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忍
见朱先生摇头,朱獾来气,恨恨地道:“你是不是习惯逆来顺受?”
“你知道【逆来顺受】这个成语的出处吗?知道【逆来顺受之法】吗?”朱先生摇起折扇。
朱獾更来气,踢了一脚柴禾道:“不要总是和我咬文嚼字,结果最重要。”
“春华秋实,当然结果最重要,但没有过程哪里来的结果?你坐下,好好听我给你说逆来顺受和逆来顺受之法。”朱先生让朱獾坐下,朱獾只得坐下。
朱先生说,【逆来顺受】这个成语出自宋朝无名氏著的《张协状元》这一出戏文,原句为“逆来顺受,须有通时。”其中意思和曾国藩的【逆来顺受之法】相通。“逆来顺受,须有通时。”不是仅仅指遭遇恶劣的境遇顺从地忍受,不作反抗。重点在于一个“通”字,通则不痛,逆来顺受的同时要及时想出变通的办法,解决眼前困难。曾国藩说,“百端拂逆之时,只有逆来顺受之法。”我们常人如果能够明白其中的内涵,那就可以从容化解逆境。
朱獾听得烦躁,让朱先生简单明了地说。
朱先生说:“我们遭遇恶劣的境遇只是逆来顺受肯定不行,关键是要找到破解之法才能反抗成功。”
朱獾说:“你早就这样说不就完了吗?我刚才的意思就是迟早有办法制服田癞子,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朱先生摇头道:“田癞子他道不道歉无所谓,关键是要找出他怎么突然腰板挺了起来?怎么想到和两个儿子去盗戏台上的铜镜?”
“这个还不简单?不就是朱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背后捣的鬼吗?等过完年我要她好看。”朱獾又踢了一脚柴禾,差点踢倒大灶。朱先生还是摇头,问朱獾:“你那么确定就是她背后捣的鬼?”
“当然!”朱獾回答的非常肯定。朱先生又问:“那你确定拆迁告示是谁贴的了吗?确定那见血的十二生肖是怎么回事吗?和见血的十二生肖那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又是因何而起?何人指使或者挑拨?”
“这个?”朱獾回答不上来。朱先生笑道:“这就好了呀,你盲目为之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会使事态恶化,导致老宅宝贝流失乃至直接被毁。”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朱獾端正坐好。朱先生看了看朱獾,笑得似孩童,比在一旁戏耍的鲁欢、蛋儿还要开心,道:“呵呵,全听我的?你不担心老朽只会逆来顺受?”
“还扯,小心我拔光你的胡子!”朱獾伸手,朱先生忙用折扇挡住自己的下巴,低低的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接下去还是好好过年,这期间你可不动声色观察朱虎和那个女人。还有,那张拆迁告示到底是谁所写?连环血案到底是谁所为?这期间你也必须调查清楚。”
“连环血案?有点夸大其词了吧?不就死了几只鸡和耗子吗?”朱獾不以为然,说话声音有点大。朱先生努嘴,示意朱獾说话轻一点,自己压低声音道:“十二生肖不都见血了吗?过完年保不准会发生真的血案。”
“真的血案?难不成要死人?”朱獾瞪大了眼睛,朱先生道:“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呢?老朽有种预感,老宅迟早出血案,真正的血案。”
“你才一惊一乍呢,什么预感?什么血案?我必须阻止老宅发生血案。”朱獾怎么可能让老宅发生血案?朱先生叹道:“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谁也无法阻止,你要做的就是揭露真相,防止恶人趁机闹事,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是你教导我的吗?放心,我这个老宅仙子可不是白当的呦。”朱獾捏紧拳头,朱先生欣慰地笑道:“老宅仙子,好,这个称呼好,太祖奶奶一定会护佑你,老宅精灵一定会护佑你。”
“老宅精灵?什么老宅精灵?你难不成也学那瘪嘴婆神叨?”朱獾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正在制作馅子的瘪嘴婆,她今天穿着一身藏青对襟棉袄棉裤,看上去标准一位山村老太太,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慈祥。朱先生的折扇挡住朱獾的视线,说道:“不要把目光只停留在固定的几个人身上,有的时候不能以平时惯有的好恶来评价一个人,人是善变动物。”
“我有数,你还是说说老宅精灵吧,这么多人中到底谁是老宅精灵?”朱獾拨开朱先生的折扇,目光扫过院子里所有忙碌和戏耍的人。朱先生的折扇一指照壁上的石雕,一脸肃然道:“老宅一砖一瓦一窗一门一榫一卯皆精灵也,吾辈必须珍惜之善待之,反过来这些精灵会护佑你我,保你我平安康健,明白了吗?”
“有点明白,但还不是太明白。”朱獾点头又摇头,朱先生还是一脸肃然,关爱的口吻对朱獾说:“你这个年纪能够明白一些已经很不容易,只要保持这颗心,以后一定会大彻大悟,迟早上天。”
“上天?你怎么也说我上天?”朱獾吃惊地紧盯朱先生,朱先生笑道:“九仙本在天上,迟早上天不是应该的吗?”
“上什么天?万一挂不住掉下来不得摔个稀巴烂?我还是喜欢老宅,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多好。”朱獾噘嘴,朱先生大笑:“好一个九仙,做老宅仙子的确不错,有那么多精灵相伴,快哉快哉。”
“你们老少两个笑什么呢?不会是偷吃粽子了吧?”马夜叉过来掀开锅盖,见三锅粽子已经煮熟,换上新的三锅再煮。
朱先生吸了吸鼻子,摇头晃脑道:“香,真香,偷吃更香。”
“不要乱开这样的玩笑话,小心有人上心。”马夜叉剥开两个粽子分别递到朱先生和朱獾的手上。
朱先生接过粽子咬了一口,笑眯眯说道:“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老朽就是要让有些人上心,那样我们的老宅仙子可以一心一意吃粽子,心无旁骛护老宅,开开心心和老宅的精灵们博古通今。”
“你文绉绉、酸溜溜的这颗心那颗心一大堆心弄得我这颗心砰砰直跳,我还是专心致志去刷粽叶,小柳这个城里人干起活来还真不赖。”马夜叉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大柴转身要离开,朱獾拉住马夜叉问:“娘,她叫小柳?”“嗯,她说她姓蓝,名字叫玉柳。”马夜叉答话后离开,朱先生探身张望在不远处刷粽叶的那个女人喃喃自语:“姓蓝?蓝玉柳?姓蓝?蓝玉柳?”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不会有问题吧?”朱獾目不转睛盯向蓝玉柳。
朱先生没有回应朱獾,双目同样紧紧盯着蓝玉柳,嘴上喃喃个不停:“姓蓝?蓝玉柳?姓蓝?蓝玉柳?”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叨叨叨,是不是她的名字有问题?”朱獾有些不耐烦。
朱先生喃喃道:“人如其名,名不虚得,得失荣枯,枯杨生稊……”
“你丢什么书袋?还有闲心玩成语接龙?我问你她名字是不是有问题?”朱獾打断朱先生的喃喃。
马夜叉说朱虎带回来的女人叫蓝玉柳,朱獾心里没来由地激灵了一下,见朱先生不住念叨“蓝玉柳”这个名字,迅速开动大脑,在记忆的仓库中寻找和“蓝玉柳”有关的所有信息,但只记起“蓝采和”这三个关键字。
实在搜肠刮肚不出其他,朱獾催问朱先生,是不是“蓝玉柳”这个名字有问题?
朱先生喃喃一会后,说:“‘蓝玉柳’这个名字有没有问题我一下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姓蓝,名玉柳,似乎有问题。”
“你这不是废话吗?蓝玉柳不就是她的名字吗?说,什么问题?”朱獾有些不耐烦。
朱先生没有接朱獾的话茬,自己继续念叨:“玉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女人取这个名字还是蛮有诗意,尤其是朱虎带回来的这个女人取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贴切太生动不过。碧玉般细腻的肌肤,杨柳般的腰肢,真正的人如其名,名实相符啊。”
“德行,你都多少年纪了还惦记她的肌肤和腰肢?哼,看来斜眼婆没有冤枉你。”朱獾白了朱先生一眼。
朱先生没有生气,依旧自己念叨道:“姓有问题?蓝姓的人我们这边不多见,我只记得历史上名人不少,春秋时期楚国有个有名的大夫叫蓝尹亹,战国时期中山国的国相叫蓝诸君,北宋时候有邕州观察使蓝继宗、进士蓝奎,明朝有大将军凉国公蓝玉……蓝玉?蓝玉?蓝玉?”
“还有蓝采和呢。”朱獾不明白朱先生怎么念上了“蓝玉”停不下来?“没错,还有‘道八仙’之一的蓝采和。”朱先生一拍大腿从板凳上站起身,围着三个土灶转了几圈后,又目不转睛看了蓝玉柳一会,拉朱獾重新坐下,低声道:“这个蓝玉柳肯定有问题。”
“这个还要你说吗?她莫名其妙到我们驴不到村来,莫名其妙进老宅,莫名其妙想要成为驴不到村人想要成为老宅的人,肯定有问题。”朱獾大声回应朱先生,朱先生忙拉了拉朱獾的衣角说:“你小声点,让她听到可不好,我是说她的名字肯定有问题。”
“她的名字肯定有问题?你快说,什么问题?”朱獾靠近朱先生,朱先生没有直接回答,问朱獾:“你知道老宅是什么时候所建?谁为谁建?”
“老宅建于明朝,是朱元璋这个大明开国皇帝为太祖奶奶而建,这个谁不知道呀?你快说她的名字到底有什么问题?”朱獾催促朱先生,朱先生并不急,慢条斯理问朱獾:“你知道蓝玉这个人吗?”
“蓝玉?她叫蓝玉柳,不是蓝玉。”朱獾以为朱先生上了年纪记错了名字,纠正道。
朱先生一字一句回应道:“没错,她叫蓝玉柳。可大明皇朝有个大将叫蓝玉,位列大明开国十大名将第六位,以其胆识、勇猛和善战而著称,封为凉国公。后因谋反被朱元璋下旨剥皮,‘蓝玉案’成为明初四大案之一。”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蓝玉柳是蓝玉的后代?而蓝玉和我们的老宅有关系?这个蓝玉柳上门讨债来啦?”朱獾似乎听出些朱先生话里的意思,于是脑洞大开大胆作出设想,哪知朱先生点点头,回答道:“我敢肯定,这个美女蓝玉柳肯定是凉国公蓝玉的后代,而凉国公蓝玉当时候就是我们这座老宅的总监工。至于这个美女蓝玉柳是上门来讨债还是寻宝,有待考证和观察。”
“考证和观察?你不怕黄花菜都凉了吗?一天到晚只惦记美女。”朱獾讨厌朱先生称蓝玉柳为美女,朱先生没有在意朱獾的态度,笑道:“黄花菜不是好好地在裹粽子吗?我告诉你,说不定我们还得请黄花菜她爹黄鼠狼帮忙呢。”
黄花菜是杀猪佬老婆的绰号,黄鼠狼是黄花菜的爹,杀猪佬的丈人老头,驴不到村的砖匠,因为这个人两面三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被称为黄鼠狼。但他的砖匠手艺十分了得,他的砖刀下,没有砌不起的墙。
朱先生说要请黄鼠狼帮忙,朱獾撇嘴,嗤之以鼻道:“老宅稳如泰山,用不着他的那一把砖刀。”
“你忘记黄花菜有个妹妹在省城发达了吗?”朱先生的目光从黄花菜身上移回到蓝玉柳身上。
朱獾听朱先生提起黄花菜的妹妹,黄鼠狼的小女儿,更是鼻子孔出气,满脸的不屑,回应道:“就她黄秋葵?不就是一只鸡吗?”
“小声点,不要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君子当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想弄清楚蓝玉柳这个人,只有通过黄秋葵。”朱先生的目光紧紧盯在蓝玉柳身上。
朱獾伸手在朱先生面前晃了几晃,嘲讽道:“碧玉般细腻的肌肤,杨柳般的腰肢,眼珠子掉地上了呢。”
“仙子,我没说笑,这个蓝玉柳的名字肯定有问题,你必须查清楚。”朱先生白头发白胡子的脑袋随朱獾的手上下晃动,两只眼睛还是紧紧盯在蓝玉柳的身上。
朱獾干脆起身挡到朱先生面前,无奈自己跳起来只到朱先生的肩膀,恨恨地转过身甩下一句话:“只要她人没问题,我管她名字作甚?”
“名字有问题,人当然更有问题。老朽细察,此女必为蓝玉之后,她肯定是前来老宅寻仇和盗宝。”朱先生面对朱獾的背影轻声细语。
朱獾一听朱先生说的这么坚决,猛地转过身,乌溜溜的黑眼珠紧盯朱先生,一字一句问道:“就凭你细察她碧玉般细腻的肌肤杨柳般的腰肢?”
“女人心窄,看来你也不能免俗。老朽见过蓝玉画像,细研过蓝家存留的历代女子形貌,这个蓝玉柳八九不离十为蓝家后代,如实不信,你可待黄秋葵回来向她打听。当然,黄秋葵不一定会对你实话实说。但玉树临风一定已经看出端倪,相信他会查出真相。”朱先生的双目还是紧盯蓝玉柳。
朱獾其实只是想确定一下朱先生是不是开玩笑?见他说的如此认真,又提起玉树临风,明白他没有开玩笑。但脸上和嘴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和口吻,问道:“黄秋葵要回来?”
“黄鼠狼老婆这两天开心得很,说小女儿要回来过年,年货准备得满满当当。”朱先生没有在意朱獾的口吻,更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他只顾紧盯蓝玉柳的一举一动。
朱獾又轻描淡写地问:“就算这个蓝玉柳为蓝家之后,你何以确定她是前来寻仇和盗宝的呢?”
“仙子,你难道忘记蓝玉为老宅总监工?惊世骇俗的大明蓝玉案与老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朱先生看上去神色有些惶恐。
朱獾不以为然,捡起地上的一根柴禾,一折两断,大声说道:“老宅是我太祖奶奶的老宅,谁也休想打老宅坏主意!”
院子里所有的人全望向朱獾,足足呆愣了好几分钟,包括那个蓝玉柳,手上的粽叶水流到裤腿上也没有察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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