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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九章 宠辱不惊


百安大长公主与逊帝夜探忠武侯府一事,瞒得比北方冬天的冰层还紧。

  除却乔家父子、几位当事人,无人知晓。

  百安大长公主打开湖心亭的门窗,特意交代乔放之:“乔卿,此事若再多一人知晓,于显金、于乔家、于宗室,都绝非好事。”

  乔放之道:“那是自然。”

  如若显金认祖归宗,那当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但显金说了“不”,她的身份便要藏住。

  如今百安大长公主刚刚解决掉外患,内忧之事方提上日程。

  乔放之送百安大长公主出门。

  大长公主戴上帷帽,披上玄色披肩,抬眸,状似无意道:“此事,可以告知陈三爷。”

  乔放之拄拐杖,动了动嘴,两腮的胡子跟着翘一翘。

  大长公主又道:“我见过他,为了给显金赢得逃跑的时间,他宁愿自己被刀砍,看似混不吝,实则行事有章法——显金不认徐家,只认他,便叫他去劝劝显金,或许有奇效。”

  乔放之叹为观止。

  叹为观止。

  兵者,诡谲阴辣。

  你只认这个爹?那好,咱叫这个爹来劝你,把那个爹也顺道认了吧。

  逻辑鬼才啊。

  乔放之埋头称是。

  大长公主身后的前逊帝、现逍王双目通红,眸中无神地从乔放之身侧走过。

  乔放之眼风瞥了其一眼。

  嗬,逊帝呀。

  搞不好,到时候你闺女都叫上我爹了,你还没落到一个正眼看呢!

  夜过了无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之后的岁月里,很有可能实实在在当父的乔放之,了解前因后果,便很是担心显金的状况,特意召来北苑的人仔细询问。

  张妈妈很焦虑:“昨天的酸萝卜老鸭汤,就吃了两碗饭,鸭子腿也只吃了一只!可把我急死了!”

  乔放之:?

  也不知道爱徒状态好的时候,究竟有几只鸭子会惨遭毒手。

  锁儿也着急:“确实整个人不太对!昨日早上没打八段锦!”顿了顿:“所以,临睡前打了一整套太极。”

  乔放之:?

  自律使人自由的爱徒,也太令人敬佩了。

  新调拨至北苑的外院丫鬟浅红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好像什么都不汇报显得自己工作量不饱和,便大声道:“这几天贺姑娘不太落觉,昨天早上鸡鸣时就醒了!以往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锁儿一听,怒目而视:哪有在老师面前说学生懒的!狗日的贼间谍!

  锁儿张口就骂:“你放屁!姑娘啥时候睡到日上三竿了!明明每天闻鸡起舞,半夜起来写文章!”

  随即立刻转头看向乔放之,谄媚地笑,双眼眯成一条缝:“山长您放心!姑娘一直很勤奋,做梦都在背文章!”

  乔放之痛苦地阖上眼睛。

  看着爱徒能吃能睡、强身健体、招摇撞骗,他也算能瞑目了。

  乔父心安理得,老神在在;

  陈父扑爬连天,着急忙慌。

  陈敷听闻乔徽亲自密报后,立刻和乔徽从红叶堆里赶了回来,一回来就冲进北苑,扎扎实实地忍到显金清退左右,关好门窗,待众人走远,陈敷方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这些事,她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在青州碰见她时,她正撸着袖子给十里乡的一处农户做宴,衣裳虽破烂,面容也邋遢,但人很精神能干!做了一道赛蟹黄豆腐,我一吃就吃出了味来!”

  “那家摆宴的农户不配做人!非要赖你娘四个铜板,说你偷偷吃了席面上的棒子馒头!你娘要想脱身,要么给你吃催吐黄金,让你吐出来看看有没有白面馒头...要么就少给四个铜板,全当没这事!”

  “你娘不干!一把杀猪刀砍在案板上,掀了还在吃的席面,揪住当家人的衣领,说不要这份工钱了,但他必须给你当众给你道歉...”

  陈敷哭得吱哇乱叫:“以前吃了那么多苦,你娘怎么不说啊!我知道她命苦!却没想到她这么苦!她还在时,我为什么不能对她再好一些啊!我为什么要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你娘到底爱不爱我啊!”

  “爱来爱去的,顶个毛用啊!你娘这份遭遇,她能活着就不错了!”

  陈敷嗷嗷直苦:“她想要的那副翡翠头面,我一直没攒成钱,就没给她买...”

  陈敷扇了自己一个耳巴子:“我真他妈早没出息!”

  显金听着也低头抹眼泪:“我也没出息,我娘死前,我没好好抱一抱她...”

  “呜呜呜呜呜!”

  “嘤嘤嘤嘤嘤!”

  “呜呜呜呜呜!”

  “嘤嘤嘤嘤嘤!”

  坐在窗框下的乔徽,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组合,想了想,给他们斟了两盏茶,当好后勤保障,确保他们随时补充水分。

  两父女痛哭了一场,陈敷平静多了,拿帕子抹着眼角:“斯人已逝,往事暗沉不可追,听你们说这些事,那...”

  到底是皇家的人。

  陈敷心头怨怼,嘴上也只是叹了口气:“你那生父,却也不是个十足的恶人...便是看在血脉荣华的面子上,你也不要一根筋咬死不松嘴...”

  显金哭得双眼通红,眉头一拧,便是有人即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先兆。

  乔徽识时务地向后缩了缩。

  陈敷立刻道:“不认便不认罢!这么多年也过活了!如今咱们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也未见得是他徐家的功劳!”

  显金眉间一松。

  威压消失,陈敷叹了口气:“那如今怎么办?咱们打道回府?京师还待吗?生意还做吗?”

  显金道:“自也是要做的,辛辛苦苦从泾县爬到宣城府,从宣城府爬到京师,宣纸的荣辱沉浮皆系于我一人身上,百来个大大小小的作坊铺子、上千个匠人师傅还指望着我把宣纸推出去呢。”

  显金又道:“凡事半途而废,绝非我的准则。”

  陈敷“唉”了一声:“原想你生父要么是个富商,要么是个世家,谁曾想——”

  这怎么搞啊!

  这个身份太高了。

  实在是太高了。

  这谁能想到陈家养了这么多年的拖油瓶,实则是只金凤凰呀!

  这要传回宣城府去,瞿老夫人怕是要悔得咬掉两颗大牙噢!

  陈敷眉梢眼角处,有些焦虑。

  显金倒是一笑:“我原先的身份不足以拖累我行进的脚步,如今的‘身份’也不会改变我行事的初衷。”

  死过一次的人,身份对她而言,是最微不足道的。

  怎么活,怎样活,为了什么而璀璨地活,才是她真正应当思考的事。

  她行进的路线,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规划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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