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同船渡，共枕眠
老翁将乌篷船停靠在岸边，挂上一盏渔灯，生起柴火，就在船头煮起了饭。
李元绪从船篷出来，见一缕炊烟在潮平的江上升起，两岸狼吟猿啸声不绝，如此野趣下，余光瞥见谢兰若在石头灶上烤鱼，他的肚子顿时就饿了。
他走过去讨一条鱼吃，她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李元绪明明没做什么，他只是潜了个水，就把谢兰若给得罪死了。
“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谢兰若往灶上添了把柴，抽空看了他一眼，他笑着把话说完，“给一条鱼封口就行。”
她一屁股坐在鹅卵石上，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那双冷眸也跟着亮了起来。
“李元绪，我在船尾钓鱼，你跟在边上游水，赶走了不知多少条鱼，你还有脸来问我要鱼吃？”
“谢兰若，你烤了三条鱼。”
他的意思很明确，其中有一条是他的。
“我就钓到了三条鱼，”谢兰若看向他的眼里能喷火，“就我的水平，钓满一兜鱼都不是难事。”
李元绪觉得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真不是一般地难伺候，他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看在六姐儿的份上，小舅子。”
这话一出，本可以喝点鱼汤的他，最后连鱼骨头都没给他剩下。
他不得不就着一壶山泉水泡饭，草草地解决了晚饭。
夜色尽黑时，等到谢兰若上船，一进船篷，见李元绪躺在她的席位上，过去就踹了他一脚，“起来，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李元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平在席位上，“大老爷们睡觉，谁先躺下来算谁的。”
“我不要跟你挤一个席位，”她指着河边的一个木屋道，“你去阿翁那里睡。”
他原话奉还了回去，“你去阿翁那里睡。”
谢兰若打死都不去，那个木屋原是岸上的村户搭在水上的一个茅厕，老翁用木格子把坑一填，铺上稻草和席子，将就着躺上一晚就能过夜。
这一带的渔民都是这么过夜的，只是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谢兰若见李元绪那死样儿，绝不会给她让出席位，她索性把心一横，拢着被子就挤到他身边睡下。
船篷宽约四尺，一个翻身就能碰到对方，她一躺下来，李元绪就被挤到了。
“谢兰若，你夜里没洗澡。”
她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他嫌弃地斜了一眼过去，“我在江里游水，都洗干净了。”
谢兰若好不容易攒起的那么一丝丝困意，差点就让他给气没了，“说完了没有？”
他面色犹疑地看着她，终是问出了口，“你睡觉打不打呼噜？”
她咬牙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李元绪没正面回应她，只是说出了他的处事手腕，“这船篷这么小，你要是打呼噜，甭管你睡得有多沉，我都会一脚踹醒你。”
“彼此彼此。”
谢兰若侧身背对着他，仅有的那么一丝睡意，在他频频的找茬中消失殆尽。
船身在微微晃荡，水流一脉脉地冲撞过来，拍浪声不绝于耳，这下她更睡不着了。
李元绪双手枕在头后，借着船头那一盏橘色的渔灯，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要坐船顺水漂流？”
“知道为何闽西的匪患屡禁不止吗？”
她翻了个身，躺平在船篷里，“这里到处是山岭，田地就那么多，哪里养得了这么多人。”
“我前段日子走遍了闽西的各个州府郡县，才发现这里的山头重重高，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闽西被困在了崇山峻岭之间，运势全被挡在了外面，不走出去，永远都不会有出路。“
李元绪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走水路？”
“闽西的水网四通八达，河域平阔，商船可随意进出停泊，要是在这里建一个渡口，作为京师与钱塘上下行的落脚处，”谢兰若财迷似地眯缝了眼，“我能让这里成为西南最大的商埠集散中心。”
李元绪夸了她一句，“你还真敢想。”
闽西一带之所以匪患四起，是由于其地处崇山峻岭之间，外来人被重重山丘阻隔进不来，本地人耕地贫瘠，连家人都养不活，怎能不作乱？
一旦打通了这里的水域网，直接打破了地势的阻隔，借助于京师和钱塘的运势，建成闽西商埠集散中心，带动起一大批小商小贩就业，本地人不用靠着土地吃饭，就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谁还愿意上山当匪徒？
“我还敢做，”谢兰若点燃了满腔的热血，豪情万丈地说着，“给我两三年时间就够了。”
李元绪忍着没说闵海沿岸近来倭寇屡屡进犯的事情，免得泼了她一身冷水。
“你以前见没见过谢老将军？”
“我出生时祖父就走了。”
“那你定然不知道，”李元绪沉湎地念道，“你的行事作风很像谢老将军。”
谢兰若借着船头一盏昏浅的渔灯，在船身轻轻的晃悠中，目光依依地看着他。
“不按套路出牌，天马行空的臆想，付诸于行动的尝试，结果么，”他斟酌着语气道，“总能出奇制胜。”
“你嫉羡也没用。”
谢兰若膨胀得飘了起来，“那是谢家人骨子里承袭下来的禀赋，外姓人学不会。”
李元绪受不了她那个傲娇的小眼神，顶着一张谢六小姐的脸，贴他这么近，说话时声息全喷到了他脸上。
他将她的脸撇向了船舷处，“少在我面前狂妄自得。”
谢兰若气得裹进被子里，拱了身子窝睡成一团，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等这次回去，你当真要娶六姐儿？”
“嗯。”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吹嘘调侃，回得异常的诚恳。
谢兰若的声音从被子里邪恶地传出来，“想娶六姐儿，你还敢得罪我？回头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错。”
李元绪见她要从中作梗，故意找茬道：“你挤到我了。”
她的声音从被子里嗡嗡地传出来，“没得，我素日里都是这么睡的，没挤死过人。”
他膝盖一顶，那裹着的团子就挺直了腰身，再用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她的头就从被子里露了出来，那双英气的眉眼，就这么凶蛮地瞪着他。
船身动荡，江水一浪浪地拍过来。
李元绪不知着了什么魔，被她那双眼亮澄澄地瞪着，说话都短了气，他索性抬手盖住了她的眼，胁迫道：“我要娶六姐儿，你允不允？”
谢兰若眼前蒙了黑，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感受到船身动荡地摇晃，被禁锢了手脚，他的呼吸连同声音就抵在了她的左耳边上。
“允不允？”他的声音沉得像是魅惑。
她一秒认了怂，“……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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