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四章 第二次王国探索，低地玛雅的尾声
四月伊始，春意浮生。海风带着暖意，候鸟向北方迁徙。王国的探险船队，从尾村出发，向东一百二十里，便是临近海岸的鳄上镇，归属于切尔神权酋邦。
“切尔神权酋邦，是一个数万人的小型氏族。之所以称为神权酋邦，是因为这支切尔氏族的首领，最初是玛雅潘王国的太阳神祭司长老。他在希乌家族的叛乱中奔逃北方丛林，建立了氏族酋邦。而切尔氏族的每一任军政首领，也都是酋邦的大祭司。”
蒂卡洛坐在幽暗的船舱底层，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脸上还带着亲切的笑容。他看向面前的托马特祭司与老民兵奇瓦科，耐心讲道。
“切尔氏族人口接近十万，虽然比四大势力要小，但在松散的北方沿岸，也算是强大。氏族的统治中心，在南方八十里的天水城（Izamal），即“神赐的露水从天空落下的地方”，这也是一座传承自黄金时代的宗教古城。”
“由于最初的切尔氏族首领是王国尊崇的祭司长老，他们天然敌视发动叛乱，颠覆秩序，摧毁祭司长老权力的希乌家族，并一向与卡普尔家族亲善。至于我们可可姆王室，则与他们是紧密的盟友关系。这次部族北上，就是从他们的领地借路，获得补给。”
闻言，托马特祭司与奇瓦科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蒂卡洛目光一扫，就笑着提议。
“尊敬的两位首领，我与本地的神裔贵族相熟，不如让我来...”
“暗蛇，迪迪。”
听到了详细的情报，奇瓦科毫不迟疑，指了指坐地的玛雅商人，沉声吩咐。
“封口！”
“啊？”
两个少年的耳朵都塞着棉花，听不清楚。聪明的暗蛇稍稍一愣，反而是迪迪很快反应过来。他掏出一团发黄的棉布，就塞到一脸苦笑的蒂卡洛口中。
“看好他！”
“啊？”
看到茫然的两人，老民兵摇了摇头。他伸手指了指玛雅商人，又指了指两个少年。在少年们恍然大悟的表情中，托马特祭司才笑着开口。
“奇队长，我们走吧！”
“嗯。”
两人登上甲板，海天就瞬间一阔。清新的海风铺面而来，让人浑身舒爽。
“这一次，就让普阿普留守船上，我来和你下船。”
老民兵望着海岸边的小镇，悠悠说道。
“船上淡水不缺，只要补充点食物就行。我们早去早回，当天离开。”
“好！”
托马特祭司满意点头。他想了想，补充道。
“那这一次的翻译，就用那个俘获的托尔特克遗民，乌斯托。日常的对话，他应该没有问题。”
“行！那个乌斯托胆子不大，不会出问题。”
老民兵稍稍一想，表示同意。两位首领便同时低头，虔诚祈祷。
“主神庇佑！愿船队一路顺利！”
日升日落，众人行色匆匆。老民兵指挥水手们，补齐了船上的物资。托马特祭司见了镇上的神裔贵族，讲述了神启的预言，并留下宝石的赠礼，就急急离去。
接着，探险船队便再次起行。越往东去，沿岸的丛林就越发茂密，大片的沼泽在林间散布。如果没有向导，这样的地形深入内陆，简直会要人性命。船队一路东行两百五十里，才抵达下一个补给的大型村庄，火盐村。
火盐村是奇金酋邦的统治中心。没错，这个酋邦最大型的定居点，就是一个沿海的村庄。而顾名思义，这里是北方沿海，最重要的产盐地。火盐村沿岸有许多小型的泻湖，湖水与海水连通，经年累月的被阳光蒸发，积累成浓度极高的盐湖。只要堵塞小型盐湖的水口，就是众多天然的晒盐场。
这片沿海地带，是整个半岛上，最大的食盐出产地。而奇金酋邦的出现，便是沿海部落为了守住盐湖的巨大利润，互相结盟，来抵御南方的各部氏族。沿岸的土地毕竟贫瘠，奇金酋邦需要通过食盐贸易，来获得粮食的补充。同样，这里的部族无需花费大量的时间种地，也不断与贪图盐产地的各部争斗，民风既团结又凶悍。
“奇金酋邦是沿海的部族联盟，拥有数万人口，没有一个掌管各部的首领，更多的是各部守望互助。他们同样信仰战神、商人守护神，埃克·曲瓦。对于前来贸易的商队，奇金酋邦也最为友好。至于火盐中的‘火’，便是指岸边数以百计的红色火烈鸟！”
许多天未见阳光，蒂卡洛面色有些苍白。他神情保持着平静，依然温和地解说着各部势力。
“南方内陆的卡普尔氏族，对沿海产盐的奇金酋邦觊觎许久。只是奇金酋邦颇为团结，民风彪悍。他们通过贸易致富，无需把大量的丁口投入农田，仅仅是六七万人，就能动员出上万的部族战士守卫盐池。他们也掌握着各邦的食盐供给，武器装备都不算弱。”
“卡普尔氏族与希乌家族敌对，无法全力北上，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一直与奇金酋邦保持着和平。他们一方面笼络奇金酋邦中西部的边境部族，不断与他们联姻，接纳为氏族的成员。另一方面，他们也暗暗唆使附庸的泰斯氏族，从库鲁巴犬水城（Kulubá）出兵，偷袭掠夺奇金酋邦的东部盐场，互相消耗实力。”
说到这，蒂卡洛神情一肃，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脸上则是对卡普尔氏族的警惕。
“时至今日，奇金酋邦的东西部族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卡普尔家族很有耐心，像是吞吃河狸的水蛇，慢慢侵袭奇金酋邦。若是给他们数十年时间，他们很有机会同时吞并沿海的奇金酋邦，以及附庸的泰斯氏族。到了那个时候，有了盐池的收入，卡普尔家族就会一跃而上，超过希乌家族，成为半岛上最为强大的势力！”
“原来是这样的局势！”
托马特祭司耐心听完，若有所思。听起来，奇金酋邦像是个更富裕，更小些的普顿部族。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在这里传播主神的火种。
“蒂卡洛，火盐村的部族首领们，供奉商人守护神埃克。他们的信仰，是否虔诚？”
听到此处，蒂卡洛略一思索，就心中了然。他稍稍沉吟，解释道。
“尊敬的托马特祭司，奇金酋邦信仰多神，他们并不介意多供奉一个神灵。但他们各部的主神，必然是太阳神与商人守护神中的一个。”
“太阳神？切尔神权酋邦信仰的太阳神？”
闻言，托马特祭司眉头一扬。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仔细询问。
“这里也有其他部族的传教祭司？”
“正是！”
蒂卡洛重重点头。
“切尔神权酋邦供奉的太阳主神，本来是天蛇神伊特萨姆纳的另一副面孔。但在玛雅潘王国分裂后，为了与希乌家族信奉的天蛇主神划分界线，卡普尔氏族与切尔酋邦，都供奉起太阳主神。双方之间的敌对，从领土与政治，一直延伸到信仰的神灵。”
“而切尔神权酋邦与卡普尔氏族携手，正不断在奇金酋邦的西方各部中，传播太阳主神的信仰。奇金酋邦东西各部间的裂痕，也因此逐渐扩大。而湖中王国想要在这里传播主神的荣光，就是在同时对抗卡普尔、切尔与奇金三部...恐怕还需要一个契机！”
听到些各部的隐情，托马特祭司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棘手。玛雅潘王国碎成一地，各部间的勾心斗角层出不穷。而这些传承千年、拥有文字、数学发达的玛雅神裔，也明显比高原各部心思复杂，在各方面都玩出了花来。
“这方圆八百里的低地玛雅，真是如同混战的蚁窝！要彻底清扫干净，唯有数万联盟大军浮海而来，发动一场斩除千百神裔的神战！”
托马特祭司暗暗发狠，面上则保持平静。可惜这里的位置，实在距离联盟太远，丛林环境又十分艰难，大军的后勤根本无法维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联盟都必须对玛雅各部保持妥协，进行合作。
“除非...能有什么不可抵抗的力量，彻底打破玛雅神裔们至高无上的统治，把这些盘根错节上千年，传承家族信仰的贵族与祭司们，一扫而空...”
两步外，老民兵同样陷入沉思。蒂卡洛悄悄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神态调整为虚弱无力，低声哀求。
“尊敬的奇瓦科队长，请让我出去透透风吧！卡普尔氏族在火盐村，有专门买盐的商队首领，通常由氏族的重要成员担任。卡普尔氏族与希乌家族敌对，是王国天然的盟友。你们若是想和卡普尔氏族沟通，我可以做一个翻译与纽带...”
听到这，老民兵眉头一扬。他看向托马特祭司，低声询问。
“船队要和卡普尔氏族接触吗？”
“嗯...”
托马特祭司摸着下巴，沉吟不语。片刻后，他想到了与卡努尔守护氏族的遭遇，拿定了主意，又看向老民兵。
“奇队长，你觉得呢？”
“唔...两只山豹在丛林里对峙，旁边还有一群土狗。我们打死了一只山豹的幼崽，而另一只山豹，对我们会怎么样呢？”
老民兵想了想，笑着问道。
“他们会因此，主动凑上前来，与我们结盟吗？”
“哈哈！这要看我们到底是什么。”
听到老民兵的问话，托马特祭司会意的笑了。
“若是船队有八千武士，我们就是一只无人能敌的黑熊，卡普尔氏族就会凑上前来，结盟示好。而若是船队有两千武士，我们便是丛林中强大的美洲虎，也能震慑各部，占据上风的交流...”
“但现在，我们只有两百多水手，两百多战士，其中还有几十名伤员。即使王国的装备占据优势，也无从抵消数倍的兵力差距。”
想到船上的伤员，老民兵又狠狠瞪了蒂卡洛一眼。玛雅商人脖子一缩，刚想开口，就看到老民兵伸手一指，两边人影一动。然后，一团满是口水，酸爽无比的发黄棉布，就再次塞入了他的口中。
“唔...唔...唔！”
老民兵移开目光，不看狼狈挣扎的老狐狸。他想了一会，肯定地下出结论。
“真正知晓联盟实力的，只有蒂卡洛与他背后的玛雅潘残部。所以，在低地玛雅的各部看来，我们现在只是西方飞来的红隼。虽然飞的快，却未必能打过一只普通的土狗，更不用说丛林的山豹！”
“不错！没有实力，就没有结盟的基础。即使结盟了，也要被对方欺压，索要利益，甚至充当炮灰！”
托马特祭司嘴角扬起，大生知己之感。幸好船队中有一个老民兵，若是有两个普阿普，这次的探索...托马特祭司暗中摇头，笑着做出决断。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在这里多留！稍稍补给之后，就去往东方两百里的沙湖镇！在沙湖镇之后，就是低地玛雅的最后一个停泊处，埃卡布港！再往后，就是东海中的古巴蛇岛！主神庇佑！”
“好！主神庇佑！”
船队的两位首领再次低头，真诚祈祷。看着两人低头祈祷的神情，蒂卡洛垂下眼眸，安静了下来。他低低叹息，既有无奈，也有释然。
“哎！若是以船队的宝石为利益、王国的武力为保证，以可可姆家族为沟通纽带，结盟卡努尔守护氏族、卡普尔氏族、切尔神权酋邦，一同对希乌家族出兵...如此成事，各方势力牵制之下，可可姆家族，才不会成为王国或者任何一方的傀儡！...只是...罢了...”
蒂卡洛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他知道，王国船队将从玛雅各部的漩涡中抽身而出，继续完成探索的航路。而这，对于玛雅潘的残部来说，就是漫长的等待与忍耐。
春风吹暖，绿意葱茏。王国船队继续启航，行两百里，在沙湖镇停留，交易宝石，并宣扬神启的预言。
这里已经是埃卡布酋邦联盟的领地，十多个分散的大小城邦，在燕岛圣地的领导下，一同组成松散的防御联盟。他们没有什么扩张的野心，势力分布在半岛的最东部，重要的城邦都在沿海一带。而酋邦内陆的领地，大多是人烟稀少、茂盛连绵的丛林。
埃卡布酋邦地理隔绝，超然于各部之外，与各部的争斗都很少。船队在红湖镇中，看到的便是商队来往，贸易不绝，一片祥和的景象。而在这里，船队也发现了一支本地的玛雅桨帆船队，船队上明显运载着来自东方古巴的神烟，甚至还有泰诺人长相的水手。
不过这支玛雅商船队，看到东来的王国长船，很有些警惕。他们打听着王国船队的来历与去向，用烟草交易宝石，却对烟草来源的古巴蛇岛绝口不提。
老民兵与托马特祭司商量后，也达成一致，并不透露船队的航行目标，只说是交易烟草。双方就在猜疑中完成了交易。然后，船队再次启航，在本地玛雅商人怀疑的目光中，去往半岛最东北的港口，埃卡布港。
两日后，王国船队保持着体力，行出一百余里，抵达最后的补给点，埃卡布港。这是一座不大的海边港口，各种补给比较昂贵，但还算充足。船队的水手与武士，终于得到机会，上岸好好修整。
老民兵奇瓦科也找到附近的玛雅村庄，把三四十名王国船队的伤员，安置在村庄中修养。接着，众人在埃卡布港举行晚宴，买了几头当地人捕猎的大型野兽，中美貘。
“咦？这是什么野兽？比鹿还大，肉很多，也不算难吃...嗯，比臭猪好多了，大概和鳄鱼差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去饲养？”
灰土普阿普大块吃肉，大口饮着果酒。他想着弄一头这种野兽回去，陛下说不定会喜欢。
“听当地人说，貘和鹿差不多，都是吃素的。很机灵，性子也野，反抗起来有些力量，养不了。”
老民兵奇瓦科笑了笑，饮了一杯浑浊的果酒，悠悠说道。
“别想那么多！船队在这里好好歇息几天，就要跨海东去。大海茫茫，没有海岸参照，海上也会有莫测的风暴。这最后几天，都给我吃好睡好，剩下的航程，就要拿命来搏啦！”
听到这，众人都有些沉默。托马特祭司神色严肃，在夜晚的篝火前，举起一杯果酒。他庄严起身，带着众人面向西方，高声赞颂。
“赞美主神！赞美神启的殿下，指引我们抵达此处！”
“赞美主神！赞美神启的殿下，指引我们抵达此处！”
接着，他又转向东方，看着无边的海岸，想像东海深处的古巴蛇岛，大声祈祷。
“主神庇佑！祂用无边的伟力，庇佑虔诚的信徒，抵达古巴蛇岛！”
“主神庇佑！祂用无边的伟力，庇佑虔诚的信徒，抵达古巴蛇岛！”
众人肃穆祈祷，面露决绝，发出最坚定的呐喊。到了此处，再无回头的余地，只能继续向前！
“修整十日，浮海东去！不到古巴蛇岛，就绝不回头！”
高昂的呐喊声，在海边的篝火前回荡。明月在东方升起，引领着无畏的喊声，落向波涛深处。这是旧日尾声，也即将是新的开端，无限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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