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脱”
深夜。
风泪草走私学徒丹尼尔静静的蹲在牢房里。这只是普通的土牢，墙面和铁栏用了一些硬化术和禁魔术，但也足够困住初级水平的小角色了。
在地窖中被封住眼耳口鼻后，再次睁眼视物，丹尼尔就已经在一间审讯室模样的房间里了。
对此丹尼尔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自己干的营生就总有一天会走到这里。只不过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下底层取货的丹尼尔先是感到身体从上到下仿佛被一道波纹穿过，随即听到一声头顶传来巨响，接着就失去了知觉。等醒来时已经被崩坏的屋顶困在了地窖三层。
上面发生了什么？城区监察可搞不出那么大动静，恐怕整栋房子都没了，是城卫队？甚至是戍卫队？如果是来收拾走私窝点，似乎犯不着这么大阵仗。
难道他们发现了别的什么？不，师傅向来十分小心，小心到连丹尼尔都觉得多余的地步，整整五年，走私甚至都没被怀疑过，就是最好的证明。王城戍卫上头的斑蚌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也没能抓住我们的把柄。
腹羽一家估计是全没了，就是不知道师傅他怎么样，是被抓住了还是想办法逃掉了。虽然内心有过一些不好的想法，但丹尼尔并不相信师傅会就此毙命。
审讯自己的不是监察队，应该是戍卫队。对方是来真的，很有一套，但师傅都教过，师傅教过丹尼尔很多东西，从如何表现得像个走私犯再到走私本身，虽然丹尼尔表现得十分慌乱紧张，但在这种情况被捕的走私犯不就是这样么。
对方很小心，审讯时问的问题没有透露出什么情报，尤其是关于师傅的去向。但有时候没有情报本身就是一种情报。既然已经抓到了我，那以他们的本事，恐怕很快也能发现师傅的身份——腹羽家的远亲。但如果他们拿到了师傅本人，应该会用来辅助审讯，所以师傅应该还没被捉住，或者没有发现尸……不，那就更不可能了，师傅怎么可能会死。
他们会如何处置我呢，走私魔药特产，证据确凿，哪怕自己只是个帮工，怕也很难留住性命吧。
自己的人生恐怕就到这里了吧……师傅反复告诫自己的，做这行的风险，生命的危险，自己从来不当回事，但当真正的死亡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一声不吭的俯视着你，你甚至能看见想象中死神的脸……丹尼尔在角落里缩了缩身子。
牢房外走廊的魔灯已经熄灭了，监牢的看守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打盹，透过来的火光十分微弱，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铁栏的形状。丹尼尔就这么蹲在地上，缩在角落里，眼睛望着铁栏的形状，无法入睡。
也许师傅也已经死了。那么大的爆炸，就算是师傅也办不到，比师傅更强的高级魔法师，或者高级牧师也办不到……那他又如何能逃脱呢……也许明天他们就会问我走私以外的事……也许明天他们就会对我用那些只存在于师傅的故事中的刑罚……也许明天……
忽然，他似乎看见铁栏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丹尼尔睁大眼睛看过去，似乎是一个人影。
人影又动了动，靠近到铁栏边，丹尼尔看见了熟悉的短发脑袋的形状。
“师傅！”
“嘘！”人影向他示意噤声。丹尼尔赶紧靠过去，果然是约翰师傅！
“师傅！他们只抓住我一个，我差点以为您也死了！您是怎么活下来的？您……您好像伤得很重……”丹尼尔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自己的师傅，现在约翰·腹羽离铁栏又靠近了些，可以看出他的状况很不好，整个人歪斜地支撑着，脸色似乎很痛苦。
约翰左手又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左手在铁锁上画了几个符文，丹尼尔看见铁锁微微发红，不一会儿，约翰拉住牢门，慢慢使劲，小心翼翼的拉开。丹尼尔自由了。
约翰示意他跟上，退进了走廊的黑暗中。丹尼尔努力睁大眼睛，紧随其后。两人一直走到一个铁窗的位置，约翰回头看了一眼丹尼尔，然后左手伸到栅栏上晃了晃，借着月光，丹尼尔看见栅栏的景象在手的搅动下波动起来。栅栏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了，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幻象术。约翰左手用力，从中爬了过去。丹尼尔也同样爬了出来，这样两人就进到了监牢外的院子里。
丹尼尔左右一看，院墙下的阴影中，有一个哨兵正看着这边，丹尼尔差点惊叫出声，却看见约翰师傅佝偻着朝那人走过去。那人就这么看着约翰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做。
约翰缩在院墙下朝丹尼尔招了招手，丹尼尔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的摸过去。那个哨兵还是没有动静，连头没转过一下。
约翰左手指了指脚下。一个坑，像是个新挖的狗洞，周围还画了一些隔绝用的符文。
丹尼尔在钻洞之前又看了一眼身边一动不动的哨兵，他的脖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丹尼尔觉得那应该是一把冰刃。
这样两人就到了监狱外。
“还好你被关在初级牢房，哪怕把你丢到中级牢房，我也别想捞你出来。”约翰一边带着丹尼尔穿梭到街巷之中，一边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对他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变形，还有些抖。
“师傅我还以为您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去哪儿？”丹尼尔小心翼翼的跟在师傅身后，一边偷偷画出一个符文，这是约翰以前教过他的用于辨识伪装术的魔法。
没问题，是师傅本人。
“这里不安全了，先想办法出城。”
“走暗道那里？”
约翰回头看了丹尼尔一眼，“不，那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得另外找出路。”
“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师傅？我在第三层都差点被埋在里面，上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房子全没了……”丹尼尔几乎是小跑着跟上师傅的步伐。
“有上级魔法师攻击了我们，可能是我们暴露了……他们抓到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都告诉了他们些什么？”
“还好，师傅，他们果然是按走私犯来处理的，我就按您教的那样答，您看我被关在初级监牢就能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约翰点了点头，忽然左手把丹尼尔往后一拉，缩到街角的阴影中。一队夜巡人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丹尼尔看着约翰的手臂，忽然问道：“师傅……为什么您一直只用左手……您的右手……”丹尼尔这才发觉，约翰牵着自己的左手如同石头般冰冷。丹尼尔掀开他的披风，约翰的整个右半身不少部分都消失了，剩下的部分也烂得不成样子，勉强包裹在冰块中，连冰块也染成了红黑色。丹尼尔一声哽咽，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约翰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继续前进。
“您伤得这么重，为什么不用神术缓解一下，冰块没用，快用神术啊！”
“你知道这要用到哪阶的神术吗？在这种情况下用神术，你是想把那些鹰犬都招来吗？那样我倒是死得更快！”
“但是！您这个样子……”
“没有什么但是，我怎么教你的，先出城再说！现在安静！你想我们被发现吗！”约翰的声音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听起来都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丹尼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师傅的声音。
很快，约翰带着丹尼尔来到了城墙下一个角落里。在约翰的指挥下，丹尼尔撬起几块地砖，一直挖下去，直到露出一片漆黑的液体。
一个排水暗道。约翰给了丹尼尔一个气泡术，又给了自己一个，然后两人跳了下去。
水里一片黑暗，丹尼尔牵着师傅的披风一角，在恶臭的污水中向前划去。不知过了多久，气泡术中的空气都已经浑浊不堪，几乎无法呼吸。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爬上岸，丹尼尔向后望去，虹谷城城墙上的魔灯已经在很远的距离之外了。
“师傅，我们赶紧去贝尔纳神父那里！他一定能治好您！”
“不，我们不去贝尔纳那里。”约翰躺在地上说道。
“为什么？不赶紧去的话您会死的！现在去还来得及，我们走快些，一天就能赶到！”
“我这样把你捞出来，他们很快就会开始追查，我们去那边会坏事儿的。你应该还记得，什么更重要。”约翰的声音已经很低了。
“那……那我们该去哪儿……”丹尼尔愁眉苦脸地问道。
“还记得我们的第二套方案吗？”
“记得……如果走私的身份被揭破，就说我们是灰狮的密探……”
“其他你还记得什么？我应该叮嘱过你……”
“……啊，对了，您好像说过，如果贝尔纳神父出了事，在临近灰狮公国枫叶堡的地方还有一个接应处……”
“就是这样……你先往那边走，之后再看情况想办法……”
“好的师傅……”丹尼尔站起身来，“等等，您是让我自己去灰狮？那您怎么办？您去哪儿？”
约翰挣扎着站起身来，找了颗树靠在上面喘着气。“得要有人去引开追查的人。”
丹尼尔冲到师傅身边，“不！师傅，我们一起走！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你看到我的情况了，我撑不了多久的，你快滚吧，别哭哭啼啼的。对了，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被跟踪。”
丹尼尔还想说什么，听到跟踪两个字，一下子警觉起来，开始检查自己浑身上下。约翰也用自己的魔法配合他。
“好像……没问题……”
“那就快走吧。”约翰靠着树虚弱地说道。
“师傅……”丹尼尔垂着头站在师傅面前。
约翰伸出左手摸了摸丹尼尔的头发，“快走吧……走！”
丹尼尔最后看了师傅一眼，终于转过身，向黑暗中跑去。
约翰靠在树上目送着年轻人的背影远去，渐渐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动静。
随后约翰抬起左手，浮现出一个球形的符文，约翰一把把它捏碎——
魔力闪过，“约翰”的肉体开始像液体般流动，肌肉如蜡烛般融化，皮肤仿佛水袋般晃动，整个人在扭曲中重塑成完全不同的形状……
一分钟以后，原地只剩下一位褐色长发的妙龄女郎。
女郎右手叉腰，左手一翻，手心跃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符文。“搞定。这次有得玩了……”
远处，奔跑的丹尼尔被风吹干的头发下，一个同样的蓝色符文在头皮上闪烁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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