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猎（中）

“多亏了镇北大将军的妇人之仁，让我捡漏了一只大角雄鹿。“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永明侯府的嫡长孙宋庆昊，而他身后跟上来的，全是身着骑射劲装的世家贵子。

李元绪目眦欲裂地看着来人，眼里寒光毕现。

这是他放走的鹿，谁动手射了这只鹿，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宋庆昊早看李元绪不顺眼了，仗着点军功，就敢在京师城里横着走，不把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放在眼里，谁给他这么大的脸？

他射杀这只野鹿，就是要给李元绪一个下马威看看。

“你的箭射穿了我的鹿，我要你一箭还一箭。”

李元绪上弓搭箭，眼看着就要射人了，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拽了下来，一道眼神凌厉地扫了过去，就见谢兰若朝他拜行了一礼。

“将军，信我一次，这只鹿还能救。“

“一定能救！“

对面跟队护卫的禁军侍卫翻身下马，跑过去查看了野鹿的伤势，他深知这个中厉害，这俩人要是动起手来，以后追责，在场的所有人都别想脱了干系，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护卫！

谢兰若跟过去，将挣扎的野鹿按死在地上，由着那位侍卫探查伤口。

“伤口未及脏腑，敷上止血散，应该能保住命。“

“先拔箭。“

谢兰若摸上箭羽，当即被宋庆昊喝住了动作。

“谁拔了那支箭，我就要了谁的命。”

禁军侍卫闻言浑身一凛，谢兰若仿似没听见一般，利落地拔出箭头，撒上止血散，用纱布按住了那一道血口。

宋庆昊正要发作，却听得一阵马蹄声急切地奔了过来。

来人金冠束发，身上一袭青烟色窄袖骑装，端的是风神俊逸之姿，他勒紧缰绳将将地停了马，狭长的眼尾拢起一层薄薄的怒气，朝宋庆昊喝了一声：“下马！“

向来嚣张跋扈的宋小侯爷，冷板着脸站到了地上，不敢辩驳一句。

“过来，给镇北大将军赔个不是。“

宋庆昊偏过头，眼神斜睨着李元绪，就是死闭着嘴不说话，而后膝盖被人横踢了一脚，他猛地跪在了地上。

殷轼朝马上的李元绪拱了拱手，“宋小侯爷冲撞了将军，国公府殷轼替他向将军赔礼致歉。“

李元绪的神情深莫难辨，宋庆昊这样的纨绔子弟，被踢跪在地上都不敢吭一声，可见这人手段了得，国公府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脸面。

“殷小公爷这么说了，这就算不上个事，围场这么大，下次遇见，大家各凭本事打猎，谁也别碍谁的眼。”

李元绪说完这话，领着部下骑着马扬长而去。

谢兰若见来人是殷小公爷，蹲在地上默默地低了头，看着两方人马相继离去，这才听见禁军侍卫问她，“这只野鹿怎么办？”

“绑起来，用板车运回十六卫的营地里，防着李元绪回头又来找我要它。“

谢兰若翻身上马，难得被人落下，她可不得赶紧跑。

往回走的时候，宋庆昊憋了一肚子火，嘴上不停地咒骂着，“小公爷，李元绪就是只疯狗，放他在漠北撕咬匈奴也就算了，留他在京师，他逮着机会不得撕脱我们一层皮不可！“

殷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去招惹他？”

宋庆昊气愤难平地说，“谁叫他是疯狗，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殷轼望着远处的空蒙山色，莫名地提了一句，“别人都是用马将猎物拉回来，你知道李元绪是怎么弄的？“

宋庆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让人用平车，一车车地将猎物运回驻扎的营帐里，皇上就坐在大帐外面，一边煎茶，一边和大臣们打赌他这次能拉回多少猎物。“

殷轼低敛了神色道，“他就算一箭射穿了你的胸膛，那也是你罪有应得，别在他正得宠的时候上去送人头，不然你死了也是白死。“

*****

李元绪在返回营地的途中，感觉很不得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个人。

“谢翎卫人呢？“

祁律骑马向前禀道，“回将军，出了浅滩就不见他人，想必是把野鹿送回营地里了。”

“你何时见他对我这般好？”

李元绪望着迟暮的西山，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吩咐下去：“让侍卫去营地里看看谢翎卫回来没有，若是没见着人，就把他的坐骑马鞍连同细犬一并带过来。”

祁律领命道：“是，将军。”

侍卫去而复返，很快就来回了话，说是谢兰若还没回到营地里。

李元绪将马鞍放到细犬鼻下，让它使劲地嗅了嗅。

“这个时候都还没回来，多半是迷路了，被困在深山老林里出不来还算好的，要是被猛兽给缠住了，那性命就堪忧了。”

祁律当即请命道，“将军，要不要属下带一队人马去寻谢翎卫？”

“我先前夸下海口，说什么都要护住谢家的这根独苗，要寻人也轮不到你。”

李元绪解开细犬脖颈上的绳索，翻身上马，跟着那快得没影的细犬，策马向前奔去。

等祁律反应过来时，那人那犬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荒草野林里。

李元绪跟着细犬来到了老林深处，他看着伏地嗅个不停的细犬在打圈圈乱转，又扫了一眼阴森森的林子，瘴气弥漫，荒草齐腰，看得人莫名瘆得慌。

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的声音，在四野里突兀地响起。

他循声看去，瞥见一抹火红的魅影窜入了灌木丛，它腾空飞跃了两次，瞬间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好家伙，那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红狐！

李元绪驾马追去，将将冲出林子，迎面便冲来一匹刹不住脚的快马，他勒死了缰绳拽马偏过了身，那边高高地扬起了马前蹄，差点没把马背上的人当场摔死！

错身避过后，谢兰若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李元绪。

“将军怎会出现在这里？“

“追红狐追到了这里。”

李元绪见她身上的高领窄袍被树枝钩划得不成样子，沾污带泥的，一人一马看起来很是狼狈，想来她追赶这只狐狸已经追了很久了。

谢兰若听他这么说，警惕地骑马往后退了退，“将军追什么红狐，怎么不领着你的部下去逮熊瞎子？“

“这话也就唬得了你，说出去谁信？“

李元绪扯了扯嘴，见她来劲了，他越发地逗得兴起，”老子惜命，不做这赔本的买卖，逮个屁熊瞎子，倒是看上了那只红狐。“

“那只红狐是我的！“

谢兰若气得肺都要炸了，她追了半天狐狸，好不容易才把它逼到了穷途末路里，他凭什么说抢就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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