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无处可逃
闽海沿岸上，簇簇燃烧的火把将黑夜点亮。
乌山军齐聚于此，贾道士、金鞭子和斧头孙整肃军队，随时听令登船。
狼狈逃回来的郑瘸腿和周大嗓门，片刻不歇地赶了过来，他们进到船舱里，打探着老薛头的下落。
没有消息。
“之前划出了三条出海路线，谢将军和老薛头去的是礁岛，从那里借道绕回来，眼下也该到渡口了。”
郑瘸腿这话一出，船舱里死一般寂静。
裴轶凑近了沙盘，看着深海里的那座礁岛，“这里遍布是暗礁，浪急风涌，渔民们把这里叫作死岛，进入这个水域的船只要么搁浅，要么被困在岛上，很难再出来。”
“照你这么说的话，倭寇大概是不会上岛了，”周大嗓门寻思道：“老薛头赌的就是他们不敢追上去，这才将沙船开到了礁岛上。”
“乌山军去不去礁岛？”裴轶问了李元绪。
“去，”李元绪凝神看向了沙盘上的那座小岛，“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还没赶过去，就被倭寇连人带船地劫了，总得过去探探虚实。”
“行船绕着礁岛转一圈，不要靠近海岸，看岛上有没有渔火，临海的水域有没有沙船，遇到倭寇，把他们的船全给我劫下来。”
裴轶得了他的命令，转身走出了船舱。
李元绪又吩咐了方仲书道，“你去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把护船的消息透露给倭寇的人，一律拿下，我要留活口。”
方仲书深知这背后的厉害关系，当即领命而去。
李元绪：“剩下的二十艘沙船撤退到哪里了？”
周大嗓门指着川渝的地界道，“他们逆水行船，走了有两个时辰了，应该到了东渡码头。”
“连夜派人过去，天一亮就让舵手行船，不要在川渝的地界做过多的停留。”
周大嗓门出了船舱，当即就派人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传话。
郑瘸腿隐约猜到了他的深意，“李将军，你怕董方卓在军粮上横插一脚？”
李元绪心生无力地道：“也许他那一脚早就插进来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谢兰若和老薛头的安危。
他患得患失，一呼一吸都跟着心事起伏，变得紧促了起来。
从前一个人，战场上横竖都是死，他可以不把命当作一回事，而今心里藏着一个人，她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兵荒马乱。
何况她如今还生死未卜。
岛屿湿林荫蔽下的一方水域里，一团黑影在甲板上向外挪动。
“师父，倭寇的马船走了。“谢兰若压着声音，好心地提醒他一句。
“急什么？“老薛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谢兰若搔着小腿肚子，小小声地说：“有虫子咬我。”
“忍着。”
老薛头低喝了一声，“没见这么久，才过去了一艘船。”
俩人正说话间，又有两艘马船从前面的海域驶过，船上的倭寇人手一盏渔灯，全都向着岸上探灯照去。
他们紧贴着海岸行船，竭力搜寻着船只的痕迹。
好在戍卫营藏身的湿林足够荫蔽，魆魆黑影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倭寇的沙船一走，谢兰若便小声地说着：“师父，这样躲下去不行，天一亮就藏不住了。”
起风了，海浪猛烈地冲击着岸沿，老薛头在船身的晃荡中，蹲到了甲板上，“那也得等，眼下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急什么。“
谢兰若约莫猜到他要等的是什么，“等风向，等海浪过去，等海上升起大雾。”
有了这天时地利，他们才有逃出去的胜算。
“不愧是我的徒儿，就是聪明。“
她看不见老薛头，却能想得出他挑起浓眉的那股得意劲，“师父，你说李将军会不会来寻我们？”
“那就有得他找喽。”
这话一出，俩人经不住坏笑出声。
谢兰若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起来了，“他定然派人去礁岛寻我们去了。”
“找不到就会回头，能不能找上这座岛屿，就看我们的命好不好了。”
老薛头叹出一口气，感慨道：“凡事还得靠自己。”
“师父，你进船舱里歇会儿，凌晨我叫你起来，”谢兰若向外摸索而去，“我去找兄弟们，让他们轮番睡会儿。”
她刚站起身，就被老薛头往后一推，直接跌进了船舱里。
“你进去眯会儿，我找副将安排轮值，有事再叫你。”
谢兰若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多事了，她本就困得眼皮子打架，躺平在船舱里，不一会儿就在海浪的晃荡中睡了过去。
黎明将至未至，青灰色的天穹压低着，海浪冲撞着船身左右摇晃。
谢兰若被老薛头一巴掌给拍醒了。
“让你眯会儿眼，你还睡死了过去，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人头早没了。”
谢兰若被他骂得无比惭愧，“师父，有你在就是心安，整个人放松下来，可不就睡了过去？”
“还嘴硬，就你心大！“老薛头没功夫和她在这里扯嘴皮子，”准备出船了。“
谢兰若跟着他出了船舱，海上升起大雾，百步之外全是山水写意派的朦胧。
两个身材壮硕的士兵游水回来，趴在船舷上禀道：“薛骑尉，末将游出三里远，未见倭寇的马船。“
“末将向外游出去，也未见倭寇的马船。“
老薛头将他们拉上甲板，命道：“传令下去，解开铁索，所有沙船转舵向北，齐齐向海岸划过去。“
谢兰若试着感知着风向，她才疏学浅，只道是自己感知错了，“师父，这海上吹的是不是西风？“
老薛头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逆点风向就不能行船了？“
她讪讪地闭了嘴，天光即将大亮，他们再不出去，怕是连出去的机会都没了。
四艘船在大雾的遮掩下，刚刚驶离这座岛屿，身后就有两艘倭寇的马船追了出来。
谢兰若捞起一块船桨，什么都不管了，下到船舷，使出浑身的力气，和士兵们一起向着海岸线划水而去。
沙船载有军粮，吃水颇深，戍卫营的人手又远远不够，还是逆风行船，很快倭寇的沙船就逼了过来。
拨开了浓雾，船上的人这才看清身后倭寇的沙船不是两艘，而是五艘！
近了，听得到他们挥舞着刀剑的疯叫声。
等到倭寇的马船迫在眼前，谢兰若望了眼船舱里掌舵的老薛头，拔出了身上的玄青剑：
“戍卫营全体听令，上刀剑！”
“是！将军！”
除了掌舵的船夫，所有人都上到了甲板上列阵以待。
对面倭寇的叫嚣声不知为何低了下去，就在谢兰若不解时，就听身边的士兵慌张地说着：“将军，我们后面那是什么？”
她侧身回头，就见浓雾的遮掩下，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乘风破浪地向他们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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