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队伍继续前进,林木渐稀。三个人缀在后头,鸟鸣此起彼伏,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林婉婉心里一阵烦躁,宁要家里的霾也不要这不知多少世纪的青山绿水。“我们究竟在一个什么世界,真正的历史、架空、半架空,甚至同人演义?”
祝明月:“有区别吗?”无论如何都是去国离家万里的异乡人。
段晓棠叹气,“希望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林婉婉没想到段晓棠竟是正史爱好者,说道:“记得那句名言么,我从包裹中翻出史书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地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
二十四朝史书可不只是海清河晏风花雪月。
祝明月:“我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建都长安的吴国。”她们在一个从没出现过的时代。
段晓棠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古时有汉服华章八方来朝,亦有征战不休黎民血泪,不要妄想自己就是人上人。
林婉婉失望,仅剩的先知手段都没了,“如果是同人演义会怎样?”
段晓棠:“穿越者大战位面之子,天选之子,剩下的惊奇场面不乏一苇渡江,飞天遁地。”余者皆炮灰,穿越女的传统路线通常是给人做后宫。
世道如洪流,人命如草芥。从前求着太太产粮,现在只怕太太脑洞太大。
穿越女的命也是命!
林婉婉挑眉,“老实说,你们醒来有没有金手指,比如系统、空间。”
段晓棠恨不得拍拍林婉婉的脑袋,“想呢?梦里都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走远一段,林婉婉又忍不住吐槽缓解紧张的神经。“早知有今日,我为什么学医呢,学医救不了……”最后三个字被段晓棠突如其来的目光挡了回去。
段晓棠摸着鼻子,想说只是条件反射,没有任何觉得林婉婉不对的地方。只得开口缓解气氛,“其实我们学过有用的。”
林婉婉不解,“什么,我不知道。”
祝明月心里想翻白眼,“政治课本?”
段晓棠无奈,“真正的屠龙术。”空有宝刀在手却无用武之地。
四周青山绿水静悄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三个人同时望天,高三是一生中最智慧的时刻,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庸碌的凡人,眼中全是清澈的愚蠢。
段晓棠:“如果能默写出来,一代宗师妥妥的。”
林婉婉:“应该去考个公务员,至少现在还能记得一鳞半爪。”
土黄色的乡间小路横亘在眼前,充满了文明的气息。村村通水泥路尚且嫌弃不够宽阔,如今竟想喜极而泣,审美降级的厉害。
一群劫后余生之人相互扶携走进白家营地,车辚辚马萧萧人来人往,透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段晓棠蹲在河边洗手,其余人则顺着白家人的指引围坐在一片空地。
“我们终于逃出来了。”贞娘兴奋地说着,她如今披头散发,和祝明月林婉婉倒有几分相似。
旁边的姑娘看不过,折了一节光滑的树枝给她。又递给二人则被摆手拒绝,她们真的不知道怎么用树枝盘发。
贞娘一边盘发一边说着,“之前阿娘去庙里求签,签文说我近日有生死大难,庙祝给了木簪让日夜不得离身才能保得平安。刚刚要不是段郎君和那只木簪,我真的会死。”
“段郎君呢?”
“河边呢。”
林婉婉想要去叫段晓棠过来,被祝明月拉住,“让她冷静一会吧。”
段晓棠从下山就蹲在小河边,只是洗手早该了结。心里大概过不去,从前连只鸡都未必杀过,陡然遇到生死大关,哪那么容易过得去。
祝明月招呼着其他人,免得段晓棠被打扰。“她爱干净,先别管了。”
两三个女孩附和贞娘的话,说着哪里的庙宇灵验,身边又有哪些应验的故事。
更多的则是沉默。
白旻在远处的帐篷里数落弟弟,“竟被匪徒挟制威胁,二郎,你的性子武艺得再磨练磨练,到长安后,哪也不许去,在家把枪马本事拾起来。”
白三娘觉得把弟弟关在家里练习武艺最好不过,只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背了黑锅,“大哥,是我没做好防备,才让那匪徒得手。”
白旻化身火龙再喷:“三娘,徐家的亲事近在眼前,你一个女郎居然乔装改扮去匪寨。”
“今日若非遇上那段郎君,还不知如何呢。人在何处,请进来见一见,务必得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白湛掀开帐篷帘子,仆人指着小河边,说道:“咯,就那儿。一下山就蹲在那洗手,到现在也没洗完。”作为一个武阀豪门的下人自有其信仰,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段晓棠这番娘娘腔腔的做派他自然是瞧不上的。
白旻随后出来:“他这是……”
白三娘解释,“听其他人提起,在寨子里便不愿杀死匪徒,想必是心有不忍。”
白旻对段晓棠的印象降一个等级,他爱慕文士也欣赏英雄,扭扭捏捏的敬谢不敏。“待父亲来了,我自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你俩仔细着。”再不提见段晓棠一事。
“大哥,口下留情。”
“大哥,你行行好吧。”
一双弟妹旁边插科打诨求饶,白旻心里十分受用,面上依然保持着严兄的派头。
“二郎,你杀人后会害怕吗?”白三娘过后问着,她不明白以段晓棠的本事为什么杀人后会恐惧至此。
白湛老实回答:“不会,父亲说胆小鬼才会怯战。”
白三娘:“他怎么会害怕呢?”段晓棠绝不是胆小鬼。
“问问不就成了。”白湛直言。
说到底是时代的差异,白家在封建社会食物链的顶端。自小见过家中被杖杀的奴婢,府外则是合法持械私斗成风,当街杀人亦是常见,生死有命这一句在他们看来确是真理。
段晓棠在和平年代生活许多年,平日里最多做饭处理鸡鸭鱼,还是被肉食公司和菜场处理好的。
在各自眼里,杀人,一个是常态,一个是非常态甚至变态。没有吐没有哭,冷静处理后事,在段晓棠看来,已是十分对得起祖宗争气的表现。
林婉婉倒是见惯生死,哪怕打着追求真理治病救人的旗号,刚开始接触尸体时也有几晚没睡好觉。
祝明月虽砸过无数人饭碗,但一没有亲自动手,二没有害人性命。杀人,对她们而言是难以承受的过。
段晓棠回来时看着一群人聊得热络,“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杜乔:“说鬼神验证之事。”注意到段晓棠双手红肿,没提起话头是由贞娘的木簪而来。
倒是贞娘主动提起木簪救人的事,反复感谢救命之恩。
段晓棠:“不必多谢,无论是谁站在那个位置都会出手的。”只是鲜血喷涌的感觉真不好。
段晓棠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林婉婉提起话题:“贞娘的簪子是真的,说不定我们背后有神秘力量推动,才落到这,是不是?”
段晓棠和祝明月没有回答,祝英英问道:“林姐姐,神秘力量是什么?”
“就是那些冥冥中不可言说的东西。”林婉婉随口解释,祝英英似懂非懂。
贞娘:“对啊,我阿娘经常给庙里捐香油钱,大师和道长都说会有福报的。”好吧看出来了,她家佛道兼修,只是不知道她的簪子是寺庙还是道观里求来的。
杜乔:“多行善事多修功德自有福报。”在这个时代捐赠寺庙宫观也是一种善行。
林婉婉明白了,“多做好事就有功德,有功德就得庇佑。你俩身上有吗?”
祝明月回道:“修桥铺路助学扶贫无数……”
后面还没有说完,林婉婉说道:“可惜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不知是说的祝明月还是自己。
祝明月:“我前天刚捐了钱。”
如果是其他人说的,自然不信。可祝明月一向表现的成熟稳重,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态,这种并非是后宅娇养女儿能养出来的。
段晓棠接着说,“多做好事还是有好处的,这不捡回一条命吗?”
祝明月正视段晓棠,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奖赏还是惩罚?”
林婉婉:“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够建一座浮屠林,还被发配到这地方。”都快哭了。
外行段晓棠问道:“你不是学生吗?”
林婉婉:“医学生,既要学也要实践。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做!”一字一句都是医学狗的血泪,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段晓棠:“辛苦了。”
快餐社会在她们身上留下的影子,争分夺秒伤心崩溃,不给人添麻烦。
林婉婉怔怔看着贞娘的头发,一手拉起一个,险些将祝明月带倒。将人拉到远处,心急火燎从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
段晓棠:“你还带现金呢?”多少年不用现金支付,恐怕某日钞票改版还得被当做假钞。
林婉婉:“我师姐结婚,取来做礼金的,现在用不上了。”
“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们求个心安。”不求花哨,折了三个三角,强硬的塞在各自衣服口袋里,好在是初春,大部分外套还留着口袋位置。
继而双手合十,口里念叨,“求各位列祖列宗,保佑保佑。”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样子。
祝明月和段晓棠对视,眼中一样的疑问,她疯了么?
“这有用?”段晓棠拿出钱三角,封建迷信不是这么搞的,铜镜、香烛、黑狗血……再差也不能拿钞票代替吧。
林婉婉:“你懂什么?天师常用五帝钱驱邪作法,什么是五帝钱,古代最强盛的五个时期的货币,国运昌盛民众安乐,诸邪辟易。”
林婉婉在医院实习见过不少病人和家属,科学的进步体现在医学上,就是从直接喝符水,到现在确定病症后先打听过主刀医生,再心安理得的求神拜佛,求的是一个稳当。
神色转为正式,双手捧心状,“这张钞票上汇聚几十亿人民信仰,还有伟人肖像作保,不够做护身符吗?”
段晓棠觉得扯,另一边又觉得十分合理,反正一百块钱,多少信一点。“够,够,当然够。”
转头一想又不太对,“几十亿?”统共十几亿人口,几十亿怎么算出来的。
祝明月:“多少国家接受人民币结算,几十亿人认可。”摸着兜里的一百块,觉得有些扎手。美金全球通用,效果更好,一会讪讪然暗笑,富兰克林会保佑你?美金的祖宗们现在还在欧洲参拜教皇呢。
祝明月三跪九叩做不来,学着林婉婉照猫画虎,对着这片天地山水双手合十低眉合眸。
护身符在手,三人自觉心安。转身回去的路上不由轻快几分。
乐极生悲就在此刻,黄土路自不比柏油路平坦,祝明月崴脚。好在左右有人,立刻扶住了,否则倒在地上弄得难看。
三人心中一响:护身符不怎么灵验呐。
扶着祝明月到一块石头上坐下,脱下靴子检查,林婉婉松口气:“崴了没伤到骨头。”
几个女人围过来问怎么了,她们只看到三人在一边神神鬼鬼作了一通,听不见说的什么,回来时却是两个扶一个。
段晓棠脸上羞窘解释:“婉婉作了护身符,转回来明月一不小心就崴了脚。”
一群女人点头应是,自古巫医不分家,林娘子太年轻,作符的本事不灵,医术大约也是平平吧。
林婉婉一边揉着祝明月的脚一边解释:“凑巧而已。”再者她们求得是平安,崴脚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算在里面吧。
祝明月:“凑巧?”刚刚真信服林婉婉的说辞,可随之崴脚,不由得不心惊。商人难免迷信,开业奠基精心算日子,办公室风水更是专门布置。
林婉婉手上不停,嘴上无赖:“一般开坛作法不得有仪式祭品,我们什么都没有。”少不得效力打个折。
两人思路不在一条线上,祝明月指着脚冷着脸说:“我的脚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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