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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打


谢伯渊策马疾驰地回到了洒金街,勒紧缰绳,将烈马扯停在了府邸大门口。

他翻身下马,瘸着腿上了石阶,怒气冲冲地对迎面跑出来的管家方伯道,“速速将兰若那个孽障叫出来见我,家法伺候!“

方伯不知公子这回又闯了什么祸,惹得将军如此大动肝火,他一面吩咐小厮去唤人,一面温言相劝着:

“将军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堂屋里沏了茶水,天大的事,将军也请饮了茶水再说。”

这边谢伯渊抬脚跨进了门槛,那边小厮已经踩着风火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别院里。

“公子,老爷回门了,说要把你拉出去狠狠地削一顿!”

谢兰若就知道这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嘴里磕着瓜子,不紧不慢地问了空青,“我那荆条呢?”

空青将捆扎好的荆条提在手里,催声道,“公子,荆棘的刺都给你拔秃了,你赶紧出去给将军赔不是吧!“

谢兰若这才背上了荆条,要给她爹“负荆请罪“去。

临走前她将一手的瓜子皮仍在空青手里,再三交代,“瞧着拿鞭子上板子了,就去后院把我娘叫出来,随机应变懂不懂?“

“懂!”空青郑重地点着头,“公子放心,奴婢就算豁出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皮肉之苦的!”

谢兰若背着荆条,一进堂屋,便双膝跪在了青砖上,她低垂着眉眼,一脸沉痛地悔过,“爹,我错了!”

谢伯渊手里的茶盏砸飞了出去,落在她身侧,碎成了一地残渣。

“别以为你是护卫皇宫的左翊卫,就自以为了不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给老子把天都捅出个窟窿来!”

“知不知道台院的御史纷纷上奏弹劾你,要不是皇上念及谢家世代效忠朝廷的份上,不予追究,你早被人削了官职!”

谢兰若不服,有理有节地替自个儿辩白,“台院纠察百僚、弹劾不法,我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他们凭什么弹劾我?”

“你这孽障还有理了!”

谢伯渊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气难遏地喊道:“把马鞭给我拿过来,不打不成器,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方伯躬身出去找马鞭,愣是找了半天都没见人回来。

谢伯渊如何不知这老奴是在变相地护着这个小崽子,他从太师椅上下来,拔出谢兰若背上的荆条,扬手就抽在了她背上。

“爹——,我错了,下回再不给你惹祸了!”

“爹——爹——,有话好好说,难不成你要抽死我去!”

柳氏一进门就见他往谢兰若身上抽荆条,当即冲了上去,一头撞开了他,“她犯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将她往死里打?“

谢伯渊泄愤地将荆条抽在了桌上,“你知不知道这孽障闯了多大的祸?”

“那日她骑马上街,恰好碰上御史大夫沈征的嫡次女抛绣球招婿,她就打那路中间一过,不偏不倚地,人姑娘的绣球就套到了她的坐骑白马上!”

“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她不娶就罢了,还非要把那匹白马送到御史府上,要人家闺女和一匹马成亲,这不是活活招人恨么!”

“换作我是沈征,我也会将她往死里参!”

柳氏斜睨了谢兰若一眼,直把她看得缩起了脖子,不过她死鸭子嘴硬,还在那儿辩解:

“沈家嫡次女长得那般魁梧,仗着她爹是御史,就敢在街上抛绣球招亲,她端的是什么玲珑心思,爹娘,你们怎会看不出来?我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之姿,岂能容她染指?“

“你还嘴硬!“

谢伯渊扬起荆条就要向她打去,柳氏挺起胸脯往他跟前一站,撸袖掐腰地瞪着他,“夫君要是不解气,就往我身上抽,来呀!“

“夫人!“

谢伯渊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在跳,他隐忍间发作不得,手背上更是青筋兀起。

柳氏步步相逼,挺着胸脯往他跟前凑,谢伯渊接连后退了三步,终是退无可退地被她逼到了墙角。

他无力抗衡,只能将手里的荆条折断,狠狠地扔了出去,“老子不管了!“

再看谢兰若,跑得比兔子还快,哪还看得见她半个人影?

柳氏蛮横时从不讲理,霸气侧漏,谁也别想从她身上讨到半分利好,撩人时又是娇软美人,将男人的七寸拿捏得死死的。

她瞧着自家男人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见势伏低了身姿,给他倒了一盏茶。

她声软地劝着,他就招架不住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兰若娶不了沈家的那个嫡次女。”

“她女扮男装在朝为官,我就得将她当作男郎看。”

谢伯渊冷凝着眉宇,一派较真地继续说着,“再不将她好好地管束起来,就她这种任意妄为的作派,不等以后,随时都会让人给活活地整死!”

“那有什么话不能和她好好说,非得上手抽她不可?”柳氏绕到他身后,抬手触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按着。

“暴脾气一点就燃,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谁受得了?“

谢伯渊的脾气被她拿捏没了,语气不觉间松了下来。

“如今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以后将军府用不着她来撑门面,她都双十年华了,得慢慢地想办法恢复她的女儿身,争取早日把她嫁出去。”

柳氏将头搭在他的颈窝里,轻声软语地说着,“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这事要追溯起来,得从二十年前抵御匈奴的漠北之战说起。

谢家老夫人膝下育有三子,大儿子和二儿子先后战死沙场,三儿子在最后的殊死之战中,将匈奴驱逐出了祁连山,抬回来的时候却成了个活死人。

三儿子谢伯渊的命是保住了,却时常昏睡在床上半天醒不过来,下半身截瘫,谢家的天就此塌了。

柳氏悲怆过度,提前早产,拼死生出了腹中的麟儿,却是一个女娃子。

谢老夫人的三个儿子相继罹难,留下一家子的老弱妇孺,谢家六位小姐,却没有一个男郎,要再多的功勋赏赐又有何用?!

府上六位千金,在家时没了叔父的庇护,姻亲无比艰难;出嫁后没了兄弟的依仗,将来在婆家可怎生得好?!

堂堂谢家就此绝了户,在京师城里何以立足,以后岂不是任由权贵世家倾轧?

老夫人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对外说是三少夫人诞下了龙凤双胎——六小姐谢兰曦,七公子谢兰若。

六小姐患有喘疾,体寒娇弱,自幼养在深闺里,鲜少见人,就此隐去了她的身影。

而七公子谢兰若承袭了祖上的恩荫,十三岁时便出仕为官,成了嫁出去的五个姐姐的依仗,一人撑起了谢家的门楣。

直到前些年谢伯渊在一位赤脚大夫的针灸治疗下,下肢渐渐地有了知觉,继而站起,可以下床走路,恢复得如常人一般,他又重新被朝廷启用为官。

将军府不再需要谢兰若这根顶梁柱了,谢伯渊就想寻个机会,让谢家的七公子重新变回府上的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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