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宋人
曲端这边打下府州,另一边李良辅就开始按照计划率领卢龙军攻打麟州,河东凸出来的这两处州地重要之处在于易守难攻,大量的堡寨体系一旦忽略过去,马上就会成为祸患。
攻打府州的时候,曲端带着安西军猛攻城头,刘陵还带着自己的镇北军精锐在后压阵,两军都在,因此不到一日就攻下了府州城,等城池一破不到两日内,刘陵的使者到府州其余各处都是传檄而定。
但麟州那儿却出了意外。
“麟州守将是谁?”
“此人名叫孙翎,知麟州军事,不过是临时任命的官儿。”
刘陵沉默片刻,冷声问道:“一个临时任命的官儿?李良辅是跟我三年的军中大将,他手下的卢龙军都是我汉军精锐,他凭什么有脸派人回来报告说打不下?
麟州城有个孙翎,所以打不下,那麟州境内其他城池军寨里面是不是都有一个孙翎?”
使者躬身不敢说话,刘陵站起身,帐中其他将领文官都默默低下头,听见汉王吩咐道:“传令,镇北军拔营,行军麟州。”
“喏!”
“半个月前,康学士曾因为军中钱粮事务与李良辅口角一句,只不过后续并未有任何异样,再加上近来军务颇多,所以就没有写在文书里呈递过来。”
刘陵微微颔首,对文吏摆摆手,后者随即恭声告退。
刘陵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道:“李合达原本是辽人出身,梁喆、李良辅自数年前就跟随于我,三人就算是叛了我,现在夏国已颓,攻宋在即,他们此外还能投谁?”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战场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过去,正好看到一台巨大的攻城槌被巨石整个砸碎,两侧推动车轮的辅兵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随即就被崩碎的木块碎石砸烂了头。
半个时辰前,孙翎本想站在城头鼓舞士气,但汉人反应迅速,一发觉他站在城头时就调动军中神箭手不停对他放冷箭,好在孙翎身上穿着合身札甲,挨了好几根箭矢,最后只有腿上带伤。
时立爱这个老家伙的本事其实还在韩昉之上,刘陵哪怕之前对这厮如何不信任,但随着大汉开国,时立爱也就能正常使用了。
早间军议结束,镇北军就开始大规模拔营,按照商议后的结果,是由曲端派遣一名偏将三名军中文吏留下来,同时还有三千驻军,其余的事务则依旧是由折可求处理,只不过他的几名族人都被带在军中,作为人质。
府州、麟州一向都是抗击夏人的“前线区域”,夏人也一向都是当地人的心腹大患,哪怕是汉军这次出兵尽可能隔绝消息发动突袭,但当地人谁不知道夏人是被汉军硬生生打服帖的?
从夏主到夏国的亲王和国相,再到现在夏国彻底四分五裂的局面,全都出于汉军之手。
只是时立爱年纪太大,他能一路跟随刘陵远征到河东这儿已经不易,除却一些军务需要他参谋,刘陵甚至不敢给他派太多事情。
刘陵靠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见康公弼因为这话而愣住,他漫不经心道:“大汉开国,靠的不是阴谋诡计,都是孤带着将士们亲自丈量了大汉的每一寸疆土.反?”
微风徐徐吹动,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汴京城门外的守军眼神一肃,骂骂咧咧地走过去要拦住来骑。
城墙失守了,但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羊圈的门破了,狼从外面探入爪牙,贪婪地嗅着他们恐惧的气息。
他身上的红色将甲已经插了几根箭矢,其中有一处箭伤落在小腿上,被勉强包扎了一下,白色布匹都被鲜血染透,汗水和鲜血混在一块,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何事?”
他看到,那些宋兵几乎人人带伤,但这时候却没人主动放下兵刃投降。
“那他们总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去死。”
大火旋即覆盖了城门处的大片区域,但汉军冲锋的势头仅仅是一滞,随即,一匹黑马穿火而出,李良辅策马而出,身上重甲也被大火点燃,他伸手掸掉火焰,高吼道:“亲兵营,死战!”
城内守军数量不少,城头也提前备好了各类守城器械,孙翎临阵开出了赏格,告诉城内军民,说城破后大家必然会被汉军劫掠屠杀,因此激的军民拼命捍御城墙,几次把汉军又打退了下去。
“攻!”
夏人都被汉军杀到彻底裂开,汉人在当地也早就被妖魔化。
康公弼这次做的不算太过分,刘陵便也不准备额外警告,再加上,李良辅确实有些过分了。
等他离开后,刘陵让人喊来一名文吏,随意问道:“康学士最近在军中如何做事的?”
一名厢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部分人站在城头上还敢跟汉军打一个来回,但随着城墙终于陷落,许多人脑子里也涌出了对汉人的恐惧。
旁边的文吏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简陋的皮甲,双手提着一杆长矛。
李良辅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对着面前的几名部将怒吼道:“攻打府、麟二州乃是入关中首战,区区小城偏也能阻碍我大军数日之久,汝等是干什么吃的,大王的粮饷是不是发给狗用了?”
“他与军中其他人关系如何?譬如说各军正将。”
再者.
康公弼敢冷不丁给其他人下绊子,刘陵心里并不反感,相比于私底下互相搞点小动作,底下人铁板一块才最让人不放心。
亲兵营从他身后鱼贯而入,甲胄和兵刃的碰撞声在各处响起,宋人最后的那点守军仓促组成的防线被彻底撕烂,大火从城门烧到城区,李良辅策马前行,看到自己的亲兵营围住了数十名宋军。
“葬了吧。”
等孙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边聚集的四百多残兵就已经溃散了许多,剩下一百多人团在他周围,虽然还没走,但很多人脸上也满是恐惧。
“话虽如此,但大王不可不防。”
一军主帅,亲自带着亲兵营攻打城门,李良辅不知道府州那边已经被攻下,但他明白,自己这边一连几日被堵在一座小城前,绝对会引得汉王不满。
旗帜被尸体压住,鲜红的血色慢慢染透旗面,当一名士卒伸手捡起旗帜时,一道道鲜血和泥水从旗面的“宋”字流淌下来。
帐中的文臣将领们随即都对他躬身施礼。
李良辅对此并不意外,宋人军中也并非没有可战之卒,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珍惜。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麟州乃是咱大宋的疆土,狗日出来的夏人多少年都攻不到这儿!咱们的父辈,咱们的祖宗,一辈子都死守在这儿,现在.燕贼打进城来了.”
“可是,万一他们”
五路兵马,其中有三路明面上都是夏人出身,但早间军议的时候汉王还直接当众说要夺走其中一路兵马主将的帅印,康公弼思忖至此,就觉得凶险。
城墙陷落,瓮城陷落,外城区陷落!
城门这时候也轰然破开,木屑乱飞,留在城门处的最后几名大宋厢军士卒奉命点燃了布置在城门内的火油。
“黄昏之前,拿下此城!”
孙翎看着众人,随即看向不远处城墙上不断涌现的黑甲士卒,天边夕阳将落,无数黑甲涌动,在夕阳的照耀下如同黑海泛涛,正在慢慢蓄足势头,准备一次性冲垮城内最后的守军。
他们也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明明守城的时候,不少人还有胆量对汉军放箭,汉军那时候死伤也很多,孙翎还记得自己在城头指挥着十几名兵卒把火油倾倒在汉人的云梯上面,然后看着数十名汉军士卒在大火中发出猴子一样的惨嚎声。
“我是大宋朝廷命官,我不退!”
“孙公.咱们退吧.”
他骑马立在远处,看着那些被彻底包围的宋兵,李良辅旋即高声吩咐道:“放箭!”
李良辅盯着宋旗,眼神恍惚了片刻,等士卒问他如何处置尸首时,他看着城区随处可见的火光,又看看满地的尸骸,淡淡道:
文吏想了想,回答道:“保守有余,大多数事务不敢自主。”
“安西军曲端一日就可攻下府州城,他李良辅也不缺兵不缺钱粮兵甲,他手里的都是最好的,凭什么攻不下?”刘陵竖起手指,高声道:“我再给他三日,攻不下麟州城,按照军令,罢帅位!”
大军出征到麟、府二州,已经离云中很远,补给线过于漫长,再加上脚下无论是夏地还是宋地都是新近征服,人心难测,所以这时候临阵换帅就难免
“伯迪。”刘陵敲了敲桌子,淡淡道:“你以前与韩公美管的事务不同,韩公美替孤兼管军务,而你操手的一向都是粮道后勤,你能想到这些很好,但是孤告诉你,没必要这样顾忌。”
他下令道:“伤亡数目,是战后才看的东西,战死的兵卒,老子战后亲自去挨家挨户送抚恤,给他们全家磕头都行,但现在,你他娘的要么是站在城头,要么是死在城头!”
攻势,再一次被打退了回去,但这次好歹已经占领了一面城墙,宋人用弓弩对着城墙上胡乱射箭,又对汉军造成了相当的伤亡。
孙翎抽出刀,他低下头看看小腿上的箭伤,随即伸手紧了紧绷带,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骂了一句,随即对着周围吼道:
一百多兵卒咬牙跟在主官身边,瘦削的文吏也发出一声嘶吼,孙翎没有领着他们主动冲上去,因为汉军已经冲下了城头。
孙翎站在人群中,他个头不高,面容瘦削,脸上糊满灰尘,龇牙的时候让人联想到发狠的猴子。
“孙公,贼军入城了!”
他笑了起来,康公弼则是一脸茫然,只好又顺带着汇报一些杂项事务,把这话题含含糊糊混过去。
他揉了揉眉头,现在军中的幕僚文吏数量很多,但真正能提出来总管全局帮他做事的,能力、忠诚缺一不可,韩昉被他留在燕京坐镇,若是不用康公弼的话,那就只能用时立爱。
“大王,臣是想来说李良辅的事。”
宋旗在空中扬起。
只是这种事情必须有个度。
“嗯。”
孙翎发出一声怒吼,他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汉军开始拈弓搭箭,片刻后,插满箭矢的尸首兀自带着惯性向前冲了几步,随即栽倒在地,身后倒了一地尸首,身下流淌出温热的血泊。
半个时辰内,城墙内外再度爆发惨烈的拉锯战。
汉军一度已经攻陷瓮城和外城区,但麟州城内的守军超过四千人,再加上麟州守将孙翎提前从哨探那里得知了一些异样,进而判断出极有可能是夏人或是汉人大军攻过来了,最终提前做好了准备。
车厢很宽敞,但放满了各种案卷和文书,所以坐在里面办公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逼仄狭窄,带着浓郁墨味的空气令人生厌,刘陵在里面默默坐了半天,康公弼登车求见的时候差点都没能从一堆案卷里找到汉王。
孙翎推开文吏,握着刀,一瘸一拐地走到众人面前,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杆折断的令旗,抚平猩红色的旗面,看着上面的宋字,他咬咬牙,一字一句地吼道:
孙翎很了解城内弥漫的这种绝望气息,他看着城墙方向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无奈。
刘陵抬头看了一眼他。
麟州城的城墙上遍布焦黑痕迹,城头能站立的人已经不多,但还是在拼命守城,一块块檑木滚石被人推下城头。
刘陵伸手示意,康公弼立刻跪坐在车厢里,低声道:“此次出兵,主帅有李良辅、梁喆、曲端、耶律大石,此外还有夏将李合达,其中,李良辅、梁喆、李合达,三人皆是夏将.”
“我家中世代在河东长大,此处乃是我桑梓,我不退!”
“到底是何事,这般焦急,莫不是河北那里出祸事了?”一个年龄较大的老卒的开口问道。
等验明了身份,老卒挥手示意两边放行,士卒们眼里带着清晰的睥睨之色,臭外地来的,就算是送信军使又怎样,这儿可是天子脚下!
骑兵看到这些人眼里的神色,心里忽的有些讥讽,他对着老卒冷笑道:“岂止河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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