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长桌宴

闲聊片刻后，我跟他俩说是余再升让我来叫他们的，马上就要开饭了。虎子就跟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一样，一听要开饭，起身就要往外走。

  到现在我还没看见老李呢，我问余媚：“不是说老李跟我一起进村的么，人呢？”

  余媚指了指后边的布帘子，跟我说老李就在里面，我俩一起进屋后，老李正盘膝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

  余媚说，我中蛊昏迷之时，老李直奔巫蛊村，太姑婆放出的阿布不是对手。被逼无奈之下，老姑婆召出了祠堂里的巫妖王，还没等动手呢，老李自己就化回人形栽了下来。

  虎子说明了我和老李的身份，余再升命人把老李带回了村子，太姑婆来看了一眼，说可能是入魔了。

  入魔？我听得一阵肝儿颤。于是我立马上前抓住了老李的腕子，我虽然不会什么医术，但修炼这么久了，对气脉流动还是有所感应的。

  手刚抓住老李的腕子，就感觉他体内的气息有些紊乱。正常来说，仙家们打坐时法力走向，都是连接任督二脉做周天运转的。老李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心脏病人突然逆流似的，偶尔一股竟然反向流动。

  我又催动佛泪，细细把老李的泥丸宫，丹田，下丹田等处一一查看了一遍，就此也放下了心。老李这是心魔发作了，要说别的毛病我未必能看出来，但是心魔这东西我太了解了。

  所谓心魔并不是真的邪祟，而是心结或者执念，种类也是多种多样的。打个比方来说，一个至亲之人死在你面前，而你在他在世的时候有愧于他。

  他去世了，你想要偿还却做不到了。总想这些事情，慢慢的就会开始联想，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再然后他会出现在你的梦中，找你诉苦，甚至埋怨你为何害死他。

  这样的情况时间长了，就是所谓的心魔，其实都是自身原因产生的。平时积蓄在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当某种刺激与你心结场景类似，就容易发作。心魔非一天形成，开朗的人比沉闷的人发作的概率要小上许多。

  比如虎子就不容易产生心魔，他比较喜欢说话，很多心里难受的事情都跟我说过。就像遇见朴三和刘太行那一次，虎子见到仇人，并且濒临绝境，刘太行还不停的刺激他，他都保持着理智。

  我看了看老李，心中苦笑。老李的道行不弱，就算比不上常万法老爷子也差不了多少。这样道行还有心魔，并且这么容易引发，这就足以证明心境历练的重要性。

  老李由于血脉的原因，一出生就是蛟龙，道行就已经不弱了。可他刚下生凡夫父亲就要杀了他，他为了救村民于大旱，无意间又触犯了天条。

  从那以后，老李就被我师父关在了锁龙井中。可以这么说，他空有一身道行，历练可能还不如我。他今天的心魔发作，正印证了常相九当初跟我说的那句话，不能一味追求道行。在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境支撑的话，是最容易迷失自我的。

  “要不我把饭给你送进来？”余媚看出我关心老李，小心的征求起我的意见来。我从她脸上有些担忧的表情猜的出，她是怕我因为老李入魔，而怨恨她太姑婆。

  我摇了摇，说还是一起出去吃吧。老李看起来问题不大，估计就算今晚醒不了明天也就没事儿了，他这个道行都已经辟谷了，吃与不吃就是个意思。

  出门之后，余媚并没有往主屋去，主屋那里一个人都看不见了。余媚一路带着我往山上去，走了十几分钟，眼瞅着都要到山顶了，村中鸦雀无声，就跟所有人突然消失了似的。

  我好奇的问余媚我们这是去哪，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刚转过山头，前方几里地隐约看见另一个村子，建筑风格和规模与余媚她们村都差不多。

  两村中间是个断崖，山崖上是一圈圈环绕向上的木栈道，都是用巨木大梁，硬生生凿进岩壁中支撑起来的。最顶端有个大殿，建筑风格有些像寺庙，却又多了些苗家味道，都是悬靠在半空石崖之上。

  余媚有些骄傲的跟我说，那就是两个村的祠堂，里面供奉着阿普蚩尤。巫蛊村的巫妖王和三个蛊王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守殿石像其实都是包裹两村历代祖先尸身的泥塑，牌位也供在里面。

  正下方是一片凹地，周围是竹林中间是空地。此时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看起来热闹无比。原来村子里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余媚带着我往下走，余再升和太姑婆注意到了我俩之后，太姑婆喊了声什么。所有人全都注视着我，好多苗疆青年在两排扯起十几米宽的蓝布。

  等我们下到最底下的时候，余再升用当地土语嘀哩咕噜喊了一长串我听不懂的话，扯着布的青年顿时冲了上来，用蓝布把我挡住了。

  然后有人端着大海碗和银壶走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不会又让我喝三碗吧？这饭还让不让吃了？

  我咬着牙做好了认命的准备，还没等那人倒茶，从后面挤上个人，正是之前灌我茶水的那个老大爷。老大爷显得有些激动，一边嘀哩咕噜的白话，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

  他说的啥我不知道，但是他一边比划一边对我挑大拇哥，我猜可能是在夸我。等老头说完了，蓝布撤了，两村村民一阵欢呼，看我的眼神无比火热，给我整的心里直发毛。

  我身边的余媚一脸好笑的跟我说，他们这个仪式叫做拦门茶，是表达对客人欢迎的一种形式。正常来说，客人要进寨的话，要在寨门口举行这个仪式的，可我当时中蛊昏迷，所以他大伯想补上，没想到原来太公已经敬过茶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的点了点头，余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问我：“你知道他们为啥这么高兴么？”

  “啊？为啥啊？”我下意识问道。

  余媚跟我说：“拦门茶是相互表达敬意的，单手接碗小饮几口意思一下，这是一般礼节。要是双手接碗的话，代表盟约的意思，一定要一饮而尽，表示我们从此成了手足兄弟。太公说你双手捧碗，一连干了三大碗，是我们的亲人，更是我们最崇高的客人。”

  我勒个曹，我想说我那是不懂好么？我还以为必须喝三碗呢，再说了，那么大碗下意识肯定是双手接好么？

  此时余再升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喜色的拉着我到人群最前面，然后搬来一把长条凳让我坐下。接着苗疆的男女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跳起了舞。天色渐暗，大家每隔几米插上火把，还在两边拢起篝火。

  少男少女们载歌载舞，围着篝火好不热闹。夕阳西下，却反而觉得暖洋洋的，火把和篝火把这里应彻的亮如白昼。

  一阵阵欢呼声响起，两村的青壮劳力回来了，他们每个人都搬着一张桌子，从两边山头一边唱山歌，一边排队往下走，就跟舞龙似的，特别的壮观。

  村民把长条桌依次摆开，然后在桌子两旁摆上长条凳，依次的坐下。远远看去，少说也得两百米那么长。余再升跟我说，这是苗家的长桌宴，是招待贵宾最高规格的礼仪。

  两村的村民对面而坐，我这边为首的是余媚，右边是余再升，再然后是虎子。可以看得出，这是等级森严的排序，余媚是赶尸人首领，余再升是他大伯，把我放在第二位，足以见得给足了我重视。

  对面为首的是太姑婆，也就是巫蛊村的首领。想到她的身份，我心中有些憋不住笑，实际上她老人家也是赶尸人这边嫁过去的。

  一道道特色菜品端上桌子，余再升不停的给我介绍着：血灌汤、辣椒骨、苗乡龟凤汤、绵菜粑、酸汤鱼等等。

  我听得正津津有味，虎子突然没头没脑的问我一句：“拦门茶你真的喝了三大碗？”

  “啊，咋了？”我不明白他问啥问这个，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我突然发觉，旁边的余再升脸色有些不好看。

  虎子并没有发觉这一点，还在那自顾自的跟我说：“还是你厉害，我刚来的时候喝了一口，后来媚儿跟我说是啥东西后，我就再没喝过。”

  虎子是隔着余再升跟我说话的，余再升瞪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发现。我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为啥啊，那茶到底是啥东西啊？”

  虎子一脸坏笑的对我说：“叫做虫茶，是苗疆的特色。虫茶并不是茶，而是由一种名叫“米缟螟“的幼虫，采食茶叶后留下的粪便干制而成，冲泡之后色如茶水，故有“茶“名。”

  我听完之后，感觉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但我强忍着没做出过激反应。尽管如此，余再升还是看出来了，他也终于忍不住了，扬起巴掌给了虎子一个大脖溜子，骂道：“别特么胡咧咧，不吃你就滚！”

  两边的村民好像都习以为常了，就跟没看见似的，为首的余媚红着脸，狠狠的瞪了虎子一眼。我心中顿时就平衡了，心说这货别看是赶尸人一脉的驸马，到啥时候还是改不了那张挨打的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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