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婚（二十八）
在罗蝶的记忆中，她认识林满宴，是因为她欣赏林满宴的字。
而林满宴的记忆中，罗蝶几乎贯穿了他之后的多年。
家贫，父母接连去世，让林满宴不止一次地想要放弃读书，可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罗蝶。
罗蝶送他的书，被林满宴一直好好地保存着，也是林满宴之后多年的信仰。
他拼了命地去读书。
他也的确有些天赋。
从一开始还只能偷偷学，到后来他的才识越来越好，开始有先生免费收他做徒弟，就为了等林满宴出人头地之后，这做老师的也能够打出名声去。
在那段时日里，林满宴总是会偷偷地看罗蝶，但是他不敢出现在罗蝶面前。
他不配。
他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罗蝶。
直到那一日，先生找到林满宴：“满宴，你年纪已经不小，可否想过成家？”
林满宴愣了一下，随后拒绝：“学生未立业，如何谈成家？学生两袖一如清风空，又如何能让别人家的姑娘随着学生受苦。”
先生笑道：“你的才识，为师都看在眼里，今年科举，必然能高中，小登科后大登科，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你若是怕苦了别人家的姑娘，为师家中有一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先生对林满宴有恩。
若是娶了先生的女儿，也倒算是一桩美谈，但是那个时候，林满宴的脑海里却闪过了罗蝶的身影。
在林满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拒绝了先生的提议。
先生只是觉得林满宴靠谱，是个好归宿，所以想要为女儿争取一二，既然林满宴拒绝，也就将此事揭过。
但林满宴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他喜欢罗蝶。
林满宴无比确定这一点。
以前，他配不上罗蝶，可若是他科举高中之后，那是否就有一争之力？
可林满宴也不得不担心，离科举还有些时日，从他进京，再到赶考，再回来，这其中花费的时间不短，罗蝶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岁，很有可能，等他科考回来，罗蝶已经嫁为人妇。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林满宴就坐不住了。
于是，他想方设法打听罗蝶的消息，有了一场与罗蝶在寺庙的“偶遇”。
两人之间的感情，是水到渠成。
但是，林满宴不敢戳破。
他怕自己科考失败。
他不言明，罗蝶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之间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默契，没有过多交流，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林满宴不愿戳破，若他高中，便娶罗蝶，若是落选，那么，也希望罗蝶能够有更好的归宿。
而罗蝶，也愿意等林满宴去拼一拼。
至少，在林满宴的结果出来之前，不会再去谈婚论嫁。
若是一切顺利，等到林满宴科考，那么，他们也将会是一桩令人艳羡的美谈。
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那样离谱的意外。
“林先生，我家姑娘今日去了沈家小姐的绣楼，请先生过去一道说说话。”
罗家的丫鬟来喊林满宴。
林满宴自然认得这是罗家的丫鬟，也记得罗蝶提起过，自家表姐今日要抛绣球招亲，林满宴虽疑惑为何会让他这个时候去绣楼，但林满宴还是应下了。
恰好，林满宴刚得了一个名人字帖的拓本。
罗蝶最爱这些，林满宴便将此带上，希望能让罗蝶欢喜。
谁能想到，林满宴还没见到罗蝶，沈绣音的绣球，就那么直直地砸进了林满宴的怀里。
之后的事情，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沈家关了起来。
不论他如何拒绝，但沈家还是认准了他，对他威逼利诱，最后，更是直接强迫他穿上了婚服，逼他成亲。
罗父的人在婚礼前，找到了林满宴。
但是，林满宴拒绝了。
“我若是此刻离开，沈家必定会追究，若是知晓这事和罗家有关，绝不会放过罗家，我不能拖累伯父。”
罗家的人劝了许久，林满宴也不为所动，对方只能无奈离开。
而林满宴，在选择留下后，有些事也就成了必然。
他还是被迫娶了沈绣音。
这桩婚事，来得不情不愿，林满宴自然不会配合。
即便成了亲，他也没有碰过沈绣音丝毫，不论是将他们关在一间屋里，还是给他下药，林满宴都不为所动。
“罗蝶就有那么好，让你一直念念不忘？”沈绣音冲着林满宴吼。
林满宴诧异过，不知沈绣音是如何知道了这些。
但还不等他追问试探，沈绣音便走了。
再见沈绣音时，沈绣音脸上带着一股子解恨：“你不是喜欢罗蝶吗？被推入泥潭的罗蝶，你还会喜欢吗？”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一刻，林满宴慌了。
他冲出了沈家。
有人想要拦他。
沈绣音却在那边笑：“让他走，亲眼看看罗蝶的下场。”
那是林满宴在婚后第一次出沈家门。
他最后一次见罗蝶，是在城门上。
罗蝶的衣裳已经被撕破，身上还带着血迹，她的脸上一片死气，毫不犹豫地从城门上一跃而下。
她就像是一只失去了生命力的蝴蝶，在空中飘落，最后落入尘土之中。
鲜血浸染了她身下的泥土。
林满宴见过罗蝶很多面。
活泼的，文静的，善解人意的，俏皮的，撒娇的，可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罗蝶。
她看不到任何的光，目之所触，皆是绝望。
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便就从城门上高高跃下。
林满宴出去得太晚。
城门下已经围满了人，他甚至无法冲到最前，去看一眼罗蝶。
但也因此，他从周围的百姓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真是可怜哦。”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被这么一群地痞流氓糟蹋了。”
“那群地痞流氓真是不做人！”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哪里还活得下去。”
“……”
林满宴只觉得，他的世界也随着罗蝶的死，崩塌了。
因为他爱罗蝶，因为他不愿意承认沈绣音，所以，她便对罗蝶动了手。
那么在乎名节的时候，罗蝶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失了清白，被多人糟蹋，最终不堪受辱，自尽血染城门。
他恨。
恨沈家，也恨自己。
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他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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