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那风里的哭声和怒骂
村人们羞愧,小声说道,“就是几个小娃娃,我们也不好动手啊。”
王四叔冷哼,“那哪是几个小娃娃?是有人在试探咱们呢!这次你们心软给了吃的,一会儿就有更多人跑来卖惨,要吃食。以后想甩都甩不掉!”
村长拎着烟袋锅,随后走了出来,也是点头说道。
“老王说的对,再说这时节,也不是春日干旱,更不是大雪封山。就算没有粮食,但凡勤快一点,这旁边山上总有野菜吧。采一些就不至于饿死!他们这就是试探咱们呢,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李老三想起从北地逃荒到京都的时候,就叹气说道。
“四叔和村长说的没错,我们家来俊阳的路上,有一次就是心软,分了一点儿吃的给小孩子们,结果第二天就被抢了粮食。若不是运气好,老四总能打到一些野鸡兔子,怕是就饿死在路上了。”
他许是觉得众人不信,索性带了他们顺着孩子们跑走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果然,不到五六十丈远的树林下,就有几个男子在打骂孩子。
“没用的东西,讨个饭都讨不回来!他们不给,你们不会哭啊,往死里哭,哭的他们心软,肯定就会给了。”
“就是,讨不到吃的,你们总看清他们吃的什么吧?锅里做的是什么?带的粮食多不多?”
孩子们被打,就会呜呜哭,惹的几个男子越发气恼。
他们还要再说话,结果一抬头,就见得李老三等人,立刻惊恐的缩了脖子。
李老三等人神色冰冷,慢慢举起了手里的柴刀。
那几人调头就跑,后边跟着哭喊的小孩子,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李老三等人没有追赶,回去时候,却都心情沉重。
这乱世太可怕了,这时候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山上还有野菜和树叶之类可以充饥。
但已经这么多算计,这么多觊觎了。
再过一个月,山上寻不到吃的,蛮人也追杀过来,到时候…
众人心里好似压了大石头,谁也不敢想,也想不出。
走,必须加紧赶路,一刻都不能耽搁!
这一瞬,这是所有人不需要商量,就达成的共识。
夜色越发深了,所有人都分了大半碗菜粥,粥上加了几块鸡肉或者鸭肉,外加一点肉汤。
半大小子们当真多得了三块鸡肉,都是吃的眉开眼笑。
像佳音这样的小娃娃,也得了肉汤泡饭。
李家人围在一起,各自把自己的鸡肉摘下来,聚到一个碗里。
李老太一点点把鸡肉撕成细丝,拌在菜粥里,一口口给孙女。
而其余众人,喝着粥,咂摸着骨头,也觉得香甜。
佳音心里酸楚,想拒绝,但也知道根本拒绝不了。
这个时候,她多吃多睡,才更能让家里人放心。
果然,她努力把大半碗肉粥都吃了,撑的小肚子鼓鼓。
全家人见了都是高兴极了。
“福妞吃的真好真香,以后也要这么吃啊。”
“就是,多吃多睡,胖的像小猪一样才好呢。”
“咱们福妞有福,吃东西都省心,不挑食。”
佳音扶着奶奶的肩头,在奶奶身侧转悠,权当饭后运动了。
偶尔,她又跑去抱抱二伯,亲亲爹娘,坐在三婶怀里晃悠两下小腿儿,做足了开心果的样子。
努力让家里人在这样的时候,多一份安慰和欢喜。
赵叔几个老爷子和张神医围在一起,也是边吃边说话。
虽然身在野外,夜色暗沉,好似吃人的巨兽,让人心里沉甸甸。
但逃荒出行到今日,已经四五日了,走出了一百多里,还算顺利,也给了众人一点底气。
只要不怕吃苦,这么抱成一团,一直走下去,一个月后,怎么也到金沙江了。
吃了饭,众人简单拾掇一下,该值夜的值夜,该睡觉的睡觉。
走了一日,脚下的水泡火辣辣的疼,但谁也没有管。
挑破之后,明日走路会更疼。
只能等着脚底板在日复一日的跋涉中,磨起水泡被踩碎,而血肉在前进中,迅速变成茧子,就再也不会起水泡了。
吴三婶凑在篝火旁边,听着震天响的呼噜声,小心缝补着磨破的布鞋。
李老太四处走了一圈,见这般就道。
“明日中午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草,编几双大草鞋,就是套在布鞋外边也好,能省一点是一点。”
吴三婶也是点头,“我也这么想的,还要走二十多天呢,再这么下去,布鞋都不够换了。”
闲话几句,李老太才回去自家搭起的临时窝棚。
果然,孙女还没睡,正眼巴巴的坐着等她。
旁边,家安家喜已经睡得打着小呼噜,肚子上盖了孙女小被子。
这样懂事的孙女,谁能不爱呢。
李老太抱了孙女,亲亲她的脑门儿,扯了自己的外衫裹了孙女,祖孙俩这才睡了。
第二天照样是天亮就赶路,众人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差事,配合越来越好。
妇人和老人们当真寻了蒲草,一边走,一边编草鞋。
不远不近跟着的其余逃荒百姓,见得这般,也跟着学。
一时,路边的蒲草倒是比野菜更早被抢光。
就这般,晓行夜宿,所有人硬起心肠,不搭理任何人卖惨和搭讪。
但凡有人靠近就举起柴刀,倒也相安无事的走了两日。
终于在一个秋老虎肆虐的正午,众人靠近了南下第一个县城晋安的城门。
离得七八里,众人就瞧着城门口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
城门两侧的空地上,还滞留了不少人。
秋风里隐约送来微弱的哭声和愤怒的喊声,听得人心里揪着。
众人不明所以,村长同李家人商量了一下,就带了大伙儿先寻个地方扎营。
左右也走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息一下午,探探前路的情形。
村长留守,李老四带了家仁家义,还有几个村人去城门口看看。
其余人再担心也要割蒲草,挖野菜,采山货野果,甚至是洗衣衫做饭,都是忙的脚不沾地。
佳音被陶红英背在背上,晃得头晕,眼见爹爹要走,就张开小手喊着。
“爹,爹!”
李老四回身,猜着是闺女要跟去,他就赶紧哄着。
“闺女,那边好像不太好,爹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佳音却是不肯,依旧闹着要跟去。
李老太正烧火,舍不得孙女不如意,就喊了一句。
“带着福妞,就算有事,这么多人还不护住她啊!”
李老四无奈,只能答应了。
很快,佳音就被兜在爹爹背上,向着城门出发了。
众人越走越近,那哭声和怒骂也听的越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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