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家

万三丫的家住在村东头的坡地上。

  三间泥草房，低矮的篱笆墙。

  院墙倒了一块也不修，甚至还能透过缺口处，看到院子里有三个懒汉排排坐，还拍着肚皮晒太阳。

  福子本来不想去三丫家，但看三丫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还是打算先帮她把活干完。

  福子拉着万三丫进门，和院子里的三个懒汉打过招呼，又把三丫按在院子角落的小板凳上坐下休息，然后放下身上的背篓，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帮三丫把洗好的衣服晾上。

  “福子来了啊。”三丫的大嫂正一手抱着襁褓，一手给鸡棚里的鸡撒饲料，浑圆的肚子在她的动作间仿佛随时要炸开，看得人心惊胆战。

  “嗯。”福子不敢多看她的肚子，赶紧收回目光专心拍打洗好的衣服。

  三丫的二嫂听到动静，也从灶台边扶着一个更大的肚子挪了过来：“听说你爹又要娶老婆了，日子定下来了没？”

  话都问到头上了，福子也不能不答，只好应付道：“没呢，左右也就这个月底吧。”

  “那也没几天了呀，这都廿四了。”大嫂给鸡撒了把饲料随口道。

  万三丫在板凳上，想着前世家里的那些糟心事，越想越坐不住，于是干脆起身绕到后院来找福子。

  刚到后院，正好看到二嫂五岁的大女儿，双手捧着一枚鸡蛋从鸡棚里钻出来。

  女孩儿头发上沾了根鸡毛，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鸡蛋上，走着走着就左脚绊右脚，啪唧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上的鸡蛋也应声碎掉了。

  女孩看到鸡蛋碎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嚎可真不得了！

  大嫂怀里抱着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灶台边的摇篮里睡着的婴儿也被吓醒哭起来。

  牛棚边上穿着开裆裤和泥玩的小男孩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也大哭起来。

  比猪食槽高不了多少，却在踮脚喂猪的小女孩，不小心崴了脚，也没忍住哇地一声跟着哭了起来。

  万三丫只觉得有一万个喇叭同时在耳边吹，恨不得当场聋了才好。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才能止住这可怕得哭声，身体已经很熟练地冲出去，抱起最近的喂猪的女孩儿捂上了嘴。

  再一抬头，发现福子已经生无可恋地左手一个女孩右手一个男孩地哄了起来。

  大嫂也停止喂鸡，专心哄起了怀里的婴儿。

  二嫂也费力地蹲下身，给灶台边摇篮里的婴儿换尿布。

  三丫娘听到动静也挺着肚子来到了后院，看到地上碎了的鸡蛋张口就骂了起来：“败家的东西，叫你拿个鸡蛋都能给你打碎了！”

  小女孩听到骂声哭得更大声了，三丫娘气得上去就踹了她两脚，连带着正抱着小女孩哄的福子也被她踹翻在了地上。

  “福子！”三丫扔下喂猪的女孩跑过来要扶福子，福子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把两个小孩也都拽了起来。

  “呦，是福子啊，我还以为是三丫那个没用的东西呢！”三丫娘瞪了一眼三丫放声吼道，“在这儿杵着看戏呢，没看猪还没喂呢吗？”

  看到三丫破天荒没顶嘴乖顺地去喂猪，三丫娘才转脸看向了正打算溜走的福子：“你家里给你找好去处了吗？”

  福子身体一僵，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心不在焉喂猪的三丫，小声说：“还没呢。”

  “那不得抓紧了，你爹上回不是还说已经订好了一个姑娘着急娶进门呢么，你没着落，他哪来钱娶新媳妇啊。”

  “嗯，就快了。”福子低下了头。

  “我上回跟你说的王仙人那事儿你考虑好了没？”

  “还没呢。”福子向后退了两步。

  三丫娘赶紧跟上：“那你可仔细考虑，王仙人说咱们村里就看中了你，但是必须得让你自己心里同意的，要是有半点儿不愿，那神仙契约上都是按不上去你的手印的。”

  “嗯。”福子已经放弃挣扎，只想等对方赶紧说完。

  “能去伺候仙人是好事儿，这位可是个真仙人，村长说他可看的真真儿的，那手段比每回来买人的张半仙儿厉害多了！”三丫娘苦口婆心地劝福子，“跟着仙人吃香的喝辣的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我知道。”福子机械地回应。

  “我说你别不往心里去，你娘死得早，你爹又是个靠不住的，婶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害你不成吗？”

  三丫娘扯过福子的袖子，凑到她耳边说：“那可是二十两！够你们这样的人家吃用多少年的！你爹娶个新媳妇也就只要二三两！”

  三丫娘瞥了一眼三丫的背影，继续和福子推心置腹：

  “我让村长告诉你爹说是和张半仙儿那一样都是十五两，你这不就还能自己留下五两银子嘛！”

  “虽说是要生个孩子出来，但也不像别家那样要你伺候一辈子啊！到时候你给王仙人生了孩子，你不就是正经的仙人娘子了？”

  “就算你不愿意跟着仙人，就凭着这五两银子的嫁妆，随随便便都能在县里找个好人家结婚过日子了。你可别犯浑，要不是仙人说要正好十五岁的，我就让我家三丫去了！”

  “嗯。”

  “你别光嗯，你得往心里去。”三丫娘恨铁不成钢，“就咱们村子出去了多少个姑娘给府城的仙人当侍女啊，哪有一个说还能当两年就回家来的？但是人家王仙人说了，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意跟他，那还能再回来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要是让香子娘、豆子娘知道，那还不得抢破头！”

  这时，三丫已经喂完猪凑过来了：“娘，你和福子聊什么呢？”

  “去去去，没你的事儿！”三丫娘不耐烦道。

  “婶子，那我先回去了。”福子见三丫吸引了三丫娘的注意力，赶紧趁机逃跑。

  福子低着头拿着自己的背篓就往回走，恨不得再长出八条腿来加快速度。

  “你再考虑考虑啊！”三丫娘冲着福子的背影大声喊。

  “嗯。”福子小声地应了，也不不管对方听没听到，一溜烟跑了出去。

  三丫不知道福子和她娘之间在打什么哑谜，福子的反应很奇怪，作为好友本能地就想追出去问问，但被她娘一把拽回来，连打带骂地支使到灶上帮她二嫂做饭去了。

  三丫只得暗暗记下这件事，心想明天一定要找福子问问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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