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排兵布阵
曲烟茗将茶杯置于杯托上,交与柔薇奉茶,目送她离开,方回首向高竹寒道:“棋之着法,有几十种,飞、托、扳、退、虎、拆、压、挖等等,皆是对单一棋子而言,与骑兵成群奔突很是不同。”
“曲姑娘,借鉴并非生搬硬套,取其精意,而舍其形,才是所谓的‘悟’。”高竹寒长身玉立于她身旁耐心道,“况且,曲姑娘知棋之走法,分为布局、中盘战斗和官子。”
“布局为双方各在角上和边上寻得地盘,并占据若干控制全局的要点,以争取全局的主动。”曲烟茗接道。
高竹寒微笑赞赏道:“这与战场杀伐,并无二致。曲姑娘莫要囿于一子两字的对杀中,忘记了棋枰宽广,所要思虑的自然很多。三皇子习棋不久,不仅棋艺精进,还能融会贯通,着实不易。”曲烟茗点点头,颔首思虑。
“曲姑娘,还在为赌局之事生气?”高竹寒轻声问道。
曲烟茗目光躲闪,别过头去,看着柔薇有条不紊地奉茶,沉默不语。
“赌局之事,我与顾兄确是欠缺考虑,一时意气用事,不曾考虑曲姑娘本身感受。”高竹寒瞥见顾余修走近,靠近曲烟茗一步,续道,“只是,初到行宫之时,意外频发,我与顾兄担忧曲姑娘的安危,应是有情可原。曲姑娘向来明理,不会总是耿耿于怀。”
曲烟茗颔首摩挲手中茶壶,道:“高公子所言,我自是晓得。可是,有时,事理明白,心中所感并未那般容易变却。我已然说过,要自己好好思量。不想高公子还是急了些。”
顾余修远望两人越来越近,不由得加快脚步,眼见不过一丈,正要开口,却听宁帝唤他。
“顾待诏,”宁帝见他走来一揖,又道,“你便随景轩演练、教授阵列与五军罢。景轩伤势尚未痊愈,有你相助再合适不过。还有,景瑞对棋之着法的研习,也交与你。景轩,过些时日,朕要看你的阵法如何杀敌。”
“儿臣知道了。”三皇子缓慢起身行礼。顾余修余光扫过专注交谈的高竹寒与曲烟茗,只得恭敬接旨。
待得宁帝与桐亲王一同离开,顾余修抬脚要走,又为三皇子拦住。
“我将从棋中悟出的阵法仔细写下,还请顾待诏过目。”三皇子甚是谦虚道。
顾余修心不在焉道:“我随三皇子取来细细研读罢。”
三皇子忙道:“我终究棋艺极为有限,还请顾待诏助我完善阵法。军帐就在那边,请顾待诏移步指点。”顾余修见三皇子诚恳至此,不好再推脱,只好随他而去,再回首时,已不见曲烟茗与高竹寒。
几日后,晴朗无云,虽是过得仲夏、处于北地,仍是燥热难耐。
上原行宫不远处的围场里,天府军的将士正在南部草地上练习骑射,皆是面色红润、汗流浃背。破空之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争先恐后地扑上岸边。
“将军,还是歇歇罢,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一位兵士骑马上了山丘,向天府将军道。
天府将军看向身边神情认真严肃的桐亲王,道:“大将军,今日暑气甚重,不如暂且休息,待日落西山再练罢。”
“我知天府将军素以爱护兵士为人所知。可是,战场之上,阴晴雨雪从来不顾人事。这样天气,正是训练的好时候。此时放松,无疑是对将士的疏忽,并非爱护。”桐亲王目不转睛望着山下骑射的兵士道。
天府将军闻言,不由得脸色变得阴沉,却是不敢发作,只得默然看着自己的属下,无可奈何。这时,兵士们都看向山丘,放下手中弓箭,慢慢聚拢过来。
“还请大将军手下留情,我们,确是承受不住这样天气和训练。”忽有兵士大声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众人很是激动,舞动手中弓箭,抱怨多日来枯燥烦闷又辛苦非常的训练。
桐亲王骑马向前几步,沉声道:“天府军常年驻守广平城附近,因着条件优渥,不论骑射武艺、坚韧毅力还是勇猛拼杀,都不及北境五军。这几日,我要你们上山、滚石、举树还是游水,都是要你们强健体魄,才能禁得住恶劣天气和如此训练。强军先强体,若是平日太过仁慈,便是害了你们。”
“可是,这几日接连有弟兄禁不住训练而晕倒,余下的人也是疲累不堪。这般下去,恐怕整个天府军都要垮了。”
将士们慢慢涌向山丘,将桐亲王和天府将军围在核心,叫嚣着要休息,情绪愈加激动,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桐亲王镇定自若道:“怎么,北境五军忍得了,你们就忍不了?如果有朝一日,北境五军抵不住丹国进攻,你们就让北狄势如破竹、直插广平,将圣上、将大好河山拱手送与他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各自相视不言,不多时,就有人默然骑马继续练习射箭。
远处山巅上,宁帝负手伫立,高百青站在他身旁。两人目光落在山下忙碌的将士身上。
“圣上,桐亲王还真是治军有方,不知说了什么,片刻之间就化解一场危机。”高百青感叹道。
宁帝平静道:“桐亲王十三岁起便征战沙场,算来已十二年有余。论及治军,怕是无出其右。”
高百青忧虑重重道:“十四主军,已有一半在桐亲王手上。圣上此次为何还要将亲领的天府军交与王爷训练?”
“经他训练的军队勇猛善战,未经他调教的军队软弱不堪。”宁帝望着远处黛色山峰道,“况且,百闻不如一见,千见不如一试。天府军也该知己知彼才好。”
“圣上的意思是……”高百青脸色忽变,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百里之外,草原上的练兵场也是热火朝天。骄阳当空,蒸腾骑兵马不停蹄的忙碌。
“起始,应与敌方留有一些距离,既不因太近少了缓冲,也不因过远失了接应。”三皇子立于缓坡上,对五军将军道。“围攻敌方,该先占角,后连成边,再不断收紧,最后攻杀。还请诸位将军叮嘱好麾下将士,切莫粗心大意。”
见五位将军领命而去,三皇子看向顾余修道:“顾待诏,我伤势未愈,练兵场上还要你多多用心。方才,阵型过于松散,我军失了‘外势’,便给了敌方可乘之机。四弟,你有何不明之处,可向顾待诏请教,至于棋枰之事,明日才来得及细细教与你。”顾余修点头抱拳,跟随四皇子,飞身上马。
“顾兄,三哥所说的‘外势’,是何意?”四皇子手提缰绳问道。
顾余修边走边道:“与‘外势’相对的,是‘实地’。所谓实地,就是占据了对方不易攻入的地域。所谓外势,是对外面说来取得较大势力,但尚未取得完全肯定的地域。外势,进可攻逼对方棋子,退可占地。至于作用究竟如何,还看棋手的思虑。”
“所以,三哥的意思是,骑兵虽是迅疾,还应多加注意彼此照应,才可变换得心应手。”四皇子道。
顾余修笑道:“四皇子这般聪颖,怎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呢?”
四皇子闻得此言,却是眸色忽地黯淡,勒转马头就冲入五军之中。顾余修忙扬鞭跟了过去,仔细讲解排兵布阵诸事,却是不时目光浮掠流离。
五军骑兵各自演练,虽是简单不过的阵型,亦是反复训练,直到流畅无碍,变换阵型仿佛云天刹那之间改了面目,迅速得不及思索。可是,不久,刚刚练过的阵列却因过快而频频出错,不是扭曲变形,就是漏洞百出。
“三皇子,天气炎热,但虑及伤势,我今日泡了寿眉。”柔薇奉上茶杯道,“那八卦阵型本已无敌,三皇子为何偏要费尽心力研悟这对弈阵法?”
三皇子接过茶杯,眸中深如寒潭的冰冷转瞬即逝,悠然呷了一口茶,道:“兵贵神速,对于骑兵尤其如此。八卦阵型太过复杂,非长久训练磨合不可得那般默契。但战场千变万化、死伤无由,并非只有眼花缭乱才可制胜,而是可应得万变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原来如此,”一袭白衣的柔薇巧笑倩兮地应道,眉目盈盈地看着三皇子。
练兵场上,与那四军不同,天同军虽也兵马迅速,却是阵型混乱,累得天同将军焦急问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我对棋枰之事丝毫不知,顾待诏又忙于指点另外四军。”四皇子紧锁眉头道,瞥了一眼缓坡之上的两人,微微出神。
天同将军道:“不如我去问问顾待诏。”说完,正要扬鞭,忽又停下,道,“将军,乘黄将军下令收兵?”
四皇子见状,略略犹豫,仍是不急不慢地骑马上了缓坡,下马与顾余修并排而立。柔薇正在不远处的茶案上候汤。
“今日就这样罢。”三皇子有些无奈道,“两位很是心不在焉,与其连累五军阵法混乱、不得要领,不如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练。”
四皇子忙道:“是臣弟大意了,还请三哥责罚。三哥不是说明日要顾待诏教我弈棋,让五位将军各自练兵,也好不耽搁进度。”
“也好,”三皇子道,“就劳烦顾待诏了。正好,对这阵法,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顾待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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