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回 斗香会（二）
一炷香已经烧过半，扶桑坐在主位上，看着场上的十人或在细观香料，或在奋笔疾书。
而她，不过是身为县主女侍，便有了俯视他们忙忙碌碌、急头白脸的样子。
怪不得县主都落魄到如今的境况了，也要维持县主的尊贵。
权贵与平头老百姓，中间的鸿沟宛若天堑。
扶桑的目光多落在虞香珠身上。
虞香珠倒是不慌不忙，一炷香已经烧过半，她面前不曾辨别的香料还有一半。
最快的是赵玉容和高七郎，二人速度相当，面前不曾辨别的香料只剩一些了。
至于其他七家，面前不曾辨别的香料都比虞香珠的还要多。
其中有两家，已经在悄悄地抹汗了。
魏麓儿站在虞香珠后面，看着自己师父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明明那些香料都是平日里师父教自己辨别的，库房里都有，可师父为何如此慢腾腾的呢？
不过魏麓儿也就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并不多话。
她甚至有时候感觉，师父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像是感受到扶桑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虞香珠忽然抬头，朝扶桑笑了笑。
扶桑怔住了。
距离有些远，她只能看到虞香珠明亮的眼眸，以及娇艳似花的脸庞。
虞香珠又低下头去，继续辨香。
扶桑看到的是她黑鸦鸦的发髻，以及露出来一截极为洁白的肌肤。
她不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比此前要光滑一些。这还是在她记得就抹一下，不记得就不抹的情况下。虞香珠的面脂香，的确没骗人，效果甚好。
只是想起县主用来擦脚，她心中有些膈应而已。
虞香珠在与扶桑对望之后，加快了动作。
赵牛三一直盯着场上的情况呢，原本见赵玉容与高七郎不相上下，心中还是有几分欣慰的。自从姑娘执意要来离州城，又执意要开这香料铺子，时常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心中是很难受的。如今见姑娘露出真本事来，大有压这离州城本地香料商人一头，他又替姑娘高兴起来。东家的妹妹，也是不差的。
可后面虞香珠突然加快动作，眼看竟是要超过自家姑娘了，赵牛三不禁蹙眉。
这虞香珠，是觉得自己胜算不多，便加快动作，虽是有错，却定然是在一炷香之内将香料全都辨别出来了。
其余几家，像是意识到这样也不错，纷纷都加快了动作。
一炷香燃尽之时，赵牛三敲响铜锣，警告道：“香已经燃尽，还请大家放下手中的笔。”
虞香珠早在香燃尽前，将笔放下，轻轻吹干墨迹。
高七郎与赵玉容几乎与她同时，而许檀，汤白木，以及戴大品，在香燃尽之时堪堪将笔放下。
扶桑笑道：“看来离州城里，还是卧虎藏龙的。”
虞香珠忽然昂头，看向赵玉容：“赵姑娘，这斗香大会，何人是裁判？”
赵玉容一愣，看向扶桑：“自然是扶桑姑娘了。”
“可扶桑姑娘不懂香，如何裁判？”虞香珠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她的确不懂香，没法裁判，可虞香珠的语气叫她不舒坦。扶桑想起那日在陆家梅园，虞香珠伏跪在门前，那样卑贱的样子。但今日，这虞香珠似乎有些不同。
扶桑心中冷笑，这商户女，果然有几副面容。
是否今日来的是县主，她又是另一副面容。
“我虽不懂，可我带来的医女，对香料也颇有研究，不妨让她来吧。”
一直跟在扶桑后面的，是一位身穿豆色半臂的半老徐娘。她面容沉静，从扶桑身后走出来。
扶桑道：“这位穆医女，乃是专为县主调理身子的，除了医术，穆医女对香料亦颇有研究，曾得到宫中贵人的赞赏。”
穆医女朝众人微微颔首：“各位都是香料行家，妾身献丑了。”
穆医女语气倒是很谦逊。
时下不管是什么玩意，一旦与宫中扯上关系，就莫名的变得高贵而有权威起来。
赵牛三看向赵玉容，赵玉容点点头。
赵牛三笑道：“既如此，那穆医女便请罢。”
穆医女目光环绕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戴大品身上：“那便从这位行家开始吧。”
戴大品闻言，勉强地笑了笑：“那自然是极好。”
穆医女缓缓走过去，站在戴大品身边，目光轻梭，唇角微微扬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离州城虽小，但能人不少。”
戴大品露出一丝笑容。
“不过……这位行家是戴行家吧？”穆医女声音依旧柔和，“依妾身拙眼，这第二十八号和第四十六号，以及五十一号……戴行家应是辨认错了。”
戴大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穆医女所说的这些，都是他曾犹豫不决过的。
“第二十八号香料，乃是黄熟香，而第四十六号香料，则是水盘香才是。戴行家恰好写反了。”
戴大品抹了抹汗：“这黄熟香与水盘香都是海外之物，老夫接触甚少，这才一时判断不准……”
“没错，这黄熟香与水盘香俱是海外之物，离州城不过是个下等城，所需的人不多，戴行家接触甚少，判断不准亦是正常。”穆医女柔声道，“这怪不得戴行家。”
穆医女竟然为他说话，戴大品顿时连声应道：“正是，正是。”
“可戴行家，以后可得记住了。”穆医女脸上仍旧微微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很残忍，“戴行家，您出局了。”
戴大品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多谢穆医女指点。”
戴大品身旁便是虞香珠。
虞香珠朝走过来的穆医女行礼：“有劳穆医女。”
“虞姑娘。”穆医女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妾身早就听说过虞姑娘的大名。”
虞香珠只笑了笑，让出位置：“穆医女请。”
穆医女目光轻梭，落在桌上的白纸黑字上。
字写得很娟秀，看上去赏心悦目。
第一种香料……穆医女的目光微微有些怔愣。她来之前，县主曾与她打过招呼，务必让虞香珠输得难看。而通常让人难看，自然是第一道题便要错。连第一题都能写错的香料商人，合成的香如何能让人放心使用？
许是她怔愣的功夫有些久，扶桑忍不住道：“穆医女，可是虞姑娘第一题便错了，可你却不好意思说？”
魏麓儿闻言，忍不住握紧拳头。
这县主的女侍，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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