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红与白
16日一早，艾儿收拾停当后，出发前往三日前的战场，准备与莉莲会晤。
为了尽量减少这次会晤的火药味，艾儿将四位公爵都留在了落鹰堡，只带了侍卫长伦纳德及少量侍从随行。
和上次一样，莉莲已经提前抵达，摆下了阵势等候。
莉莲方面，也同样刻意减少了侍从的数量，身边的上级以上神官，只有青发的“左扉”露特一人。
看到这样的情形，艾儿对这次会晤又多了几分信心。
战场一边是席勒·断崖造成的林立石峰，另一边则是高奈莉娅·落鹰造成的漆黑焦土。
双方都降落在了漆黑的平整焦土上。
“感谢露特大神官的帮助，我国受伤的法师都得到了良好的治疗。”见面的寒暄过后，艾儿首先开口道。
露特微微低头致意。
“更要感谢的，是莉莲殿下您的克制忍让。”
莉莲没有急着回答，等着艾儿继续说下去。艾儿注意到，比起上次见面时，家园之神的脸似乎清晰了几分。
“战后清点伤亡时我才注意到，我方竟然没有任何一位上级法师战死。多数人脱离战场的原因，都是魔力耗尽，或者受到沉重但并不致命的损伤。只有与灰狮骑士战斗的部队，才出现了重伤昏迷者。
“统计战果时，也没有任何人上报过成功击杀神官的记录。
“这样无一死亡的战争，除了莉莲殿下您的刻意谦让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不是全无伤亡，你我双方都有数十位高级强者丧命。”露特忽然在一旁开口道。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艾儿本想这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对此我深表遗憾。”
莉莲没有正面回答艾儿的话，而是微笑着开口道：“艾儿陛下，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么？”
“当然。”艾儿向前一步，离开自己的队伍。
“陛下，这可能是敌人的陷阱。”侍卫长伦纳德小声提醒。
“我相信莉莲。”艾儿说。家园之神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远远超出了艾儿的预期。
鲜红的国王与洁白的神只，肩并着肩，踏着战场的余烬，一起向附近的山头慢慢走去。
“您遵守了诺言，没有杀害晨光之神阿尔芒殿下。”莉莲的嗓音温柔舒缓。
艾儿微微点头：“您能感知到这一点？”
莉莲抬起头，看向天空：“神只感知的世界与你们法师有所不同。晨光之神的信仰之力，从阿尔芒殿下的教区出发，横跨过了我国的天空，至今也仍在平缓地流淌着。”
神只能看见信仰之力的流动？新鲜的知识，让艾儿内心兴奋起来，但考虑到当前的场合，艾儿压下了继续发问的冲动，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看得出来，您对此很感兴趣。”不料这份心情还是被莉莲识破，洁白的家园之神转过脸蛋，微笑着看向艾儿。
“让您见笑了。研究魔力的奥秘，是每一个法师的最高追求。然而神只的奥秘，对我们来说，至今还是一片空白。”艾儿回答道。
“那么，您准备对我开展您的研究么？”莉莲似笑非笑地说。
“当然，前提是取得您的同意。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您宣誓效忠于我，我不会提出违背您神职的要求，也不会违背您本神的意愿。”
说完，艾儿又继续补充道：“我相信，更加深入地了解神只的运行原理，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您，乃至对我们两国的人民，都会大有裨益。”
莉莲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马上回答。艾儿也没有过多逼迫。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没多久，就来到一个小丘的山顶。
“看。”临近山顶，莉莲忽然指向不远处的地面。
艾儿凝神望去，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散逸着自己熟悉的魔力波动。
是三天以前，自己那一发“黑针”，在贯穿晨光之神的胸膛后，继续前进，射入大地的残留。
“战前，出于对您的好奇，我请求我的人民，为我收集了不少有关隔壁国王‘红魔’的事迹，不少有关您的事迹。
“您是一位热爱知识的国王，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关在研究室内探寻魔法的奥秘。为此，您还特意开设了着名的上级魔法学院，不分出生地传授魔法与知识，鼓励研究。你的第三位学徒，就是一位完全不擅长战斗，只喜欢泡实验室的聪慧少年。”
艾儿静静地听着。
“在您的学院里，贵族子弟不会受到特别的优待，平民学生也不会受到歧视和排挤。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了您。贵族子弟的战斗能力成长速度，显着超过了家族自授下的速度。而平民学生们，不少人似乎不太关注战斗，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与他们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的研究上。听说有不少法术改进已经应用在了日常生活之中。所以，虽然你自己对王国事务不太上心，但您的平民官员和研究者们，却增进了虹谷城的繁荣。”
还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知道？艾儿听着莉莲讲述自己的事迹，微微觉得有些发窘。
“您对研究的热衷，也带来了我从未见过的法术。我过去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法术。”莉莲指着地上那个小洞，继续说道：“过去的战争，更多的是强者魔力总量和技巧的比拼，我曾经以为，将防御做到极致，就可以在双方都不受伤害的前提下，尽量结束纷争。而您采用的全新法术，彻底打破了这一观念。”
“然而当时，您还有余力继续战斗，而我已经无力再组织一次那样的法术了。”艾儿谦让道。
“不，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怪您。即便是合我与晨光之神双神之力，也无法挡下这样的法术。您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新的时代。
“不管是什么样的盾，都会有将之击穿的矛。而矛的威胁，也并不像我过去想的那样可怕，重要的是，握住矛的，是谁的手。”
艾儿点了点头。
“艾儿陛下，我在打理家园最初的一百年中，每过十到二十年，就会发生可怕的饥荒。”忽然，莉莲话锋一转，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艾儿有些恍惚，一时不太明白莉莲说了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最初，我以为是自己德不配位，天降灾祸；后来，则觉得是自己治理无方。直到多次饥荒以后，我才发现，这是人口过多导致的。”
“那些年间，我曾经想要请求人民们少生孩子，或者用神力隐晦地减少生育。你知道，我最初的神职是‘家庭’，我的神力能做到这样的事。”
“但我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结果在犹豫中度过二十年的时光。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本应到来的饥荒，似乎并没有如期出现。”
“之后的几十年里，人口一直没有太大的增长，甚至还出现了降低。我虽然不了解原因，但也曾经对此感到庆幸。直到我发现，人口的下降越来越明显，而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逆转这一局势。”
“艾儿陛下，”说到这里，莉莲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艾儿，“家园神国正在逐渐死去。”
听到这话，艾儿皱起了眉头。
“我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做了两百年神只，接受了两百年拥戴，听取了两百年祈祷，却对人民的选择束手无策。我曾经试图与晨光之神缔结连理，生育后代，用以身作则的方式，来唤醒我的信众，挽救我的国家。但晨光之神殿下，似乎并不是我所需要的神……”
莉莲抬起头，温柔地看着艾儿，眼神中有一抹淡淡的忧愁：“那么您呢？艾儿陛下，您所热衷的研究，和您那些神奇的法术，能够帮助我么？能够拯救我的人民么？”
艾儿彻底愣住了。
我只不过来谈和的，谁能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能抛给我这种问题！
怎么办？要为了获得莉莲的效忠，而应承下来么？
但是这样的问题……根本就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这种难题根本就不魔法！
如果是玛尔塔或者埃里希的话，应该会有办法……不，恐怕就连他俩，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问题。
艾儿站在原地，考虑了有十秒钟。这十秒钟仿佛十年那么漫长。
“……我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难题。”终于，艾儿开口道，“但我会和你一起，尽力研究这个难题，直到找出解决的办法。这是来自我，虹风王国第三十任国王，诸界法师尤斯图斯·诺贝尔的弟子，艾儿，的郑重承诺。”
莉莲清澈的眼睛与艾儿对视着。
随后，家园之神开口道：“感谢您的诚实。可敬的艾儿陛下。我没必要继续犹豫了，您应该就是我所需要的人。”
在山丘下诸多随从的仰视下，莉莲，家园之神，在艾儿，虹风国王的面前，弯下了身子。
“虹风王国的国王，尊敬的艾儿陛下，请接受家园之神的效……”
莉莲下蹲到一半的动作忽然僵住。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艾儿。
“晨光之神……刚才去世了！您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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