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一年(五)
我没有研究办婚礼的事情,宝儿更是提都没提。
因为我俩心中都有一个不愿意提起的前提,那就是一年以后。如果一年以后我们都还活着,那么我一定还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如果一年后,我俩都不在了。那么,我们不愿意将这一年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
我跟宝儿翻出自己的出生证明,竟然发现我俩竟然出生在同一间医院。于是我俩带去了喜糖,发给产科的所有医生护士。
他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祝福我们,祝我们新婚快乐,祝我们白头偕老。
我带着宝儿去了我儿时生活的地方,小的时候,这里叫做西下洼子,因为当时这里比公路低很多,一下雨就被淹,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道路另一面叫东下洼子。
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平房区,到处都是违建。当然,我们搬走的那一年,所有平房都写上了大红的“拆”字。
现如今,东油库没了,家属区自然也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守着马路的修理厂,地形还是差不多,但终归与小时候天差地别了。
我努力的在记忆力搜寻,凭着意识,带着宝儿一路往里走。
慢慢的,我眼中仿佛出现了另一幅景象,而是的场景,将如今的面貌全都覆盖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下了脚步。这片空地上,好像有一所不大的院子,院子的大门我小的时候觉得很高,现在再看,也就比我高出一头多点儿,是大红色的。
我指着这片空空如也的空地,对宝儿说:“宝儿,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宝儿点着头,拉着我的胳膊,假装做出开门的动作,然后嬉笑着对我说:“小哥哥,我可不可以到你家里玩儿啊?”
“可以。”这一刻,我也入了戏,迈过那根本不存在的门槛。
一瞬间,仿佛刮过一阵穿越十几年的风。院子中,压把子的水井还在,窗户外还挂着成串的玉米与辣椒。
我奶奶坐在板凳上,带着老花镜纳鞋底,儿时的我拿着奶奶的顶针在玩儿。
白驹过隙,那时候的一切一切,好像都在昨天。而我就在这一天的时间里长大了,带着自己的妻子回来了。
那一年,我从曾经的幼儿园,到小学,念过的几所初中,还有当初那个差点儿让我放弃人生的,号称“人渣摇篮”的高中。
那一年,宝儿也是一样,带我去了她小时候住的地方,我才知道,原来她五岁之前,家里条件并不好,她就住在东下洼子,我俩曾经只隔着一条柏油马路。
宝儿上的幼儿园,竟然跟我是同一个,当时两个平房区的孩子,大多都送到东油库去,只有那里有个幼儿园。
宝儿说,她上大班的时候,我应该是在上中班。她有些唏嘘的问我:“你说咱俩曾经这么近,为啥却没认识对方呢?”
我笑着回答她:“可能是你太不显眼了,我小时候,小女朋友可多了,一定是你那时候还没长开,不够漂亮。”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我们之间错过了许多机会似的。
不由得让我想起伯邑考让我看见的那个画面,那两个出生在同一间医院,然后成为邻居,后来青梅竹马,到最后相守一生的,另一个世界的我们。
这是缘分吗?也许就像宝儿说的一样,这不是缘分。有些相遇,都是注定好的,而注定这一切的,并不是什么老天与命运,而是人的本身。
是我们两个早就决定好了,要与对方相遇,所以我们冥冥之中都在努力,灵魂都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于是,最后我们相遇了。
宝儿上小学的时候,她爸生意突飞猛进,于是她搬家了。她爸做了最早一批住楼房的人,搬去了龙南。
而我哥死后,我从武校回来,平房区拆了,我也搬家了。那个时候,我爸贷款在萨尔图买了房子。
初中的时候,宝儿家住进了别墅,而我家那个时候,差不多才还了一半儿的贷款。
本来应该是越来越远,却不曾想,在她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在我觉得未来无望,想要辍学打工的那一年,我们在自己从不怎么去的地方相遇了。
我跟宝儿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一切我们能够想起来的,曾经驻足过的地方,一一去了一遍。模仿那个年纪的样子,把对方填补进去。
宝儿他爸妈还是没有回来,期间打过几个电话。他爸说原本是准备只玩儿一个月的,但临时有变,他和宝儿她妈结婚的时候穷,就领个证,然后跟几个朋友在小吃部吃了顿饭。
这次出来,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他要带宝儿她妈好好的满世界转转,就当弥补当初,来个旅行结婚了。
于是我和宝儿依旧在别墅里住着,每天买菜做饭,打理院子,然后时不时的去看看我姥姥,听她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我爸不止一次打电话问我,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我瞒了几次,实在瞒不过了。于是跟我爸把实话说了,说我跟宝儿早就把证领了,但是暂时不准备办婚礼。
我爸愣了好半晌后,只问了我一句:“那宝儿他们家咋想的啊?”
我知道我爸在担心什么,于是我跟他说让他别担心,我跟宝儿不办婚礼不是因为钱,我俩都攒下不少钱,我们有自己的理由,宝儿父母没有不乐意。
某一天,宝儿接了个电话,我当时在做饭没注意。
吃饭的时候,宝儿有些欲言又止,被我给看出来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这才问我:“李雅婷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咋了?”那咋能忘呢,宝儿的闺蜜本就不多,我给看过事儿的更是独一份儿。最主要的是,她是我跟宝儿的见证啊。
宝儿有些为难的跟我说:“雅婷打电话给我,说她要结婚了,就在这个月的十四号,想让我去。”
十四号,那不就是后天么?我不解的看着宝儿,说道:“那就去呗,你光你要去,我也得去啊。”
宝儿闻言松了口气,一脸惊喜的跟我说:“我还怕你不愿意呢,你说过,这一年只想跟我在一起。”
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无语的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再分开了。咱俩又不是重症患者,难道天天粘在一起不出门?”
李雅婷婚礼的那天,我俩到的比较早。宝儿本意是随1314,但我觉得寓意虽然不错,但以她俩的关系有点儿太少了,于是随了个3399,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俩竟然被安排在右边头一桌,与女方家属一桌。
李雅婷在礼仪节目全都结束后,丢下新郎直奔我们这桌,一把就把宝儿给抱住了,埋怨宝儿这么久都不回来。
俩人手拉着手说了半天悄悄话,然后李雅婷跟我打招呼,并且很由衷的对我说了声谢谢。
她这句谢谢,我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谢我当初帮她,还是谢我今天能来。
新郎叫她一起敬酒,我和宝儿一边聊天,一边划拉盘子里的菜。这可不是咱们小农意识,吃喜宴就是这么回事儿,必须把筷子轮起来,这才有气氛。
我很庆幸分到头一桌,因为这桌都是新娘的直系亲属,所以还是很矜持的。要是分到别的桌,我真抢不过那些大爷大妈。
竟然还有带塑料袋来的,筷子都不用了,整个大肘子直接打包了。
我这边吃饱喝足,李雅婷那边还在点烟、扒糖、敬酒,看的我头皮发麻。
我问宝儿:“你说这些繁文缛节有啥用,累的跟三孙子似的。”
宝儿轻轻一笑,看着李雅婷,说道:“一辈子不也就累这么一次吗?”
我的心突然一疼,是啊,一辈子就累这一次。在男人看来是累,在女人看来不一样。也许想比一张证书,这些累人的环节,才更显得真实。
我想跟她说,要不我们也办个婚礼,可我还没等开口呢,李雅婷敬完酒跑过来了。
她甩了甩胳膊,笑着问我们:“你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该修成正果了吧,啥时候结?”
宝儿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李雅婷眼珠子顿时瞪了个溜圆,看向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俩早就把证给领了。”
“你怎么知道······”宝儿惊呼道。
我郁闷的白了她一眼:“这还用猜?你恨不得逮着谁跟谁说咱俩结婚的事儿。”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挺甜的。
不记得是谁说过了,情侣之间,怎么判断她爱不爱你?那就要看她肯不肯让你进入她的圈子,大方的把你介绍给她的朋友。
李雅婷不停的埋怨宝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自己说,还问我俩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聊了半晌,李雅婷仿佛有话要说,她起身向我走了过来,正好在这时候,摄像过来了,让她抓紧换衣服,准备拍照。
从酒店出来之后,我跟宝儿一路无话,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二天,我起床时,宝儿已经做好了早饭,并且收拾好了箱子。
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山东,看看我学武术的地方。然后去上海,去之前我不在她身边,她工作的地方。然后还要带我去我俩分别之后,所有我曾经思念她时,去过的地方。
那一年,我们两个去了很多地方,捡回很多旧的回忆,也增添不少新的回忆。
原本打算再多玩儿玩儿的,结果却被一个电话打乱了行程。
来电话的还是李雅婷,时隔两个月,她再次来电话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她怀孕了。
我终于明白她那天想说却没说的话是什么了,那就是关于那个被她打掉的鬼婴的事情,我曾经答应过她,等到有一天,她真的做好为人母的准备时,我帮她还了这份因果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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