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致命玩笑（十四）

　　想要打败一个疯子，你只能比他更疯，现在的布鲁斯，比小丑都要疯。

　　科波特本来就不怎么疯，他是生理上的精神问题，属于反派鄙视链的最底端，面对一个疯的不轻的蝙蝠侠，他得承认，他败了。

　　“韦恩，我们两个的比赛到此结束了，我承认，你赢了，我不在乎你带走的那些孩子最后结局是什么，只看你现在的状态，你确实赢了。”

　　科波特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说：“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为难我，真的大可不必，大家都是生意人，别闹得这么不体面……”

　　布鲁斯只是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他说：“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我的确是来跟你做生意的，我都说了，我记住了活地狱附近所有的情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信息，你只需要为此付钱就可以了……”

　　科波特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了身后的电话台，打电话给哥谭警察局。

　　科波特不是要让警察把布鲁斯·韦恩带走，他是要让警察把他带走。

　　惹不起，我躲得起，大不了就是去监狱里蹲几个月，顺便还能喝许久不见的黑帮老大拉拉关系。

　　就这样，科波特被戈登带走了，布鲁斯赚外快的计划泡汤了，他远超常人的记忆力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看着科波特离去的背影，布鲁斯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只有满心的懊恼，觉得科波特疯了。

　　科波特是想重整火地狱周边的规则的，而布鲁斯刚好带着解决方案和诚意来找他，但他去选择报警自首，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站在冰山餐厅的门前，布鲁斯叹了口气，看向哥谭依旧阴沉的天空，他知道，他得另寻出路了。

　　这倒不是他厌烦了卡车司机的工作，主要是他获得的那辆卡车，已经到了寿命的尽头，而他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去填进修车的无底洞。

　　好在，他现在搬到的这个地方，虽然天天漏水，噪音不断，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地理位置非常好。

　　这里距离码头很近，比赛莉娜的那个住处要近得多，这就意味着，布鲁斯可以去当搬运工了。

　　发现了这点之后，布鲁斯体会到了这一个月来从来没体会过的兴奋和高兴的心情，因为搬运工的门槛比卡车司机还要低得多，甚至不查出身户口，只要是个人就能去干。

　　就在一个气温回升的早上，布鲁斯来到了码头应聘，负责招工的人看了一眼他的身形，摇了摇头说：“你太瘦了，胳膊上也没什么肌肉，卖不出一个好价。”

　　“但我力气很大。”布鲁斯说的。

　　招工的人不耐烦的翻了一下手里的本，说：“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哪怕他们瘦的跟竹竿一样……算了，要不是这里正缺人，我真不耐烦应付你。”

　　“首先，你抽烟吗？住在哪里？认不认识某个黑帮的人？”招工的人问了一连串问题，布鲁斯如实回答，在听到他不抽烟、不喝酒之后，招工的人翻了一下眼皮，说：“外地来的吧？”

　　布鲁斯只能点了点头说：“不过之前，我已经干了一段时间的卡车司机了，道路我都熟。”

　　“这倒是个优点。”招工的人回答他说：“但是船上卸货的活你干不了，一周就得干到咳血，你去室内仓库理货吧，哦，对了，你胆子大不大？”

　　“胆子？”布鲁斯问道：“做搬运工还需要胆量吗？”

　　“别问那么多。”招工的人又有些不耐烦了，他翻了个白眼说：“室内理货本来工资很低，但现在有个特殊工作，你的搭档有点特殊情况，只要胆子大，工资多加三成。”

　　“我胆子很大。”布鲁斯立刻回答道。

　　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吓唬到他的，好吧，之前有论文，但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了。

　　直到他来到他要理货的那个仓库，布鲁斯才发现，他的搭档是一只鳄鱼。

　　说是一只鳄鱼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一位鳄鱼，因为这位鳄鱼长着一个鳄鱼的脑袋，身材十分高大，肌肉十分强壮，布鲁斯盯着他看了一分钟，发现这位鳄鱼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所以，布鲁斯出现的第一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恶心，也不是疑惑，而是羡慕，布鲁斯觉得，他要是长成这样，中介肯定不敢坑他。

　　其实布鲁斯认得他，之前在梦境世界当中的时候，猫城哥谭里也有这样一位鳄鱼，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鳄鱼猫，布鲁斯想过，可能会有一个对应的罪犯出现在真正的哥谭市里，但没想过他是这样出现的。

　　但布鲁斯的确不怎么紧张，因为他知道，鳄鱼猫还是挺好相处的，于是他走上前，跟那位鳄鱼打了个招呼，他说：“你好，我是你未来的同事，也在这个仓库工作。”

　　鳄鱼转动那双眼睛，看了他一眼，嗡声嗡气的问：“你不怕我？”

　　布鲁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血盆大口，但随后，目光又落在了他手里搬着的那个箱子上，那个箱子里是一堆金属零件，看起来就很重，布鲁斯看了一眼旁边，他走过去，想搬一个同样的箱子，然后他就发现，他根本搬不动。

　　“别动。”鳄鱼人突然开口说道：“那会闪了你的腰，而且要是摔碎了，你要赔钱的。”

　　鳄鱼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口音也非常奇怪，似乎是声带和常人不一样，但布鲁斯觉得，他已经非常棒了，毕竟，也不能对一只鳄鱼要求更多了。

　　两人沉默着开始干活，布鲁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鳄鱼人的情况，然后他就了解到，这位鳄鱼比他还倒霉。

　　鳄鱼人不是本地人，但也来自哥谭周边，他原本是个正常人，只是患了一种返祖疾病，导致越长越像鳄鱼。

　　他所在的那个小镇，不能容忍这样长相的人，端着枪拿着炮，把他赶了出去。

　　无处可去的鳄鱼人只能来到哥谭碰碰运气，最开始，他住在下水道里，而后来的事，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

　　为了对付猫头鹰法庭，席勒冰封了整个哥谭的下水道，虽然猫头鹰法庭在历史上不存在了，但是冰封下水道这件事却留了下来。

　　鳄鱼人非常悲惨的被封在了一个小房间里，饿了整整一个月，是黑帮改造冷库的时候，才把他挖出来。

　　但哥谭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这里的人见多识广，很少会大惊小怪，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鳄鱼人奇形怪状的头，而是他那强壮的臂膀，于是，鳄鱼人就加入了哥谭大开发的行列。

　　由于还没来得及杀人，就被抓去劳动改造了，所以没获得杀手鳄这个称号，他现在只是一个强壮能干的鳄鱼人，拿一个人的薪资，干三个人的活，黑帮都要给他发劳动标兵的称号。

　　“你是说，这里包吃包住？”布鲁斯看向鳄鱼人问道，鳄鱼人又瞥了他一眼，晃了晃那个大脑袋，说：“别想了，他们会给我包吃包住，是因为我长得很凶恶，没人会给我租房子，要是我离开哥谭，就没人帮他们干这么多活了。”

　　布鲁斯感觉到有点遗憾，但也没说太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发现，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非常理想的工作，鳄鱼人太能干，以至于布鲁斯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去搬运重物，只需要安排好上架顺序，贴好标签就可以了。

　　这里的工资也不低，而且不像卡车司机那样靠天吃饭，这里的货物运量非常大，每天都有活干，布鲁斯的贫民窟生活再次进入了正轨。

　　可是，哥谭没有一天没有不测风云，这里的天气预报远远不能预料到善变的天时，海边码头附近的仓库，在一个湿度高达87%的天气里，着火了。

　　具体是怎么着火的已不可考，布鲁斯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听到门岗说，好像是有种化学制剂储存的规格不对，导致了泄露，再加上仓库的理货员中有人抽烟，火星落到了化学品上，不但引发了爆炸，还引起了大火。

　　听到化学品四个字，布鲁斯就知道，可能是他工作的那个仓库出事了，昨天离开之前，他特意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标签有没有贴好，而那些标签上写着“化学制剂，发往ACE化工厂”。

　　冲进仓库区内部布鲁斯，发现火势非常旺，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进去，因为鳄鱼人吃住都在仓库内部，他现在肯定没来得及跑出来。

　　布鲁斯也不知道鳄鱼人到底会不会有鳄鱼一样的习性，但不管他喜不喜欢水，他肯定不喜欢火。

　　布鲁斯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己工作的那个房间，这里的火势不是最大的，但烟却很浓，布鲁斯记得，昨天上午刚运来一批木料，根本没来得及发走，成了最好的助燃物。

　　熊熊的火焰映在布鲁斯的脸上，当火焰在他的蓝眼睛里面疼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蓝天之下夕阳的余晖，但这幅美景没有持续太久，布鲁斯听到“砰”的一声，仓库的横梁砸了下来，这意味着，这里坚持不了太久了。

　　布鲁斯拿起外套，捂在口鼻上，顶着呛人的烟尘冲了进去，他觉得自己能把鳄鱼人救出来，但却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也低估了这里的危险性。

　　刚冲进去，布鲁斯就看到，鳄鱼人被压在了木头的底下，昨天运来的木料有不少横梁，此时都塌了下来，鳄鱼人应该是往外跑的时候没注意，被压住了，横梁刚好压在他的腰上，让他没办法发力。

　　布鲁斯想去抬那块木头，但是肌肉量的减少，让他不再有那么大的力量，而且以这块木头的分量来看，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蝙蝠侠，也未必能很快的把他抬起来，而布鲁斯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缺氧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鳄鱼人强行拉出来，布鲁斯半跪到他身边，对他说：“坚持住，可能会有点痛，但是一会就好了……”

　　他抓住鳄鱼人强壮的手臂，把他使劲往外拉，鳄鱼人发出激烈的惨叫，但完全动不了。

　　布鲁斯用外套捂着口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他听不到那是在说什么，他只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化学制剂的味道，他明白，这东西烧起来，是有毒的。

　　看起来，一切都走到了穷途末路，布鲁斯想，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终于在这可怕的深渊当中摸到了底部。

　　底下有什么？底下只有死亡。

　　不不不，布鲁斯想，不只有死亡，不只有死亡……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东西。

　　忽然，那种嘈杂的噪音变得明晰起来了，布鲁斯听到了，那是一阵笑声，一阵非常开心的笑声。

　　这种笑声是那样真挚，听起来像是无数在雪夜中死去的冤魂，留下的最后一声悲鸣。

　　力量耗尽之后，神智开始模糊，在营火的影子当中，布鲁斯缓缓倒了下去。

　　他仰面躺在地上，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轻抚着他的面颊，烟尘呛入他的喉咙，火苗烧进他的眼睛。

　　就如同所有哥谭人一样，在俗世的业火当中，罪罚燃尽，骨血成灰，十八层地狱烧不出一滴眼泪。

　　大火烧塌了货架，离布鲁斯最近的一个货架轰然坍塌，那上面无数的化学制剂，如同雨点一般，洒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当中，布鲁斯迎来了一场哥谭的夜雨，冰冷难耐，寒意彻骨。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因为他看到了，这场大火的真相，他正直面这世上最疯狂的东西——现实。

　　万千普通人，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当中走俗寻常，没有声势浩大的战争，没有辉煌灿烂的故事。

　　劳累、挨饿、失眠，日复一日，吸毒、赌博、嫖娼，万劫不复，找工作、找房子、找伴侣，疲于奔命，没钱、没爱、没希望，孑然一身。

　　就在这一刻，蝙蝠侠终于明白，小丑为什么想笑了。

　　因为小丑看到了，一个站在云端之上的神，信誓旦旦的要拯救这一切，一说就是十年。

　　蝙蝠侠用十年时间，活成了一个玩笑。

　　这真的很好笑，于是，布鲁斯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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