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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李睦此时,  已然不在洛阳。

        同洛阳相距甚远的狼巫山中,李睦一身素白中衣泡在深山潭水里,水面上云雾缭绕,  李睦的面容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伴在他身旁的秦岳守在潭水边无声望着水中的李睦,面色凝重。

        李睦身上的外伤在洛阳拖了数日未曾好转,反倒愈发严重,伤口几次感染,  命悬一线,  秦岳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拖着李睦来到了这处狼巫山。

        说来也是神奇,这狼巫山的潭水,确有奇效。

        李睦的外伤不过几日便已好转。

        可皮肉之伤易好,  所损筋脉却是难续。

        一连数日,  外伤早已痊愈,  却仍提不起剑。

        秦岳眼看着李睦身上意气消磨,  痛心不已。就在两人都以为无望之时,有个奴才自称他家中主人曾在潭水中接上了积年断废的腿,同李睦两人道,  再等一等,半月或可见效。

        自打李睦来了这狼巫山,  时至今日,  也已然在潭水中泡了半月。

        初到狼巫山之时,  头一次下这潭水,本就筋脉俱废的李睦险些被这潭水的冰寒给冻死过去。

        好在他求生意念极强,  这才熬了过来。

        一晃半月,  日日潭水冰寒,  时至今日李睦早已习惯了这寒气,  可秦岳每日瞧着,  却仍是心悸。

        今日,已到半月之期,也是李睦接续筋脉的最后一日。

        潭水之效成与不成,皆看此日了。

        潭水冰寒刺骨,水中衣衫单薄早被浸湿的李睦,神色却瞧不住半分痛苦。

        也是,日日如此,早已习惯,哪里还会感受得到痛苦呢。

        外头的日光自山洞顶上的缝隙透在池水上,时间一点一点逝去,日光一点点泛黄。

        日落黄昏时分,那水潭中静寐阖眼的人,总算是掀开了眼帘。

        他眼前满是潭水缭绕的雾气,五官面容都被映的朦胧。

        水中波纹一荡,一身单薄湿衣的郎君自水中飞身而起,足尖轻点潭水,身形轻快如雁,迅即如冷风般到了秦岳跟前,抬手拔了他身旁插在土地上的剑刃。

        这柄剑,原就是李睦的佩剑。

        秦岳带着他前来狼巫山,也将此剑带在了身边。

        李睦的剑瞧着轻快,实则极重,自打来到狼巫山,这柄剑,便被放在了潭水旁的草地上,李睦日日拔剑,日日无望。

        今日,是他自打重伤以来,头一次拔出这柄剑来。

        秦岳眼见李睦拔剑而出,眼里光亮猛地燃起,心里情绪激动,正欲上前拉着李睦倾诉,却突然听的外头传来一阵儿步音。

        那步音很杂,却并不乱,应是有两三人,听着却只有一个似是习武之人。

        李睦同秦岳皆是心中警觉,当即起了防备,抬眼望了过去。

        来人确是三人,最前面的人坐在轮椅上,另外两人则分别立在他两侧,一个手中握刀,一个推着轮椅。推轮椅的那个,正是此前来告知李睦两人潭水泡半个月可接续筋脉的奴才。

        轮椅上的人脸上带着帏帽,隔着帏帽的轻纱,将视线落在李睦身上,眸光紧锁着李睦眉眼,满是端详打量。

        那端详打量的视线,绝然不能算是善意。

        李睦察觉到他的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攥紧了手中长剑,抬眼扫了眼那奴才之后,同轮椅上的人道:“多谢公子好意相告。”

        这话是在谢轮椅上的人让奴才提醒了李睦两人,潭水泡足半月,方能接续筋骨。

        可李睦道谢之语出口,轮椅上的却良久未有回应,反倒仍旧一直隔着帏帽的轻纱,瞧着他的眉眼。

        李睦抿唇低眉,心中觉得这人奇怪,不欲在此久留,正欲开口告辞。

        那人却在端详他良久后,突然开口道:“只听下头奴才说生的相似,倒是没想到,眉眼间竟能如此相似,也不怪她认错了人。”

        轮椅上这人说话时也是嗓音带笑,可偏偏就是听不出半分喜色,反倒让人隐隐觉察出莫名的敌意。

        李睦心头一跳,唇畔轻颤,还未言语。

        倒是秦岳,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你说谁认错了人?”

        秦岳这话落地,轮椅上的人却并未看向问话秦岳,反倒仍旧看着李睦。

        他抿唇轻笑了声,抚了抚帏帽的边沿,回道:“我是谁不重要,至于是谁认错了人,我想李少侠心中应该明白。”

        谁认错了人?还能有谁呢?

        只有沈玲珑。

        只有她,将他错认成了夫婿……

        李睦掌心紧攥,唇瓣微颤,抬眼紧盯着轮椅上的人,开口问道:“你认得玲珑?”

        轮椅上的人瞧着眼前李睦的神态,轻笑了声,回道:“自是认得,沈家的二姑娘,从前东宫的宠姬,京城权贵圈子里,怕是无有不知的。”

        这话出口,对面的李睦和秦岳,眼里双双皆是惊色。

        东宫?怎么会呢?

        从前的东宫殿下,如今,便该是新帝了。

        若是沈玲珑当真是从前东宫的宠姬,那她的夫婿……

        李睦身形微晃,险些立不住,一旁的秦岳反应过来,抬手将他扶住,冲着轮椅上的人,便道:“你胡说什么,那沈玲珑的夫婿,不是二皇子嘛,李睦便是在二皇子的封地上遇上的她,她又怎么可能是新帝的姬妾。”

        秦岳话里怒气冲冲,那轮椅上的人听的这话,却是嗤笑了起来。

        秦岳气急,正欲发火上去动手,李睦拦下了他,抿唇低眸,眼里神色复杂,握紧了掌心,问道:“你此言当真?”

        轮椅上的闻言止了笑意,看向李睦,回道:“千真万确,半句不假,你若是不信,赶去边城一见便知,看一看而今坐镇边城的新帝,身边的女人,是不是沈玲珑。”

        其实李睦心中也不是没有猜测。

        自打他和玲珑在洛阳安家之后,唯一打过交道的便是新帝了。

        原本李睦猜测过,或许是祁祯的人,认出了玲珑,透了消息给二皇子,才引来了灾祸,却没想过,造了这场血光之灾的,也许就是祁祯。

        可是为什么他是在二皇子的封地遇见的沈玲珑。

        若是玲珑当真是祁祯宠姬,合该好生养在深宫内院才是,怎么会那般狼狈的出现在颍州。

        李睦想不明白。

        轮椅上的人自然也明白他的疑思,眼见了他犹豫不定,略微思量后,竟抬手揭下了头顶帏帽。

        帏帽揭下,轻纱不再覆面,轮椅上的人,也露出了真容。

        秦岳一瞧见他的脸,当即抬手将李睦拉到身侧,在他耳边道:“是二殿下!”

        李睦是从未见过祁墨真容的,倒是秦岳,见到过祁墨的真容,故而一见到人,便认了出来。

        二殿下?

        李睦攥紧了拳。

        祁墨自然也看出了他二人的防备,竟抬手扶着轮椅的把手,缓缓起了身。

        不过他虽是自轮椅上起了身,却未曾走动,只是在轮椅前立着,瞧着李睦,启唇道:“你在我封地上遇到沈玲珑,这是不假。宫中观月楼大火,我趁乱带出了她,不过那场大火,却让她失了记忆,这才错将你认成了我皇兄。李少侠的这一副眉眼,同我皇兄着实相似,都是一等一的俊俏,也不怪她会认错。”

        祁墨的话入耳,李睦抿唇未语,不知该不该信。

        若是祁墨此言当真,那洛阳城中小院,重伤自己的,只会是新帝祁祯。

        祁墨瞧着他神色,摇头低笑,心道,他那皇兄倒是做惯了储君天子,收买人心当真是一把好手,时至如今,这李睦竟仍不肯信。

        话已至此,祁墨也心知多说无用,摆了摆手重又坐在了轮椅上,口中道:“罢了,多说本也无用,李少侠亲自去边城一访便知在下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李睦凝眸看了祁墨与那握刀剑的随从一眼,唇角微敛,抬手拉过秦岳,疾步往山洞外走去。

        两人速度极快瞬息便出了山洞,到了山洞外,李睦便开口让秦岳自行离开,寻个安全的地方暂且落脚。

        李睦停步在洞门处,先是回首往洞门里望了眼,远远瞧了眼祁墨身边抱着刀的那个侍从。

        随口便侧眸同秦岳道:“我此行凶险,若是那人当真是祁祯,大抵无命再见你,你记着我的话,折一支梨花。”

        秦岳心里也是为难,有心想拦李睦,话还未出口,眼前的李睦便提剑远去没了踪影。

        至于李睦,飞身离开山洞后,竟隐匿踪迹,藏身暗处,重又回到了这潭水处。

        他藏身在暗处,悄悄盯着里头的祁墨等人。

        祁墨三人都以为李睦和秦岳已然离开。

        那抱着刀的人,嗓音粗噶,开口说话,口中的言语竟不似中原话语。

        李睦眉心微拧,心道果然如此。

        他方才在山洞时,察觉这人的刀,好似是鞑靼之物,故而多留了个心思,特意回返了来。

        李睦握紧了长剑,妥帖藏好,侧耳细细听着那人说话。

        “要我说,方才那人若是真从边城带走了那个姓沈的女娃娃,咱们留在边城外的人马,定能将他截下,到时,倘若能借绑了那女娃娃的,引祁祯入套,再取他性命,不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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