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商贾来投
沈曼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秦琬身上,见女儿没有一丝一毫婉转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很有些无奈的意思:“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纵然我们不在了,也能一世张扬,荣华永享。
母亲的意图,秦琬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想让苏沃与年龄仿佛的舅舅们一块长大,即便几十年后,庇护他的大伞们都不在了,仗着这份打小的情谊,或许能保他一世的权势地位,富贵平安。
就如伴读,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皇子犯错,他们受罚,名义上是玩伴,说是半个奴仆也差不多了。这些人在家也是千娇百宠,前呼后应的公子哥,来到宫中便要卑躬屈膝,看人眼色。为何勋贵们前赴后继,削尖了脑袋想让自家儿子成为皇子伴读?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伴读的遭遇,不心疼孩子,一心要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实在是想攀附上天潢贵胄的人太多,哪怕受些委屈,甚至担上性命,也顾不得这么多。
伴读入宫,早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弯下了腰,俯首称臣。单方面地忍,单方面地退,单方面地让。皇子顺心如意,自然记得这个好用的奴才,但苏沃不同。他若入宫,与皇子的待遇一定是平等的,他不会去让皇子们,既是如此,不可避免地会有所冲突。沈曼本是好心,可若是长此以往,反而会滋生更坏的后果。
“他当然会好好的。”秦琬掷地有声,“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我,怎会护他不住?”
这句话斩钉截铁,透露出来的意思,更让沈曼打个激灵。但见她眉头紧缩,沉默片刻,才有些犹豫:“这样成么?”
女人掌控朝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下场却十之八九都不大好。吕后算是女强人中的翘楚了,为了吕氏家业,恨不得把所有吕家女儿嫁给刘家男儿,令吕家男子娶了刘家女儿。当时的诸侯王,哪个王后不姓吕,那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固然是无人敢动弹,她一死,吕家也就灰飞烟灭,多少努力都没用。
沈曼也不是没想过干涉朝政,但一是秦琬已经在干这种事,二就是她有所顾忌。毕竟历朝历代,太后干政的多,反正孝道压着,有个说法,皇后干政的却寥寥无几,盖因夫为妻纲乃是儒家认定的纲理伦常。沈曼要好名声,不欲堕沈家忠烈之名,又顾虑着沈家后嗣传承,这才没贸然插手朝堂之事。
秦琬却不然。
有时候,秦琬会想,她大抵是天性冷酷吧?儿女虽重,却重不过内心对权力和主宰的渴望,所以她不会为了儿女的未来就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归根到底,还是考虑自己多些,
不,应该这么说,有能力的人,从来不做别人给的选择,而是将自己的能力证明给所有人看!
讨好?
我的儿子,不需要讨好谁,哪怕是他的舅舅们也一样。且不说这些庶出的皇子们又无可能登上帝位,即便做了皇帝,那又如何?实权在谁手里,天下人就要对谁卑躬屈膝,我可不介意操纵废立。毕竟,若是无权,名声又有何益?
沈曼沉吟许久,才道:“是我想岔了。”
“您也是疼爱他太过,一时忘记了人心繁复,世事无常。”秦琬温言劝慰母亲,心里却有些感慨。
时至今日,她反而很感激十年的流放生涯,长于乡野让她多了几分野草般的韧劲,学会了自己挣扎,而不是温室里的兰花,旁人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沈曼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秦琬的话语给她提了个醒,有些时候,你对别人好,却未必能收到同等的回报。譬如养在她宫中的两个庶子,她虽不至于像对待亲生儿女一般关怀,却也没短过他们任何东西。可若他们觉得呆在立政殿处处不开心,身为皇子却要看人脸色,岂不是糟心之事?
一想到这里,沈曼轻轻笑了笑,也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她自己,眼底却有一抹涩然。
三年啊……也好,三年就三年罢,多几个庶子备用,总比就这么小猫两三只的好。就不知到时候,皇上已经年过半百,还能不能再得子嗣?若是不能,那可就有些难办了。
两个庶子里头,沈曼原先是很看好秦政的,原因很简单,秦政聪明、伶俐,长得好,颇有秦琨之风。一是爱屋及乌,二便是觉得秦政聪明,不容易被哄,长大了应有自己的判断。生恩养恩,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不像秦敢,有些胆小,与兄长相比也鲁钝了些许,资质只是平平,可如今……
裹儿说得没错,与其费尽心思讨好别人,为何不让别人都来看我们的脸色?自己安逸太久,倒是失了当年的干劲,这可不行。
儿子么,自然是越聪明能干越好,若是按傀儡的标准选,可就是另一种样子了。
明白母亲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秦琬也松了一口气,回到寝宫的时候,陈玄禀道:“殿下,玉先生求见。”
秦琬听见玉迟来了,忙道:“还不快请玉先生进来。”
“请字不敢当。”玉迟明白,秦琬可以对他亲热,他却不能再摆昔日的架子,毕竟对方的身份已经变了,故他十分谦虚地说,“殿下实在是高看玉某了。”
对秦琬来说,玉迟是“自己人”无误,故她笑了笑,与玉迟寒暄,才明白玉迟的来意。
他是代表诸多大商贾来的。
许是身份有别之故,官宦投诚,还要考虑一下脸面、影响乃至未来,商贾则将“逐利”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也很好理解——官员不同于商人,他们或许能像张榕这般,保持所谓的“中立”;但对商贾来说,他们想要将生意做大,无可避免地就要依附权贵,否则别说是过路税费,官凭路引,就连好一点的店铺门面都保不住。
依附权贵,本身就带有很大的投机性,甚至要赌一赌运气。一旦神仙打架,他们十有八九也会因此遭殃。正因为如此,像江柏等高官,或许还能挑一挑秦琬可能一二十年后站不住脚,但对商贾来说,只要能抱上天家的大腿,比什么都金贵。万一真谋到了个“皇商”的身份,那就更不得了了,专营买办之权的巨额利润不说,更重要的还是身份的转变。皇商虽说还是商人,却勉强也算混到了一个官身。别的不说,光是科举这一项,就不用把自己有出息的儿子过继给别人,才能参加科举。甚至给子孙“捐官”,只要打通了门路,也不是不可能的。
玉迟在这一行浸淫久了,又蓄意接近达官贵人,西北排的上号的商家,他几乎全有交情。瞧见他搭上了秦琬这根线,以胡人贵族之身做了官不说,短短一年不到,便从不入流的小吏变成了户部员外郎,岂能不眼红?玉迟也奸猾,蓄意钓了他们许久胃口,确定他们已经急不可耐了,这才对秦琬提及此事。
对秦琬来说,这自然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玉迟本就做了多年的商贾,谁仁义守信,谁奸猾黑心,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敢推荐给秦琬,这些商贾的诚信自然是有保障的。毕竟秦琬虽然也要他们的钱,但不是自用,更不是求什么奇珍异宝。万一哪个家伙胆大包天,起了怠慢之心,那可就万万不妙了。
秦琬想要扩充军队,攫取军权,最缺的是什么?无非钱粮二字。说实话,她还想养私兵呢!只是一时没考虑好怎么做,才将此事暂且搁下罢了。能有诸多大商贾来投,自是最好不过。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并不会一开始就交给他们。上位者的斗争,他们也无需知晓得太深。既然想要投诚,那么就交出投名状,只听秦琬缓缓道:“既是大商贾,想必在凉州有分号吧?”
这才是秦琬。
细枝末节抛到一边,要问,就问最关键的!
因着凉州官员的纵容,凉州胡人势力颇大,商人也要与他们结好。更莫要说世家偷偷蓄胡奴,为了多些奴隶,这些世家包庇起罪犯来不要太简单。秦琬派赵肃领兵是赚军功的,而不是让赵肃陷入泥沼中的。这些商人,有钱,有粮,也有消息,若要为她所用,便先在凉州助赵肃一臂之力吧!
玉迟虽对这些大商贾提过,一旦效忠秦琬,断不能有左右逢源的想法。但他不会在秦琬面前替这些人背书,便道:“玉某到底隔了一层,只好做个传话的,殿下不如派心腹见他们一见,也好拿个主意。”
说到心腹,秦琬觉得,自己太过不信任别人也不好。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是要给有上进心的人一个机会的嘛,故她思忖片刻,就问檀香:“我记得前几****赞过一个小内侍机灵的,没错吧?”
檀香立刻称是,又小声说了一句:“他是匡内监推荐过来的人。”
内侍也有派系,斗争也非常激烈,匡敏的干儿子干孙子们从前风光,如今却是张华那边的扬眉吐气了。秦琬却是不管这些的,只要与张华没有仇,她爱用谁用谁,故她随口说:“行吧,那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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