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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六】


【番外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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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  万物争荣。

        庭院里搭了个葡萄架,摇椅也搬了出来,给司滢躺上头纳凉。

        孕肚顶起来了,  不太大,像个倒扣的海碗,  跟齐湘的没法比。

        不过看这长势,  也没谁再怀疑是双胎了,  反过来猜测是个小女娃。

        据此,襁褓的花色与纹路,  全被谢母换成娇俏的款,然而在吃食上,司滢又很让人困惑。

        好比眼下,  她左边是山楂乌枣,  右边摆着梅子姜,  无酸不喜。

        “少夫人。”棚架的坠枝撩开,是织儿捧着个漆盘过来了。

        “回来了?”司滢移开扇子:“日子定好了么?”

        织儿把漆盘上的安胎药递过去,  摇头说:“就是见了个面,奴婢要等少夫人生了,再去理那些事。”

        司滢扶着摇椅坐起来,捏着鼻子把安胎药给喝了,立马拈两粒乌枣入嘴。

        等把苦味压下去了,  她才再问:“白秀才能等么?”

        白秀才,就是先前在寺庙外头摆书摊,卖过洞玄子的摊主。

        他不止卖洞玄子,  还卖连环画。

        连环画不必识字,  人物惟妙惟肖,  动作面容都足够让人看个半天,  一度让织儿很是着迷。

        她在那白秀才手里买过一本,上瘾后也陆续有去,但却总也买不齐。到后来才发现,那些小人全是白秀才自己画的,之所以册子分上中下,还总间隔几天才有,是为了隔三岔五都能见到她。

        所以读者书人的心眼,简直比莲藕的孔还多。

        至于能不能等……织儿把鼻孔一扬:“管他呢,不能等就找别人去,反正我要守着少夫人。”

        风从棚顶溜进来,司滢按下裙幅:“别犯轴,婚姻大事容不得耽误,再说你有个好归宿,我最是欢喜。”

        谈及归宿,织儿终于红了脸。

        她本也是乡下孩子,早前被卖给牙婆,后来一直在行院做粗使丫头,草率地长到这么大,后又机缘巧合进了谢府。

        虽识不得几个字,但却让一个秀才为她神魂颠倒,这无疑是她作为姑娘家的一大成就,人生也算活出名堂,后半辈子有得吹嘘了。

        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抠着手心,对司滢嗫嚅道:“奴婢是个粗人,没唸过书,说话鄙俗,规矩也不怎么懂,全靠少夫人宽和大度不嫌弃,才有今天的好日子……现在少夫人怀着胎,正需要人伺候呢,奴婢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事离开?”

        “说什么傻话,我那时候那种身份,你不也没嫌弃我?”司滢擦了把手,将她拉过来坐下。

        据此,二女便又怀念起进谢府前,甚至是嫁到谢府前,相依为命的日子。

        司滢给织儿捋了捋:“我还有好几个月才生,身边缺不了伺候的人,况且你跟白秀才回老家办婚事,来回一趟也要不了多久。”稍作停顿,又促狭地笑道:“除非婚事办完……你也怀了。”

        织儿手一缩,慌张地站了起来:“那不会,我指定要看着小主子出生的,我……”

        “那不就成了?”司滢掖着手,笑盈盈地看过去。

        好说歹说,那日的最后,总算是把织儿给劝通了。

        小丫头要嫁人,司滢张罗着给她置办嫁妆,又拔了府里人陪着一起,以防有什么意外。

        等忙完这事,宫里来了信,皇后娘娘召见。

        这一趟,司滢在坤宁宫里见到了祝雪盼。

        “本宫知道你们关系好,特意把祝女史给唤过来了,让你们叙叙旧。”上首的袁逐玉很得意,神气十足。

        恰有宫人来禀,说杭嫔给皇帝送汤去了,她哦了一声,入耳不入心,比起先前的郁郁不欢,眼下显得洒脱且超逸。

        而杭嫔便是太妃的外甥女,起初本想给妃位的,但因身份不够,只给了个嫔。

        这件事上,袁逐玉功劳不小。

        按她的话来说:“进来就想列妃位,本宫不拦一拦,岂不让她觉得本宫逆来顺受是软柿子?本宫也不是没有容人的量,不过位阶嘛,当然要慢慢往上才好,她每升一阶,其它人就眼红一分,憋在宫里怄得难受,那才叫有意思。”

        说这些时,袁逐玉扶着脑门撑在桌案上,一幅闲事懒理的模样,俨然已经适应宫闱,甚至找到了如鱼得水的状态。

        她问司滢:“大表兄可能要入内阁了,你知道吧?”

        司滢自然是知道的,只她迟疑:“内阁还从未有过夫君那样年轻的阁员,年岁和资历上来说,夫君都……”

        话被袁逐玉截断:“先例不都是人造出来的?哪个规定内阁只能老头子进了?本宫就觉得大表兄该入阁!”

        她甚至瞄了眼司滢的肚子:“你快些生,等孩子生下来了,本宫再想法子给你弄个诰命,咱们一家都光光耀耀的!”

        这话给司滢吓了一跳:“臣妇不贪那些虚名,娘娘切莫为这事上心,太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见过哪个皇后不给娘家人争名争利?杭嫔还张罗着给她弟弟授官呢。”袁逐玉抿了下头,轻悠悠的。

        她本就讲究,在宫里越发作养得肌薄肤透,十指如钩:“况且陛下最怕人缠,一遍他不听,本宫多说几回就好了。等他嫌我烦,自然就允了我的念头。”

        司滢在这话里听出沾沾自喜的况味,仿佛她已经把皇帝的性子捏了个九成九。

        这样笃定,想来是曾经用缠人的法子,令得皇帝应允过哪样的事。

        只皇帝到底是怕缠,还是妥协于其它原因,旁人怕就不得知了。

        内阁和诰命的事没好继续谈,司滢打岔几句其它的,复问道:“听说陛下最近来娘娘宫里,比以前勤了不少?”

        袁逐玉理着自己的披帛,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那些妃嫔,尤其杭嫔喜欢堵他,今天送个汤,明天送个糕,甚至是去太妃那里都能碰见,他没地方躲,只能来本宫这里了。”

        说罢洋洋地啧了声:“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堂堂一国之君,被女人追得不敢在自己寝殿里待,可真怂。”

        司滢顿了顿,偏过头,和祝雪盼相视一笑。

        到底是没地方躲,还是拿那个当借口往坤宁宫来,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一位不善言辞的帝王,对上一位没开情窍的皇后,实在也令人忍俊不禁。

        上首,袁逐玉还在揭皇帝的短:“陛下哑疾好没多久,一着急就脸红,嘴里拌蒜还不敢看人,结结巴巴的,压根说不过本宫,本宫才不怕他!”

        这之后,她又唤人捧了各色珠玉头面来,跟司滢祝雪盼讨论哪套的样式最好看。末了大手一挥,各人赏了一套。

        那股子轻慢劲,娇滴滴的,又还隐有冷艳的风姿。

        从坤宁宫出来,司滢和祝雪盼并行了一段。

        小聊几句后,祝雪盼压声说:“后宫充塞至今,妃嫔人数虽不如先帝爷,但都是依祖制选的,人也不算少了。不过敬事房唯有御幸案录的,唯有皇后娘娘。”

        司滢惊诧地望过去,一张口,被风呛得咳了两声。

        “小心着些,都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愣乎乎的?”祝雪盼伸手,给司滢抚了几下背,还张开袖子替她挡风。

        在宫里待几个月,祝姑娘照顾人已经相当趁手。

        说起来,宫里实在是调理人的地方,原本娇憨的姑娘变得稳静不少,但那一双清炯炯的大眼睛,笑起来还是很有机敏的水灵气。

        司滢没再咳了,但追着她的袖叶闻了几下。

        “怎么了这是?”祝雪盼不解。

        “没什么,只是你身上这个熏香,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司滢照视着她,眉眼轻弯。

        祝雪盼在视线里躲闪,但垂下眼,却又坦承地说了句:“是我自己……调的香。”

        红晕浅生,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清楚了。

        不舍地作别过后,司滢出了宫门。

        想着时辰刚好,她便让马车顺路去了建昌门,等谢枝山下值。

        约莫一刻钟,那秀朗身影踢着官袍出现了。

        红罗衣,云雁纹,腰间悬系着牌穗及印绶,超然正派。

        待到近前,他官架子一摆:“此乃吏部衙门,小娘子来为何事?”

        司滢客气地欠了欠身:“大人容禀,民妇在此,是等我那下值的相公。”

        “你成婚了?”谢大人双眸一凝,似乎吓得不轻。

        司滢护住小腹:“民妇已有身孕,大人瞧不出来么?”

        谢大人还真就瞧了好久,尔后抱着袖子问:“你相公何许人也?竟让怀有身孕的妻子侯在衙门外头,委实太不体贴。”

        司滢便道:“我相公字唤絮卿,大人可识得他?”

        “可否再详尽些?”谢枝山问。

        司滢号上他的脉,嘴皮子一张,从相貌夸到才情,不要钱的好话往他身上砸。

        谢枝山听得飘飘然,直到听见那一句:“我相公最喜花生,每日空腹十粒,道是养胃之法。”

        他眼皮微动,广袖一转,把司滢包到怀里:“花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夫婿脾胃虚弱,想来旁的上头也欠缺,既如此,小娘子莫要跟着他了,随本官走罢。”

        司滢偎了上去,抬手摸他胸前的补子:“云雁纹,大人官阶一定不低吧?我若跟了大人,往后是否不愁吃穿了?”

        隔着官袍与中单,谢枝山被她摸着摇漾起来,待要继续扮戏,有下级结伴路过,对他拱手行礼。

        应付过同僚后,谢枝山牵着司滢进了马车,跟好算后帐:“被人一勾捞就走了,你还真不矜持。”

        司滢掩着嘴打个呵欠,坐下来就累了,再没应付他的情致。

        她说困,鼻音柔软,云丝般落在谢枝山心头。

        没再闹她,谢枝山静静拥着坐在车厢,盘弄起红竹石做的一块石碑护身符。

        司滢半睁着眼看见了,问起用途。

        谢枝山不好说是用来盖阴阳眼的,只说生肖合适,戴着图个吉利。

        听着不像搪塞,司滢也就没再多问了。

        所谓生肖,指的是来年。而那年的冬初,齐湘诞下一女,小名叫溶溶。

        洗三的时候司滢去看过,白雪雪的小女娃,抱到怀里也软乎,且很乖,没怎么哭过。

        她担了个干娘的名,后来也常去陆府探望干女儿,等肚子一天赛过一天大了,到正月的上半旬,终于有了生产的动静。

        个把时辰后,司滢在产房生下个红皱皱的儿子,不及人手臂长,脸像面没发好的馒头,且哭啼个不住。

        这份惊人的娃啼声闹得整个谢府都能听到,而令人称奇的是,等谢枝山上手来抱了,孩子一瞬安静下来。

        周边人都在说吉祥话,而谢枝山盯着这眼都睁不开的孩子,刹那想起好些难言的过往,最后在众人的催促之下,才说了早便取好的名字,谢陶。

        只有他才知道,这孩子到底有多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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