小矮凳上,挺着他那个大肚腩,时不时的打一记饱嗝。
“别小看了这帮倭寇的秉性,他们极其卑劣,见势不妙,根本不会管其他人还留在岸上,只会驾船潜逃,没个掌舵的人上船,谢小将军留在船上,只会被拐到扶桑,到时候就是跳海都没处逃。”
三老头不知哪来的默契,齐齐出声大笑了起来。
一个个满嘴油腻,醉得脸色酡红,跟笑疯了似地,根本停不下来。
谢兰若板起了脸色,拿手敲了敲油腻的桌子,“议正事,你们仨能不能有个正形?”
李元绪一进门就听见了他们的大笑声,“笑什么?”
周叙言跑前跑后地给三老头倒酒,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们笑谢将军不会掌舵,被倭寇活捉了去,跳海都游不回来。”
老薛头盯着他手里的纸袋,鼻子使劲地闻着味儿,“带了什么下酒菜过来?”
“虾酱油淹蟹。”
李元绪拆开油纸,挑了两个肥美的酱蟹进碗里,递给了谢兰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谢兰若接了碗,卸下一个蟹脚戳进了嘴里,吸着虾酱汁,还不忘分一只酱蟹给周叙言。
“地道,够鲜。”
周叙言跟着她学吃蟹,嘴里忍不住啧啧赞叹,直到被她踢了一脚,他才知道这酱蟹不是白给的,还得给她做一件事才行。
“李将军,我和草堂的同窗下河游水,就会一个狗刨式,还老在原地转圈,我要怎样划水才能游出去?”
李元绪深深地看了谢兰若一眼,对他说道:“见过鸭子划水没?”
周叙言聪敏地回他,“没见过。”
“得像鸭子那样用脚掌拨水,也就是你的手掌和脚板,拂水的面大,你才能游得快。”
李元绪见谢兰若啃着蟹脚,默默地在那里点头,又忍不住调侃道:“四肢不协调的,怎么划水都不行。”
周叙言瞥了一眼谢将军,吃着嘴里的螃蟹,含糊地应着:“嗯,长手长脚,看样子协调的。”
谢兰若被这混不吝的小子给出卖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和凑在桌上吃酱蟹的三老头说,“过几日就去劫船,把分工摊一摊。”
周大嗓门举起一只油腻的爪子,“我在渡口埋伏。”
郑瘸腿笑嘻嘻地乐道:“你守左边,我在右边埋伏。”
谢兰若见老薛头吃得嘴巴停不下来,当下一合计,就这么拍板决定了,“那我和老薛头潜游过去,把倭寇的船给劫了。”
“胡闹!”
李元绪冷斥了一声,惊得这几个人举着醉蟹不敢吃,老薛头更是把嘴里的蟹腿拿出来,一个个转头看着他的眼色,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戍卫营的战前部署?喝着酒,吃着醉蟹,跟玩闹似地,把劫船的事当成了儿戏!”
谢兰若放了碗,老薛头让周叙言麻溜地收走了桌上的吃食,四个人端正地坐在那里,埋头低耳地听着镇北大将军的训斥。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对的,绝不可以反驳一句,他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甭管能不能做到,应承下来准没错。
李元绪看着这三个老油条,外加谢兰若这个小狐狸,放话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敢跟我玩阳奉阴违的招儿,军法处置。”
这话撂得有点狠。
“谢兰若,你个狗刨式的游水,能不能游走还是个问题,就敢下水潜游,倭寇的箭雨射到水里,能把你射成个筛子。”
“北师军有令,无论身处何种境况里,都不能让统帅涉险,你们仨也算是军营里的老人了,还明知故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犯。”
他指的是上次她孤身涉险,打入山寨内部那件事,以及这次让她打头阵劫船的事。
老头儿们都一把岁数了,还被他骂得这般惨,委实有点过火了。
谢兰若站出来禀道:“李将军,是我决策失误,所有责罚,我一人承担。”
院子里死寂无声。
老薛头出来打圆场,“周大嗓门的水性极好,他与我一道去劫船,谢将军和郑瘸腿埋伏在渡口,给我们断后,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元绪不能不给老薛头面子,“就按你说的办。”
他最后交代道,“鉴于谢将军不通水性,严禁她参与一切潜水伏击,这事军令,违者按律例处置。”
老薛头、郑瘸腿和周大嗓门领命称道:“属下遵命。”
好好的酒席,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老薛头佝偻着背坐在藤椅里,呷了口竹叶酒,瞥了眼颓然坐在一旁的李元绪,“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堵得你这么不痛快?”
李元绪的胳膊肘搭在藤椅扶手上,闻言,他的眼神晃动了两下。
“认识你二十来年了,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
印象里,他向来都是淡然处之,万事不挂心的处事风格。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老薛头向来豪迈的嗓子,再开口时变得苍苍沙哑:
“你怎么说我都没事,可郑瘸腿和周大嗓门,半边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被你拉出来训斥,你叫人如何不寒心。”
李元绪邪佞地横了一眼过去,却在他说出下一句话时,整个人都被触动了。
“你对阿若维护得太紧了,包括我们仨在内,谁犯了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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