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扯淡，再也不来了

清明节。

  高斌拖着伤残的右腿，怀抱着一束鲜花来给父母扫墓。

  事实上，今天也是他母亲的头七。时隔两年，父母总算是能够重聚了。

  他看着墓碑上刻着的父母的名字，心里没有特别的悲伤，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松弛感。

  两年前，父亲下楼遛弯的时候不慎摔倒。年近九旬的老人躺在地上近半小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凑近了看一眼。更没人敢去扶一下，或者打个急救电话……。

  等到路过的邻居看到了，通知了他以后，老父亲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最终因脑干出血，就这样突然去世了……

  母亲没有埋怨他，但是，高斌自己很自责。

  他自从生意失败之后，高达几百万的债务让他成了失信人员。

  幸运的是，几年前跟老婆离婚的时候，房子车子都更名登记在了儿子的名下。

  儿子要结婚，他只能搬回到父母身边居住。而且，万念俱灰的日子里，只能靠着父母的退休金度日。

  人到耳顺之年了，竟然成了“啃老一族”。想想自己都想死！

  当年他结婚以后，由于媳妇黄敏跟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他们一年回家的次间都是有限的。其实两家住得并不算远。自己开车路过父母住的街道，偶尔还能看到老两口上街去买菜。

  后来，他顺从老婆的意思从单位辞职。利用父亲的一些人脉下海经商。

  开始的几年确实挣了钱。可是，忙起来跟父母的关系也更加疏离了。

  过了几年，父亲忽然因为一纸文件卡在了提前退居二线的年龄。随后他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

  情急之下，他把手里的资金都投入了股市。谁知道他刚刚满仓冲进去，原本红红火火的股市忽然像吃了巴豆粉。

  他购买的股票，由于被专业机构大肆做空，又爆出财务数据造假……

  都说女人绝望了会找个男人嫁了。而男人绝望了，会选择离婚。

  短短几周时间，他十几年的辛苦灰飞烟灭。而且因为公司还欠着外债，各路债主轮番登门讨债。老婆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和他分手。

  他知道老婆这些年其实是有不少的私房钱的。不算以前上班时的工资，做生意以后也是她在控制着财务大权。每年的盈利有多少，他的心里还是有数的。可是，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家里的存款居然是零。如果算上他欠的信用卡金额，甚至还是负数。

  高斌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儿子已经在谈婚论嫁了。如果父母因为财产分割闹得不可开交，传出去也是个很丢人的事情。

  对于他生不如死又心如死灰的状态，高斌的父母反而觉得是一种好事。

  老两口中年得子，而且别无分号。如今，唯一的儿子总算是又能朝夕相伴了。就算是一无所有又如何？父母对孩子总是没有怨恨的。

  他们拿出积蓄帮他还了部分债务以后，剩余的部分，父母也跟债主签了协议。现有的住房等将来二老百年之后用来还债。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再为难儿子。

  债主眼见着老两口已然是风烛残年，又加上高斌确实名下没有可执行的财产，因此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个条件。

  高斌总算是能够缓了一口气。自己年过半百也懒得去哪里打工看别人的脸色。他索性在家躺平摆烂混日子。父亲每月一万多元的退休金，母亲也有五千多块，他靠着啃老，过了一年多的“好日子”。

  父亲突然离世后，家里的收入锐减。

  他又不甘心忍受邻居异样的眼光。所以就偷偷出去找个外卖员的职业。

  五十岁的人，除了这种行业，恐怕也没有单位能再雇佣他了。

  母亲其实是不同意他去做这个事情的。担心他会有危险。而且，危险也确实发生了。

  一个雨夜，他摔倒在路边。电动车的电池因撞击而自燃。他的右腿膑骨骨折，膝关节半月板和韧带严重损伤……

  老太太受了惊吓，从那以后身体开始一天不如一天！

  高斌觉得自己就是个扫把星！

  父亲出事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想让他振作一点，父子俩边聊天边喝了一点酒。也许老爷子也不会摔一跤。

  如果不是父亲去世，家里一下子少了近三分之二的收入，他也就不会去做外卖员。

  如果不是因为抢时间避免超时被罚，他也不会在雨夜骑快车。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了事故，手术后依然落下了残疾。母亲也不会郁郁寡欢的离世……

  如果，这个世界上就特么没有如果。要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今天过来扫墓之前，他已经把家钥匙扔在了信报箱里。并且打电话通知债主过去收房。

  父母去世还有些剩余的丧葬费和抚恤金。他也转账给了儿子。就算是给还没出生的孙子的一点心意。

  他离开公墓以后，兜里还有三块钱硬币。正好可以坐环路公交车绕城一周。

  去年环路公交车还是两块钱。今年春节刚过就涨到了三块。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自己又一无所有半死不活的。他决定最后再看一看这个自己生活的城市。然后去美丽的老龙湾海滨了却余生。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也并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不如自己选择一种离开的方式，也许还能追上母亲去随侍左右。也算是自己赎罪了……

  他这辈子前二十年上学。后来在机关工作了十几年。背景虽然不差，可是为人不够圆滑。加上性格使然，他日常不太合群。导致他年近不惑之年仍然是个副科级。最后还在中层领导岗位竞聘中一败涂地。

  老婆眼看他仕途无望，于是鼓动他抓紧时间下海经商。因为自己的父亲好歹也是个“局座”，还有些资源可以利用。

  没想到辛辛苦苦打拼十几年，到头来还是家财散尽孤家寡人一个。

  媳妇离婚后没过两年就再婚了。儿子结婚以后也很少跟他联系。他只能时常在儿子的朋友圈看他晒个豪车，秀个恩爱。

  还别说，在成为“白眼狼”这方面，他的遗传基因够强大。可惜，他做不到自己父母那样大度。后来干脆拉黑了儿子……

  老龙湾海滨是位于渤海之滨的一个着名风景胜地。也是他小时候父母经常带他去赶海抓螃蟹的地方。回想起来，少年时期也许是最美好的时光。

  入夜，他一天没吃东西了，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木栈道的两侧是太阳能路灯。昏黄的灯光蜿蜒曲折，远远的看过去仿佛通往天际的一条路。

  他知道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着名的老龙崖。现在有了一个新名字“老龙口”。可是，他不想回头了。只要越过围栏，纵身跃入黑漆漆的海中，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扯淡的世界，再也不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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