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场渐行渐远的道别

周观棋的家里，客厅中间摆着高圆桌，这个圆桌子吃饭的时候是餐桌，平时就放些杂物，姜思甜来的时候，它是周观棋的书桌。

  桌上放着电火锅，火锅里正熬着今天中午周阿姨剩下的排骨汤，烫火锅的菜荤素搭配，根本看不出来是中午剩下的菜。

  周阿姨坐在姜思甜左边，一点没有生她乱跑的气，从锅里捞吃一块带脆骨的肉，放进姜思甜碗里说道：“思甜快吃饭，你吃饭本来就慢，再磨磨叽叽发愣，小心排骨都让周观棋这个臭小子给吃完了。”

  “这排骨是阿姨中午特地留下来的，不是中午的剩饭。”

  “不给她吃才对，这么大个人到处乱跑，凭什么还要照顾她？”没人疼的周观棋，吃饭速度非常快，一连给自己加了三块排骨，一边吃嘴里还一遍唧唧歪歪：“以前我回家晚，你就饿我一顿的事你忘了？你怎么能区别对待？”

  “你这臭小子能和思甜比？你赶紧吃饭，吃完饭给我写作业去！”周阿姨又拍了周观棋一下，让他赶紧吃饭。

  姜思甜心里难过实在吃不下饭，勉强吃了几口之后，回到周观棋的房间。

  她的书包还放在床上，姜思甜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离开周观棋的家，回到店里去住。

  此时，周阿姨却走了进来，看见姜思甜背好书包也没有多问，笑着说：“思甜，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和阿姨聊聊，怎么说阿姨也算是过来人。”

  姜思甜不说话，她不知道周观棋对周阿姨说了多少，但她告诉自己不能说舅舅因为要结婚，心舅妈赶她出来的事，更不能说妈妈不要她回去住的事，这样对妈妈和舅舅的名声都不好。

  那天她对周观棋说的也不多，只是让他明白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周阿姨是过来人，孩子不说也能才出来一点，拉着姜思甜坐在床上，说道：“思甜，我和你妈妈还有纪叔叔以前是同学，这个你应该清楚。”

  姜思甜点点头，之前来吃饭周阿姨曾经说过，她都知道。

  “但是你妈妈不知道，纪叔叔等你妈妈等了很久很久。”周阿姨笑着说，想起了以前的事：“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你妈妈曾经是学校里的校花，读书也好人也长得漂亮，你外公当时工作在厂子里，是标准的城市工人阶层，很有前途，当然看不上一穷二白的孤儿纪叔叔。”

  姜思甜静静听着，这些事妈妈没有告诉过她，但是她能够体会外公家以前有钱的程度，她印象中外公没死的时候，还能拿到养老金，说明外公家里以前真的很不错。

  厂子落败买断以后，外公也离开了人世，家里才渐渐穷了起来，但也有一套老破小住着，不比别人差。

  “那时候，你纪叔叔村上的人，见他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所以连田地都没有分给他，只给了他那个院子的面积，他想去求娶你妈妈，可家里就只有一块荒地，房子那时候还是临时搭建的土房。”周阿姨想起以前颇为感慨，看着姜思甜说道：“阿姨相信，你能够明白，一个父亲不让女儿嫁去穷人家的苦心，纪叔叔当时太穷了。”

  姜思甜点点头，那时候不比现在的结婚观念，认为死了父母的家庭没有婆媳关系，当时如果连房子都没有，真的会娶不到老婆。

  “阿姨就知道，你最懂事了，女儿就是贴心。”周阿姨拍拍姜思甜的的头，语气中颇为怜爱，说道：“前几年，有个媒人给纪叔叔说了个媒，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所以他匆匆忙忙的盖了两间房子，就是你们现在的那几间房子。”

  姜思甜点点头，那房子不旧不新，原来曾经也是纪叔叔的婚房，但是却没有成为纪叔叔和那位新娘的婚房，最后成为了收留她和妈妈的落脚之地。

  周阿姨卖了个关子，故意故弄玄虚的问姜思甜：“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结婚？”

  姜思甜点点头，这对她妈妈很重要。

  “因为有一天，纪叔叔又重新遇到了你妈妈，那时候你妈妈在超市里面买水果，被你爸爸打的浑身是伤，半个脸都青了。”

  姜思甜一愣，想起爸爸曾经打妈妈，专门往脸上招呼，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男子气概”一般。

  原来那个时候，纪叔叔就和妈妈重遇了。

  超市的工作很累，妈妈回家就睡觉，有时候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姜思甜还记得那些黑暗的时刻。

  “纪叔叔回来就退了婚，还赔给了对方彩礼钱，这些年他守着你妈妈一个人过日子，你妈妈一直没有松口和你爸爸离婚，为的……”周阿姨突然失声，却被姜思甜接上了话。

  “是我……是为了我，妈妈才不和爸爸离婚。”这一点姜思甜一直都很清楚，道：“是我拖累了我妈妈。”

  如果没有她，妈妈或许早就和爸爸离婚了，也可以更早和纪叔叔在一起，享受现在的生活。

  “思甜，阿姨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怪你，你不要自责。”周阿姨连忙安慰她，说道：“阿姨的意思是，你要明白，你妈妈和纪叔叔走到现在不容易，现在她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稳日子，你要为你妈妈高兴，而不是伤心自己无家可归。”

  这一句，姜思甜不理解，她真心为妈妈开心，但是这和她伤心难过没有关系，也不冲突。

  “思甜，大人的世界和小孩子不同，你想着自己有个家，可是你妈妈还要对纪叔叔负责。”周阿姨也不再隐瞒那些规则，对姜思甜说道：“他到底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们是半路婚姻，纪叔叔孤儿一个，你以后长大了可以孝顺你妈妈，可是纪叔叔如果老了，他都没有亲生的孩子可以依靠。”

  “你是继女，你不孝顺他别人最多说说闲话，可是别人会说你妈妈失职，年纪轻轻和纪叔叔结婚，却没有给纪叔叔生个孩子防老，别人会说你妈妈心机深沉，骗纪叔叔给她养女儿。”

  这一层，姜思甜确实没有想到过，她只想自己如果有了弟弟妹妹，妈妈的重心就不在她身上，她就是这个家的外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本来就是个外人。

  妈妈的年纪还不算老，再结婚生孩子，完全可以拥有新的家庭，享受父母一起养孩子的完整家庭。

  “思甜，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就算不回家，你也要想到你妈妈的处境，再不济也要想想纪叔叔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现在有了老婆却因为继女没有孩子，对他来说也是人生的遗憾啊。”

  “儿女只能陪伴前几十年，他们要相互扶持过一生，终究要比儿女亲一些，日子才好过呀。”

  没人怪姜思甜这个继女，怪只怪她爸爸不是个东西，让这个家庭破碎，她注定要受重组家庭的苦难，即使纪叔叔对她很好很好了。

  至少不能让姜思甜成为这个遗憾的借口，这个罪名，对这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周阿姨越想越心疼，抱着姜思甜在怀里，道：“阿姨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没地方去，就住在阿姨这里，只要你不嫌弃这里老旧，阿姨永远欢迎你来。”

  “可是，阿姨希望你不要怪你妈妈，等你以后遇到了你的缘分，到时候也会有新的家人，你的重心也会转移，阿姨相信你能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彼此好。”

  不用到那个时候，姜思甜也知道这是为她好，妈妈可以有新的家庭和人生，以后她也会有新的家庭，生活重心也要渐渐转移，她只是因为爸爸妈妈离婚，比别人早一点接受转移。

  人生，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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