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何耐寻思
“快闪开!”马上的廉贞将军向曲烟茗大喊道,仍在拼命勒住缰绳,却阻挡不了坐骑的疯狂。
曲烟茗微愣之后,慌忙后退,还是躲不过那马的横冲直撞。这时,顾余修策马而来,向廉贞将军掷出一把带鞘大刀后,侧身两足用力一蹬,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廉贞将军接过大刀,抽出大刀,毫不迟疑地割开身下疯马的脖子,乘马匹倒地瞬间飞落,打了几个滚才保得无虞。
顾余修直直飞向曲烟茗,将她扑倒在地,护在身下。那疯马裹挟喷射鲜血,蹒跚踉跄,重重撞上斜刺里突然奔出的顾余修的坐骑。两匹马撞击发出巨大闷响,随即一同倒在地上,泰山压顶般压向顾余修。
顾余修左手紧紧抱着怀中的曲烟茗,右手激射出数枚棋子。为棋子击中要害的马匹,果然倒地移开尺许,仍是贴着两人轰然倒下,激起灰尘如同雾霭。
血花恣肆蔓延,仿佛傲然盛放的牡丹,不管不顾、倾其所有,夺了性命,惊了人心。两匹曾经驰骋战场的烈马,相依相偎,一死一伤,好似战场上的牺牲,粗重的呼吸残留着最后的不舍,和迷惑。
球场中间,依旧混乱,受惊恍惚的雪阳惊慌失措地奔跑,先是为马匹撞倒,后又被乱踢踩踏,转眼之间就成奄奄一息,任由纷乱马蹄相继蹂躏。
曲烟茗趴在顾余修怀里,忽然低声抽泣。顾余修忙松开臂弯,柔声问道:“可有受伤?”
见曲烟茗轻轻摇头,顾余修才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咝”了声,又跌倒在地。
“你,你受伤了?”曲烟茗胡乱抹去脸颊上泪水,匆忙看去,见顾余修腿上血流如注,强自镇定,声嘶力竭道:“御医,御医快来!”
此时,马球场上下皆是无比混乱。这边,火光冲天中,宫人提着大桶小桶忙着救火。那边,柯木率禁军重重围住。
四皇子勒转马头高声道:“三哥且护好父皇,这里交给我。”目光坚定,无一丝慌乱。
“放心,”三皇子答道,“你定要小心。”言罢,策马向帐篷而去,与柯木安排众人返回行宫。
曲烟茗手忙脚乱地起身,将顾余修抱在怀中,扫视周遭纷乱,不见有人顾及他们,不由得焦急,欲扶起顾余修,无奈力气不足,担忧地自言自语道:“要快些离开这里。你伤成这样要找御医救治啊。”
“烟儿,我自己可以的,”顾余修说着,借着曲烟茗扶持,很是吃力地站起,向她道,“给我一只球杖。”
未及曲烟茗去捡地上的球杖,高竹寒就快步走来,打量两人道:“只有顾兄伤到腿了?此处离行宫尚有些距离,又混乱不已,我先将顾兄安顿在旁边。”说完,就躬身要背起顾余修。
“高兄书生一个,背得动我吗?”顾余修苦笑道,在曲烟茗愤怒的目光和慌乱的推搡中,顺从地爬上高竹寒的背。
高竹寒摇摇晃晃地背起顾余修,未及走出两步,就见四皇子骑马而来,向身旁将士吩咐道:“快将顾待诏扶上马,送回行宫,寻到御医处理伤口。”几个兵士利落又小心护送顾余修。四皇子调转马头,继续带着手下稳定局面。
球场正中,横卧的雪阳早成冰冷尸体,以粗布斗篷覆面,周身血迹斑斑,有些血肉模糊。四皇子下马察看,无奈挥手让人将尸体搬走。
曲烟茗遥望顾余修远去身影,怔愣片刻后四下扫视,很是彷徨无依。
“曲姑娘对四皇子的安排不放心?”高竹寒平复喘息道,“我送曲姑娘回洛景宫罢,待御医为顾兄包扎后再去探望也不迟。”尚未回神的曲烟茗,任由高竹寒牵着衣袂走,恍惚着向行宫走去。
到得洛景宫,高竹寒方松开她衣袂,推开宫门,道:“你与柔薇姑娘相互照应,若有事便去寻我寻四皇子,或者顾兄。”
曲烟茗点点头道:“多谢高公子,我与柔薇自会照顾好自己。”言罢,迈进宫室,道,“柔薇,我回来了。”却是无人回应。
“怎不见柔薇啊?她手臂还有伤,会去哪里?”曲烟茗自言自语道。高竹寒轻皱眉头,不着痕迹地护在曲烟茗身旁。
正在这时,有宫人匆匆而来,向曲烟茗道:“三皇子奉圣上之命,遣我来问问,烟茗姑娘可好?烟茗姑娘受到惊吓,御医会来给姑娘诊脉的。”
“谢过圣上,谢过三皇子,”曲烟茗矮身行礼道,“我虽受惊吓,还好不重,就不必劳烦御医了。”
“既然如此,我便回复三皇子了。请烟茗姑娘好好歇息罢。”那宫人转身默然离开。
柔薇从宫门缓步而来,远远望见曲烟茗,小跑过来,打量她道:“烟茗姐姐可有受伤?”
“幸好有顾待诏,不曾受伤。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曲烟茗安慰柔薇道。
高竹寒眼底滑过一抹警惕,故作轻松道:“柔薇姑娘不在洛景宫中养伤,也去马场观赛了?”
柔薇闻言两颊微红,侧过头去,略带害羞道:“我,我听说有马球赛,虽手上有伤,还是,还是想去看。”
“你是想去看三皇子罢。”曲烟茗笑道,“不想三皇子平日温文尔雅,也有这等潇洒豪迈的时候。难怪你忍着伤痛也要去看。不过,你的伤势如何,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挽起柔薇的袖口。
高竹寒见状,忙转过身去道:“既然两位姑娘无事,我便走了。想来圣上哪里应是事情繁杂,家父该是寻我。”曲烟茗与柔薇将他送出,才察看伤口。
今夜,月色单薄凄凉,笼罩不似往日热闹的行宫。
曲烟茗手提都篮,沿弯曲小径来到一处宫室门前,经过打听方知顾余修卧房所在。房门打开,顾余修正在房中独自弈棋,神情专注、心无旁骛。落子声分外清脆,仿佛这沉闷黑夜中的点滴光亮。曲烟茗并未言语,提着都篮走进去,落座桌旁,摆出茶器,默然泡茶。
许久,顾余修方抬首看向正在出汤的曲烟茗,道:“看来曲姑娘很喜欢西施壶,连出宫都带着。”
“这是在洛景宫找到的西施壶。我也没想到,这行宫之中茶器俱全。”曲烟茗将茶奉给顾余修,问道,“顾公子的腿伤如何?可是严重?”
顾余修接过品茗杯道:“很轻的皮肉之伤,几日应是无碍。曲姑娘不必担心。”
曲烟茗舒了一口气道:“夏狩不过几日,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先是柔薇遇鹿群受伤,后又是火炉倾塌害得顾公子伤到。本以为行宫少了后宫诸多嫔妃,该是平静一些。”
“这两件事情,明显是要置你们于死地。可是,曲姑娘与柔薇姑娘皆是侍茶女官。若说曲姑娘因为废贵妃的事情得罪人了,那柔薇姑娘是桐亲王府婢女,难不成是有人不满桐亲王?”顾余修低声缓慢道。
“顾公子是意思是?”曲烟茗两眼圆睁道,“难道,我与柔薇所遇之事,不是,不是意外?但是,醉酒兵士惊扰鹿群还可算得上有人为之,今日大炉倾塌,的的确确是意外。”
顾余修看向曲烟茗,认真道:“曲姑娘经历许多事,怎么还是如此单纯。这两件事,看似不同,实则相似。乍看是意外,细想来却是意外得毫无破绽。另外,引起混乱之人都惨死。”
“这怕是巧合罢。凡是惊到走兽,本就十分危险。”曲烟茗亦是认真。
“巧合得天衣无缝,怕就是有人暗中安排。”顾余修落下一子道,“只是,我始终想不通的是,你们到底是得罪谁了?我问过高兄,他也想不出。”
曲烟茗呷了一口茶道:“高公子来过?这几日,你们,似乎,关系不错。”
顾余修拿起棋子的手顿顿,仍是落子道:“我与高兄,同在文苑这些时日,熟识一些也是自然。”
翌日,曲烟茗还是主动为宁帝与皇后侍茶,微笑道:“昨日确是受了不少惊吓,毕竟事出突然。不过,休养半日,也缓得差不多了。”
“昨日之事,想来就心有余悸。那是,雪阳是罢,恐惧竟至慌不择路,生生送命。”皇后抚着心口道。
宁帝轻拍皇后的手道:“所以,朕才暂缓夏狩对垒的安排。上至朝臣,下到宫人,都为此心忧。还好,昨日不论景轩还是景瑞,不仅马球打得好,局面也处理得好。”
“这事到底是意外,圣上,不会怪罪景瑞罢。”皇后小心翼翼问道。
“朕又不是昏君,”宁帝故作严肃道,“你是后宫之主,何时也同那些嫔妃一样患得患失。告诉陈贤妃,她多心了。”
宁帝转向曲烟茗道:“这几日,就辛苦烟茗姑娘。这烹茶饮茶最能静心,你设法做个茶会,以平息众人恐慌。”
“遵旨。”曲烟茗忙行礼道。
“朕记得,这烹茶法子,除却瀹饮法与煎茶法,应是还有点茶法。曲姑娘可会?”宁帝问道。
曲烟茗微微一笑道:“自然会的。若是圣上欲观赏,我回宫便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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