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产子（下）
时近深夜，一盆盆血水不断地从内殿里端出来。
宫口尚未开全，贤妃娘娘迟迟地没有诞下麟儿。
宣景帝听见内殿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再也坐不住了，负手走到程太医面前，寒着一张脸问道：“贤妃为何会止不住地流血，她是不是在血崩？”
“禀皇上，活脉散在娘娘体内蓄积已久，以至于娘娘孕产时，较之寻常妇人更易出血，皇上不必忧虑，娘娘并未血崩。”
程太医跪在地上，沉声地应道：“娘娘一次次地嘶喊，是在一次次地紧缩下腹，逼开宫口，如此方能诞下皇嗣。”
“下腹的每一次紧缩都是在止血，皇上放心，只要娘娘还在喊疼，宫缩不止，便能顺利地诞下皇嗣。”
宣景帝没有被他的这番话宽慰到，“要是贤妃再也不喊疼，又会如何？”
程太医如实禀道：“万一娘娘昏死了过去，宫缩乏力，便会止不住地大出血，导致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此话一出，堂皇的外殿里冷肃萧条，宣景帝周身遍布着寒意，冷得宫人止不住地打颤。
“保不住朕的贤妃和麟儿，就将你们所有人拉出去殉葬。”
太后娘娘望着宣景帝孑然挺立的背影，默默地拿出一串佛珠，虔诚地祈祷起来。
内殿里有条不紊地奔忙着。
接生嬷嬷探身下去查看情况，惊喜地道：“娘娘，宫开七指，很快就可以生了！”
谢兰若用热巾擦去贤妃额上的汗水，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娘娘，还差三指，你就能诞下麟儿了。”
贤妃刚从先前的阵痛中缓过来，浑身都提不起劲，她也想撑开宫口，顺利地诞下麟儿，可是任她如何挣扎，都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虚脱地躺在拔步床上，无力再与命运抗争。
“来人，端碗参汤过来！”
谢兰若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力量，“娘娘不急，容我们都缓一缓。”
她将参汤一勺勺地喂进贤妃的嘴里，在她的眼泪蓄满而流时，看清了她眼底的乞求：
——阿若，我快不行了，你答应过我的，今生无论何故，都要护住我的孩子——
——他是谢家的子孙，你要将他养成顶天立地的谢家男郎——
——五姐求你了，孩子交给你，我才会放心——
谢兰若轻轻地拢着她的头，用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抚着她的鬓发，悲怆地道：“娘娘累了，容娘娘再缓缓，只许缓一会儿喔。”
“娘娘，就差三指，你就可以诞下麟儿了，你要孤零零地抛下麟儿，弃他于世上不顾么？”
“五姐姐，二叔死的时候你没掉过一滴眼泪，深宫里人心那么冷，万般阴险你都挺了过来，如今怀胎十月，眼看着就要诞下麟儿了，你凭什么挺不过去？！”
谢兰若冲着贤妃娘娘的耳朵嘶吼出这一声，震得她灵魂震颤。
“娘娘，再试一次好不好，我帮着你再试一次？”
贤妃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程太医在门外久久地听不到里面的叫喊声，急得拍打着门扇道，“娘娘怎么了？”
一个接生嬷嬷从内殿跑出来，急急地道：“宫开七指，娘娘虚脱到无力，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六小姐就给娘娘灌下了一碗参汤。”
程太医琢磨着时机已然成熟，不能再等下去，“下一次阵痛来袭时，上手推产，一次就要将宫口推开，让孩子娩出来。”
“是，太医。”
接生嬷嬷听令行事，折返回到了内殿。
又一次阵痛来袭，贤妃娘娘死闭了眼睛，她拼尽全力地嘶吼出声，向下腹使劲，接生嬷嬷上手助推了胎儿的臀部，朝宫口挤压下去。
“娘娘，宫口开全了！”
早就准备好的接生嬷嬷，在看到胎儿的头娩出来时，激动地托住了孩子，而后将他整个抱了出来。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撕扯开暗夜，露出破晓前的一缕清辉。
接生嬷嬷将婴儿抱出外殿，跪地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太后娘娘，贤妃娘娘这一胎喜得皇子，母子安泰。”
宣景帝伸手抱过还在襁褓中的皇儿，眉眼里尽是柔情，那盛放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住，“母后，这是朕的大皇子。”
太后娘娘瞧见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不怕生地跟着人转来转去，当即欢喜得不得了，“这孩儿随皇上，灵气得很。”
她伸手要抱一抱大皇子，宣景帝没松手，凑过去给她看了个细致。
“母后，朕抱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
太后娘娘恼了他一声，惹得宮人们默默地笑了起来，“这可是哀家的大皇孙，皇上抱过手了，就得轮到哀家抱了。”
宣景帝还没来得及松手，太后娘娘就将大皇子抱了个满怀，当着他的面夺走了，他只能落寞地站在一边干着急。
陆福海笑着过来禀道：“皇上，内殿已收拾妥当，贤妃娘娘躺在床上醒了过来。”
“朕的贤妃辛苦了。”
宣景帝命令下去，“传朕旨意，晋升贤妃为后宫一品贵妃，封号为娴，赏金百两，银千两，春熙宫里一应人等抬升品级，一律重赏。”
陆福海满脸堆笑地应道：“奴才遵旨。”
内殿里，谢兰若见贤妃娘娘乏得睡了过去，在宣景帝跨进门槛时，识趣地和一众宫人躬身退了出去。
一室帐暖，栀子花的香薰散在风里，浸着丝丝地甜。
宣景帝坐在床榻上，拢着贤妃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贤妃睡得极不踏实，倏忽间醒了过来，她目光蒙昧，对上宣景帝浓烈的那双深眼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宣景帝抬手抹去了她的泪水，笑溺道：“爱妃哭什么，朕又没有欺负你。”
贤妃低低地啜泣着，“臣妾差点就见不到皇上了。”
“朕的爱妃福泽深厚，阎王爷见了你，都得把你安稳地送回来，这辈子你休想离了朕而去。”
宣景帝抵着她的额头道：“从今而后，朕会护着你们母子俩，任谁都不敢欺负到你们头上。”
贤妃娇俏地“嗯”了一声，心里从未有过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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