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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两位公主


常青一听“字画”二字,便有些发憷,忙道:“属下,属下——”

“不必这时候去拿。”裴熙打断了常青的回答,极干脆地说,“诸王虽心性、气量有所瑕疵,身份地位却摆在那儿,追随者甚众,不可小觑。与其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还不如等苏彧回来,你再潜入他的书房,也不拘一两副字画,索性将那些藏得隐蔽的书籍信件,能拿的全都拿走。”

常青下意识地看向秦琬,便见秦琬略有些不解:“苏彧和高翰回京后,难道不是立刻进宫面圣么?”别人真会相信苏彧的书房遭洗劫与寿礼失窃一案有关?

裴熙难得见秦琬这幅模样,想到昔日教导她的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凡事都要追究个因果往来,遇上不明白的事情,这样做当然没错。眼下是我们将谜团抛给别人,哪管他们想不想得通?”

秦琬以手扶额,当真是万般无奈在心头:“你这只管挖坑不带埋的性子……好吧!就这样办!”

玉迟忍俊不禁,常青张大了眼睛。

您答应得这样快,哪有半点谴责的意思啊!

裴熙浑然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哪里不妥,极为自然顺畅地叮嘱道:“正值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细节上做些手脚,往既定的方向走也罢了,大节上莫要有半分动静。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说到这里,他停了片刻,才对秦琬说:“纪清露身后的人若真是来自——记得通知我,对方未必会顾忌你一人,却一定会顾忌咱们联手。”

秦琬圣眷极隆,于政治上却无半点影响力;裴熙,或者说他身后的裴家在政坛上的地位不可小视,到底君臣之分摆着,有些话不能说,也不当说。值得魏王蜿蜒曲折拉拢的人,兴许不会顾及秦琬和裴熙中的任何一个,却也不会希望自己结上两个这等身份地位的仇人。

几人又商谈了一番近日事务,确定无甚遗漏,这才各自散去。秦琬返回热闹的池边,一露面,贵妇便簇拥上来,变着法子奉承。

秦琬面带微笑,一一应酬,对那些试探的言辞,猜测的话语,全都一笑而过,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她们自己去猜。新蔡公主看不下去,径直将秦琬拉到一边,冷冷道:“不过是一群拿旁人苦处做乐子的女人,你那么殷勤做甚。”

“多谢五姑姑,只是……”秦琬叹了一声,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八婶可有些好转?”

消息略灵通些的人都知道,韩王与王妃素来不睦,韩王妃隔三差五总要抱病在床,实则被韩王打伤,无颜见人。

碍于韩王的身份,大家明里不能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很不屑的,很多人家也因此与韩王府疏远了。也只有那些寒门出身,素无学识,早就习惯了打老婆的武将,还有那些一心想走韩王门路的人才会继续靠上去,倒也显得韩王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新蔡公主虽是个冷美人,却与明艳如火的韩王妃最是要好,若不是她相救,韩王妃早无声无息地死了好几回。听见秦琬这样问,又见她的神色诚挚无比,不像看韩王妃的笑话,新蔡公主才道:“你也莫要担心,她敷两天药就好了。”不过是又与韩王吵了起来,惹得韩王大发雷霆,扇了她一巴掌罢了。

秦琬松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如此,您可千万要再赏侄女一次脸,与八婶一道,再来一回。”

新蔡公主见状,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意,还未说什么,一盛装华服的********款款走来,见她们攀谈,挑了挑眉:“五妹,海陵,这么巧?”

来者不是别人,恰是圣人的第三女,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的郭贵妃独女,馆陶公主。

汉文帝的馆陶公主一心想让爱女做皇后,金屋藏娇却落得长门幽冷,眼睁睁看着卫子夫独霸天下的结局。大夏的馆陶公主明知旧例,仍想让女儿德平郡君做皇后,虽因德平郡君对当利公主之子隋桎表白一事被撞破不了了之,但馆陶公主是谁?诸公主之中,她的性子最烈也最倔,往往感情用事而非理智衡量。

诸公主之中,她对皇室的身份和威仪最为看重,明白身为皇室成员能享受多少好处,从而一心一意将女儿嫁回皇室,也好让女儿还有女儿的后代延续无上荣耀。即便功亏一篑后,她将女儿嫁入了四角俱全的人家,夫婿又是无一不好的儿郎,想到女儿从此以后就只能是跪拜别人的臣妇,无法做母仪天下的皇后,馆陶公主就无法克制怒火的燃烧,连带着也恨上了支支吾吾不给个回应的魏王。

给魏王拆台的皇子、公主不少,最直接的当属韩王和馆陶公主,前者不计代价,指使一波又一波人不要命地攀咬魏王,闹得魏王焦头烂额;后者干脆利落,与魏王略有些干系的人遇见她,少不得吃一顿挂落排头。

馆陶公主对长兄代王的印象尚好,又知联姻并非代王愿意,平日见着秦琬,虽不会特别给好脸色,也不会像针对别人,尤其是莫鸾一样给对方难堪。如今听得京中传言,如获至宝,便来寻秦琬了,至于该怎么做……她还没想好。

秦琬知馆陶公主是性情中人,可以讨好一时,却很难长久顺她的心,便做出恭顺的模样,敛眉不语。

新蔡公主的生母不过一介宫人,因育了公主才封婕妤,在宫中四平八稳地混日子。因着这一层缘故,新蔡公主年少的时候很有些自卑,总觉得在生母位份高的兄弟姊妹面前抬不起头来。如今倒好,她与驸马感情破裂,又无一儿半女的,也不思再嫁,一个人舒舒服服地住在公主府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无欲无求,腰杆也就挺直了。只见她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迎上馆陶公主,淡淡道:“见过三姐姐。”

馆陶公主知这个妹妹素来不讨巧,也就不介意新蔡公主冷淡的态度,甚是和煦地问:“五妹,你近来可好?”

新蔡公主唬了一跳,心里疑惑,面上仍是冷冰冰的:“尚好。”

馆陶公主见妹妹的神情,再觑了一眼秦琬,见她眼角眉梢似有几分哀愁,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妹妹和侄女的肩膀,幽幽叹道:“你这样……我见着都难受!女人本就苦些,易铭又不是个东西,难不成你要为了他的错处,惩罚自己一辈子?”

新蔡公主本以为自己早已木然,听见馆陶这样说,却觉心如刀绞。

不这样,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曾以为那个俊朗的少年是一道光,冲破了宫中的阴霾,让她一辈子幸福安康,却不知从相遇到相处,他无时无刻不在伪装。

骗局被戳穿后,一片真心便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不愿让他目的达成,拒绝再见易家的任何人,更别说给他们生孩子,但和离?和离之后,他不就能另娶旁人为妻,后继有人了么?

在这件事上,秦琬也觉得新蔡公主钻了牛角尖——易铭为什么引诱新蔡公主,让她一定要嫁给她?不就是为了尚公主,以延续逐渐没落的家族,重新回到顶尖圈子里去么?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易铭再怎么不济也是勋贵出身,又是爵位继承人,想娶妻还娶不到?重要得不是继承人,而是公主所出的继承人啊!

夫妻分居又如何?新蔡公主一天不与易铭和离,易铭一天便是五驸马,有这么一层身份在,到哪里都能狐假虎威一番。还如不彻底斩断羁绊,如此一来,易铭就什么都不是了,哪里值得新蔡公主空耗年华?

圣人心疼儿女,自不希望新蔡公主一辈子孤零零的,新蔡公主自己想不开的话,却是谁也没办法的。秦琬对这位姑姑颇为喜欢,希望她能看开,便接过馆陶公主的话,苦涩万分地说:“三姑姑说得是,在那些男人心中,咱们纵有一千一万的好,也抵不上出身太高这一条。我也想过弯下腰,好好与夫婿过日子,却不知有些人就是这样,你退了一分,他就进三分,永远不会满足。哭了几场后,我也想明白了,咱们再怎么做小伏低也比不上那些出身寒微,依附他们的女人。阿耶阿娘生我养我,疼我爱我,不是给别人作践的。别人对你不好,你该更对自己好才是,否则只会亲者痛,仇者快啊!”

说到动情处,秦琬的眼中已有了水光,本想煽风点火的馆陶公主触动思绪,眼眶不觉红了。

圣人的七个女儿中,馆陶公主用情最深,痴恋驸马,不顾圣人的不看好,一心一意要嫁给他。为了他一退再退,放下公主之尊,尽好了妻子、儿媳的本分,又一门心思帮驸马的家人谋官位,除了不让驸马纳妾外,她没有哪一处不体贴,不用心,现实却给了她响亮的两个耳光。

好在馆陶公主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之人,她不过沉浸片刻,很快回过神来,望向秦琬的神色柔和极了,隐隐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海陵说得没错,咱们身份尊贵,别人不得不一辈子忍气吞声,咱们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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