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沧海桑田

“不，吾只是想到了一些东西。”

被打断思路的郭猛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侍女和奴仆们一个个身形僵硬，不禁觉得奇怪；不过肚子里已经隐隐在咕咕叫，郭猛也不客气，直接将婢女柳勺子中的小米糊糊一口吃掉。

随着软糯的小米入肚，郭猛忽然感觉身体又有些困乏，而伤口则是一阵阵麻痒和刺痛，不多时就在婢女的服侍下，再度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身体前主人此战记忆过于深刻，毕竟是自己人生的首战，连带郭猛在梦乡中不断与这位前主人的记忆反复交融，直至郭猛梦到一位身着白袍披头散发西戎将军端着一柄长枪对着自己当胸刺来，才惊叫一声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公子，你怎么了？”

郭猛的惊醒一下子把床边打盹的婢女柳吓了一大跳，而屋外也多了好几声问候情况的声音，更有人开始推门进来。

“没什么事，汝等退下吧……嗯，再给我来一碗黍米糊糊。”

既来之则安之。

系统已经逃走，想找它问问如何返回现代已经不可能，郭猛只能接受现实，首要问题就是先活下去。

当然作为一个刚14岁的庶子，虽然完成了首战，但是差点连命都丢了——不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可是真的一命呜呼了。

然而这次推门进来的，却不是仆役和婢女，而是另一位熟悉的人——公子猛的母亲——姣。

看到郭猛让下人端吃的来，姣右手一挥，直接让随行婢女端上一盆炖的稀烂的肉；虽然这肉香扑鼻，然而此刻身体刚恢复一点的郭猛可不想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但也不想伤了老母亲的心，只能勉强吃了一口肉，便提出还是要吃小米糊糊。

“儿啊，汝不吃肉怎能恢复身体？”

看着眼泪汪汪的老母亲，郭猛只能挑了一大块肉，狠狠咬了下去，可惜下一秒，郭猛一阵恶心就想吐出来。

“这肉怎么不放盐？”

“汝怎么不沾醢。”

老母亲姣很是奇怪，同时端上了另一个青铜小盏，郭猛这时候才从翻出了记忆，这个时代的贵族们吃盐并没有盐瓶，更不会把盐倒入锅里蒸煮，而是煮好菜肉后，贵族们在吃饭时沾着由肉酱拌着酒和盐所调配的“醢”，给自己的饭食增加咸味。

当然肉和盐价格高昂，更别提酒了，普通的国人多数都吃不起太多，除了将盐放在水里每天补充一点外，甚至还有些国人尾随动物们舔过的石头或小坑，将这些地方的泥土或矿石带回家中浸水析出服用。

想到现代工业食用盐都是按百吨千吨作为计量单位，郭猛瞬间觉得这近3000年的差距简直就是沧海桑田。

然而这种感慨于当下并没有什么卵用，郭猛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不得不勉强沾着醢，闭着眼睛再胡乱啃了两口肉，但是油腻的感觉始终让郭猛觉得喉咙痒痒的，终于还是放下了铜刀。

——就算没有老干妈，没有涪陵榨菜，好歹有瓶酱油吧；这种拌着醢来吃肉，咸味压根不易渗透至肉内，跟吃白水煮肉没多大区别，实在让郭猛这种现代人倒胃口。

郭猛心中暗自打算，等自己伤好后，必定把各种酱料都发明出来，再苦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味蕾不是，那可是天天都要用到的啊，还不止一次。

只是郭猛的思绪很快便被母亲姣所打断。

“汝父亲实在太过狠心，汝如此之小，何能亲上战场作战？”

郭猛苦笑一番，这话勾出了身体里的另一端记忆。作为长期掌管西周王室西六师的公爵国，虢国的历代国君只能努力奋勇杀敌，以尚武的姿态象世人展示自己不副周王室的重托。

而西申侯勾结犬戎入侵，不仅击杀了周幽王和太子，就连虢国当时统帅西六师的国君虢石父，也一块战死。虢国在周王室乃至整个天下的威望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而后秦晋卫郑联盟对虢国的打压，更让幾内诸侯们产生了一个疑虑：

“虢国到底还行不行？”

接连遭受的打击，让虢国国力大幅下降；作为一个公爵国，按西周制度，公爵国最多可以保留三军兵力，而此刻的虢国，由于接连遭受的打击，此刻征调的国人只能勉强维持一军的兵力，仅从军力数量而言，甚至不如一些侯爵乃至伯爵国家。

至于郑国这种名为伯爵，实际上却能拉出超过4万军力的中原强国，虢国与之根本没得比。

但是正如同后世所说，越是不行的人，越要表现出自己很行。

国家也是如此，为了维持自己在幾内诸侯间的威望，虢国自周室东迁后，一直对西戎和北狄东征西讨，目的也是为了向幾内诸侯展示自己的肌肉；而且这一招或许也还是有用的，靠着掌管的缩水了的西六师，虢国在这最近30多年时间内，也是屡屡击败西戎和北狄，多少吓住了秦晋卫郑，使之并不敢象对付东虢那样，上来就直接灭国。

如果让秦晋卫郑断定虢国已经不行，那么多半会群狼上阵，直接把虢国撕碎吧？——东虢可就是前车之鉴。

而哪怕是郭猛，对于自己便宜老爹虢公忌父的思路，也不能不赞叹一声，毕竟狄戎的战斗力在春秋初期并不弱，除了周幽王这种被老丈人勾结犬戎反杀的，天下时不时也会出现某些诸侯国被狄戎攻灭的消息。

尤其是江汉地区，这些年楚国一路北上，已经攻灭了诸多姬姓诸侯国，只是由于幾内秦晋卫郑与虢国的对峙，使得周王室根本无力组织联军南下狙击楚国。

对广大诸侯国而言，对于狄戎，能不招惹那就尽量别招惹；万一被狄戎盯上了，最好是赶紧向四周不管有没有宿怨的诸侯们求救，而且求救动作绝不能慢，慢了说不定自己国家就无了。

想到这儿，郭猛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自己老母亲的母国，这个位于太行山东南，黄河北岸河内地区的温国，似乎历史上就是被盘踞在太行山上的茅戎所灭国的。

对，不仅仅是温国，自己的嫡兄林父的母家苏国，也就是出过苏妲己的国家，也是被同样盘踞太行山的赤狄所灭。

而后来的齐国齐桓公，带着诸侯们一块救援被孤竹所围攻的燕国，这才把燕国给救下来了，否则燕国大概率在春秋早期就被狄戎们给噶了，根本活不到秦王嬴政降世的时候，等不到展示“图穷匕见”、荆轲刺秦王的时候了。

这事好像孔老夫子还大为感慨，认为没有齐桓公，诸夏将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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