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的妻子,是敌国头号细作
临安庙会,一年一度,汇集了江南五府十八郡的繁盛。
走钢丝的伶人,在街头炫技。
膀大腰圆的汉子,口中喷火。
耍猴的老幺儿,敲着铜锣。
人潮涌动。勾栏瓦舍,其乐融融。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
各色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让人陶醉。
阿九和乌兰,穿着常服,走在街头,看上去,和其他一同逛庙会的百姓夫妻没什么不同。离了城门口后,阿九的面色舒缓了不少。他在一家小摊子上,看到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摊主说,这菱花镜是从南洋小国运来的,一面镜要十两金。阿九买了那菱花镜,送与乌兰。
摊主好一通奉承,夸夫人好福气,夫君好舍得。
阿九真的如市井间那些肯为妻子花大钱的丈夫一样,宠溺地抚了抚乌兰的发髻,向摊主说道:“夫人为我孕育孩儿,我自是该对夫人好。”
乌兰从菱花镜中看到自己漾着满足的面孔。
清俊的阿九,细碎的疼爱,腹中的孩儿,触手可摸的烟火人间,这一切让乌兰觉得幸福。
君非青铜镜,何事空照面。莫以衣上尘,不谓心如练。
她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如同幻影,很快便破灭了。
破灭的时刻,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九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乌兰的手,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小巷。
巷中,一家不起眼的酒馆,挂着一副大大的匾:酒似故人来。
匾的落款是“梨花舍人”。
乌兰想起来了。这是故人酒馆。她第一次和阿九跑出宫来喝酒的地方。那时,她还以为阿九是马厩的小厮。他们都没有带钱。她带着他脚底抹油,逃账。后来,阿九又回来,给老板写了副匾,抵了酒钱。
那老板在临安市面上混,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最是有眼色的。
也许,那个时候,他就看出阿九身份不一般了吧。
两人迈入酒馆,老板迎上来,满脸的恭敬与谦卑。
不一会儿,上来许多的菜。
乌兰的胃口,比从前更好。
她兴致勃勃地吃着,阿九坐在她身边饮着一壶温酒。
乌兰觉得,她和阿九之间,那份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似乎又回来了。
她没有意识到,阿九平静的眸子下,正在挣扎着什么。
天色不觉黯下来。
吃饱喝足,阿九牵着乌兰的手,离了酒馆。
出了门几丈远,他轻声说,要到酒馆后头的溷藩出趟恭,让她略等一等自己。
人有三急,乃是常事,奈何不得。
乌兰点头。
曲曲折折的小巷,入了夜,格外幽深。
乌兰忽然听到三长两短,几声鹰叫。
这鹰叫声,她是极熟悉的。
西狼军中的暗号。
一旦有三长两短的鹰叫声,军中必有大事。
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从瓦片上落下来。
乌兰出招,准备应敌。
那几个黑衣人却并没有打斗之意。
反倒是恭恭敬敬地将单手置于胸前,行了个西狼人的礼。
他们用熟稔的西狼语向乌兰说道:“大汗在返回王城的半路上,被蒙哥赤所害。大汗中了毒,弥留之际,给您留了汗令。”
乌兰冷冷地看着他们,用西狼语回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姐姐白若梨在西狼双眼失明,就是十一王子的手笔。她曾告诉过乌兰,在西狼,不止有一股势力,十一王子,野心勃然。
乌兰看着眼前的场景,猜想有人想借“大汗令”来利用自己。
黑衣人道:“您凭什么不相信我们?您应该知道,大汗来临安这样的绝顶机密,等闲人不会知道。”
这句话倒是在理。乌兰微微有些松动,但还是镇定道:“可有大汗贴身信物,拿一件来。”
为首的黑衣人不慌不忙掏出一颗珠子。
西狼人腰带上常有的饰物。
而这颗,很是不同。像狼的眼珠,又像琥珀,上面用西狼文刻着小小的字:孛儿只斤?忽穆烈。
乌兰确信,在整个西狼,找不到第二颗相类的珠子。
小时候,她在阿布膝下承欢,是常常能摸到这颗珠子的。
终于,她问道:“大汗有何汗令留给我?”
飞云掣电间,黑衣人出了手。
几只手臂,如同四面八方伸来的利爪般,攫住她。
乌兰想要反抗,却已是来不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艰难地扭过头,看到阿九就站在离她咫尺之距的地方。
那颗珠子,是除夕夜,忽穆烈跳窗的时候,遗下的。
被殷鹤拾到,交给阿九。
事实上,殷鹤从穆雪松的死,就开始怀疑皇后了。若说一个西狼人,在中宫潜伏那么久,皇后一丁点的觉察都没有,殷鹤是不信的。但当时,没有证据,他若说出来,便是空口无凭,诽谤中宫。所以,他按捺下来。
除夕夜,殷鹤跟踪皇后,到藏书阁,晚了一步,没当场捉住皇后夜会西狼人,但事后,却在藏书阁外的泥里,捡到这颗珠子。
孛儿只斤?忽穆烈。
难道与皇后夜会的是西狼大汗?
这个猜测让殷鹤惊骇。
他禀报给阿九。
可,阿九就是不愿相信。阿九下意识地为皇后找借口:“这颗珠子,许是与之前在贤德宫的天汗密使细作有关……”
巧的是,除夕夜,逻卒在南宫门外擒住一个西狼女子。
阿九便将她暴尸城门口,试探皇后。
皇后看到尸体后的平淡,让阿九松了口气。他的皇后,怎么会是异族人呢?皇陵之中,皇后曾以身犯险,救驾。重阳惊变,皇后以为他出了事,双手扒废墟扒到流血,情真意切。皇后对他,怎么可能不是真心?怎么可能?
然则,殷鹤恳求,官家,许多疑点,不能得解,请您务必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如果皇后真的清清白白,皆大欢喜,不是吗?真金不怕火炼,既然官家深信皇后,再试一次,又何妨呢?
殷鹤是阿九的幼年好友、少年侍读、銮下忠臣,对阿九忠心耿耿。他如此请求,阿九答应了他。
这一试,竟试出了这样的结果。
阿九站在冷风中,品出了比昔年在北凉军中做质子时被关进黄金牢笼时更巨大的耻辱和孤独。
他多么希望,殷鹤说的都是假的。
他多么希望,他的昭阳,他的中宫皇后,他的枕边人,能经得住这场考验。他甚至想过,来日,她的孩儿出生,如是皇子,他要第一时刻昭告天下,立为皇太子,以江山为托。
他原本是疑心深重的人。
因为她给的温暖,他才卸下防备。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啊。
这个敌国的头号细作。在除夕夜,还不忘私会忽穆烈那老匹夫。
她长着一张同若梨相类的脸,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他中了她的圈套。
万般滋味,在阿九喉间。
他走近她,用手指抬起她的脸,揶揄地笑了笑:“事到如今,告诉朕,你的真实姓名吧。”
江南的陋巷,雨像银灰色的蛛丝,黏黏的,湿湿的,缠在人心口。纤骨瘦枝,疏影乱。
乌兰看着阿九,他遥远得像她用来糊了灯笼的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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