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心证

人类所拥有的最复杂的构成大概就是情感了。

  爱一个人的同时会恨这个人，心疼某个人时又会觉得他的遭遇多少有些活该的成分在，一边骂骂咧咧又一边对自己辱骂的事物尽数买单。

  复杂的情感构成复杂的人性，屏幕打开了，彭意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大脑一片空白，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可每一件在记忆里似乎都有了新的偏差。

  好奇怪，为什么会感觉连自己都不值得信任了。

  比这沉闷房间更憋屈的是彭意的心情。

  电脑桌面上只有少数几个文件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文件夹的标题大多也是家里面这几个监控拍下的视频，在走神翻看了几个文件夹后，彭意点开了在屏幕最下方的文件。

  文件名只标记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1。文件夹内是几份之意公司签署过的合同备份，其中包括原型机的售出情况，以及之意公司对于市内几家公司的技术支持协议。

  一院、三院、仁爱医院，都有过系统的订购记录，也就是说巡视系统的覆盖范围除了警局备案的全市大范围以及重点区域外。脱离于巡管局的管控之外，彭远之还卖出去了几套在运行前淘汰的实验机。

  合同里写明了所有监控所得由医院自行保管，但是之意公司会负责每月定期到医院去维护修理，这属于半个保密协议。由此，其实彭远之还掌握着市内几家大医院的情况。

  医院，是除了户籍科外，市里掌握个人信息最多最全的地方了。以往统计记录来看，岛山市民在各大医院留下的就诊记录，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天灾人祸不可避免，现在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是个健康人，食物、水源、空气，只要是人类生存所需的一切，几乎都被污染过。

  安全标准在世界范围内被迫一降再降，各类环保公司一起发力，发明的各类新型过滤装置，亦或是生物降解的新方法，在短暂有效后，又会被打回原样。

  所以疾病缠身，在现在的岛山了，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没去过医院的人。

  信息掌握对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而言，极为重要。

  其实，早在鼎诚大厦时，彭意就发现，尽管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是抵债卖了出去，但是市内又靠近警局，怎么想都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彭意当时让翁涵宇统计了鼎诚内所有的公司类型。

  单单货运公司和保险公司，在鼎城大厦安营扎寨的，就占据了岛山的半壁江山。这个地方虽然危险性高，但是对于凶手而言，是一个花一分钱，拥有好多份收获的地方。

  再加上，就算市内的巡视系统所有记录掌握在巡管局手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之意公司内的人想看会看不到，毕竟这是他们设计出来的系统。

  只但看现在罗言衷掌握的证据，和对于案件的了解。

  彭意简单列举了一下，彭远之作为凶手拥有的有利条件。

  对于全市居民信息的掌握，与市局局长交往甚密，雄厚的经济支撑，因为系统开发原因获得的海关特批优先权...

  再加上与凶手而言，死心塌地的下属，心甘情愿提供线索的受害人亲属，设备齐全的实验场所。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些条件的累计，才让凶手可以潜行在岛山的黑暗面，一次又一次地作案。

  文件夹里除了这些合同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一整个电脑屏幕里除了监控视频和一些公司合同，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可怕。

  彭意不是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毕竟以彭远之的个性，他不会在家里放些需要保密的东西。

  不过这一趟书房之旅，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彭意验证了彭远之嘴里的话并不是完全可信的。

  他们兄妹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越来越多，谎言越来越多。彭意看着那张合照，突然有些恍惚，她所了解的彭远之，是不是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彭远之。

  温韵之前说过，彭远之的身体外有一层厚厚地可以把他自己给藏起来的保护壳，这一点其实彭意在日常生活里也能观察出来。

  可她总以为，在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人的时候，  彭远之的状态应该是他本来的样子，她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彭远之不会对她不利，便也默认了他对自己足够坦诚。

  可对一个人好，不代表在这个人面前完全透明。彭意想着童一永之前的供词，想着他说出的那几句他们杀人的原因。

  杀掉“坏人”，建立一个新世界...这种观念在彭远之对一些社会事件和彭意闲聊时，就能体现出来。

  彭远之以前说过一句话，那是在某项社会条例刚公布时，彭远之觉得不合理，便回家和彭意吐槽了几句，那时候彭意也才刚刚上班，她秉持的想法总归已经和彭远之发生了偏差。

  所以彭远之那时问了她一个问题：没有生病之前去体检发现了极为有隐患的疾病，防范于未然和病入膏肓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在医生的手里。

  彭远之让她二选一，彭意果断选了一，她不是讳疾忌医的那种人。

  选择结束后，彭远之耸耸肩，一副你看看的表情。可彭意却觉得，这并不能下相提并论，毕竟这不是旧社会，对于犯人的抓捕，不能保持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的心态。

  她就拿这一个例子，和彭远之吵了半天。

  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他心里一种情绪的表达。

  那个时间，彭远之在向她疯狂输出自己的的观点，几乎都是围绕着他认为预防极其重要为中心进行的。

  彭意早该想到，彭远之在思维里，有一个特别固执的点，就是他认定的道理，一辈子都不会变，甚至他会为了证实自己的正确，换着花样给彭意举例子。

  这种性格极为坚定的人，很适合做犯罪团伙的领头羊。

  可这终究都还是心证，彭意瘫坐在椅子上，大脑里都是些不好的预感。彭远之会知道她闯进了书房里，对他的书房进行了一番动手动脚。

  关机，彭意按照记忆里房间的模样，还原了每一种东西，才从书房离开。手机在同时拨通了罗言衷的电话。

  “老罗，你有时间去趟监狱，再问问童一永关于他们作案的动机。”

  “好，等明天吧，今天监狱里也是只有值班的，控不太住场面。”

  “行，不着急。”没多说话，彭意便挂断了电话，盯着小枝看了一阵，把小枝从玄关那里喊了回来。

  “小枝，我知道这件事如果告诉你，老罗会把我捏死，但是我现在需要你帮忙，不然我很难一个人去查地方。”

  彭意想回一趟老宅那边，她想起来闫辰家前面的那户居民，那个孩子的母亲在见到彭远之时有一点不自然，并且那个孩子，他似乎只想和彭远之说话，除此之外谁都不想搭理。

  彭远之应该很少回去才对，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和他这么熟？

  她觉得事情不对，想要回去调查一番，为什么一定要拖上小枝。彭意是想让她和那家的人闲聊，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小枝翻墙进去看看能不能在那人的家里发现什么端倪。

  彭意知道这个行动风险很大，一不留神就会被发现，可是彭意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家人有问题，在找到这个问题之前，他们一个人也不能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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