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诈
朱獾说,如果朱虎不老实交代,就让细犬咬掉他的命根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朱獾呀朱獾,你可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张口就来什么命根子?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太祖奶奶在戏台上看着呢,还是多学学朱先生的之乎者也吧。
朱獾收住笑,一双乌溜溜亮闪闪的大圆眼紧盯瘫在祠堂门槛边的朱虎。朱虎垂头丧气,低头不语。众人皆静默,一方面被朱獾笑的有些骇然,朱獾的笑在这冬日黄昏的祠堂里穿透力实在是太强大,大到刚回屋檐下瓦垄中的麻雀纷纷惊飞而起。另一方面,众人都想探究朱虎家的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对他们来说,那个女人的来历比田癞子父子是不是来祠堂行窃是不是受那女人唆使要重要得多。
见朱虎装死,朱獾的唿哨再次响起,一左一右叼住朱虎裤管的两只细犬咆哮起来。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说。”朱虎吓得脸如土灰,哆哆嗦嗦抬起头,望了朱獾一眼又低下头,嘟嘟囔囔道:“你、你、你能不能让这两只狗先走开。”
“你才是狗,犬儿,回来。”朱獾唤回两只细犬,她明白如果两只细犬还在那里咬住朱虎,朱虎怕是到半夜也说不利索话,她谅他不敢耍赖。
朱虎见两只细犬返回,坐直身子,清了清嗓门,大言不惭道:“那个女人是我在城里的相好,用城里人的话说就是情人。情人,你懂吗?就是我和她是有情之人,我们是有感情的相好。”
“呸!朱虎,你嘴上说出的话比我家犬儿拉出的屎还要臭百倍,千倍,万倍。朱虎,你也配谈感情?你懂什么是感情?你是有情还是有义?我真不知道太祖奶奶怎么让你家上代姓了朱?让你家上代住进了老宅?你家上代又怎么生出你这个比我家犬儿那屎还要臭的末代?朱虎,那个女人是不是冲着我们老宅的宝贝而来?”朱獾想不到朱虎会说出这样的话,难怪斜眼婆会在大宗广庭之下装疯卖傻,会不知羞耻说出勾引朱先生的事情。原来夫妇两个全是一样的货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朱虎遭朱獾指名道姓的骂毫不在乎,嬉皮笑脸回应道:“难不成你早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难不成你比我们更懂男女之情?獾八仙,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几只恶狗满嘴喷粪,要不是我家祖上,老宅还能保存到今天?要不是我爷爷,老宅早就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要不是我爹,老宅祠堂早被砸个稀巴烂。你是不是和你夜叉一样的老娘一样脑袋缺一根筋?现在老宅还有什么宝贝可以偷?除非是你和你老娘偷汉子。”
“嘿嘿,这个可以有,不过没有一个汉子愿意让她们娘儿两个偷,一个夜叉一样睡了做恶梦,一个豆芽一般骨头铬的慌,哈哈哈。”田癞子大笑,连蜷缩在地上的田大癞和田二癞也嬉笑个不停。
朱獾火冲脑顶,气炸连肝肺,连打三个唿哨后自己不顾一切冲向朱虎。
“姐,小心,小心!”蛋儿站在门楼上跺脚大喊,可惜已经来不及,等他从门楼上跑下奔到祠堂门口,朱獾和八只细犬直挺挺全躺在门槛边,朱虎和田癞子父子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鲁欢来回在朱獾房间门口转圈圈,公鸡开始叫第三遍,朱獾还没有醒过来。
朱獾不是没有醒过来,她是醒过来不想起来,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两眼一黑躺地上了呢?自己中了朱虎的阴招有可能,可八只细犬不可能啊?它们可是犬中之犬,威武无比。尤其是经过这些天的调教,和猪獾们一起训练,差不多成了神犬,怎么可能轻易被朱虎拿下呢?
脑西搭牢,我当时候怎么那么冲动?要冲我自己冲过去就可以,怎么舍得让八只犬儿一起冲?犬儿,我的犬儿,你们怎么样了啊?朱獾一个激灵从床上起来,还好,八只细犬齐齐围在床边,一起的还有八只猪獾。
“你们怎么来了呀?”朱獾下床抚摸猪獾们。
八只猪獾簇拥到朱獾身边,用嘴拱吻朱獾的身体,告诉朱獾:“过了子时你还不来看我们,我们只好来看你。”
朱獾泪目,一一安抚猪獾和细犬,对它们说道:“对不起,以后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委屈。”
“走,出去吃东西。”朱獾拉开房门,鲁欢“哎唷”一声倒在地上,她正扑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声响,没想到朱獾突然拉开门出来。
“嘻嘻,我叫你不要干着急,仙子不可能有事情,这下狗啃屎了吧?”丑玉望着横在门槛上的鲁欢掩嘴而笑。
朱獾扶起鲁欢,问:“你不睡觉扒我门缝做什么?”
“人家担心你嘛。”鲁欢好奇地张望朱獾的房间,自从来到朱獾家后,朱獾的房间她寸步未进,平时朱獾打开房门的时候她想往里面多看几眼,朱獾都会急急关上房门,丑玉更是提醒她千万不可进朱獾的房间。
朱獾见鲁欢探看她的房间,一把拉她到自己的背面,转过身挡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说道:“好奇害死猫,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你好厉害,一下子说出三个成语,还全是AABB,嘻嘻。”鲁欢笑得更可爱。
丑玉过来拉鲁欢进厨房,关厨房门的时候丑玉冲朱獾眨眨眼,朱獾会意,刚要放八只细犬和猪獾出自己的房间,院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朱獾重新关好房门,走到窗前。
哭喊声来自斜眼婆,朱虎手持一根竹丝正在雪地里狠狠地痛打斜眼婆。
朱獾冲出自己房间,正要打开大门往外冲,丑玉冲出厨房抓住她。
“你抓我做什么?”
“你不能出去。”
“难道任凭他活活打死她?”
“一根竹丝能打死人?”
“那我也得向他报仇。”
“小不忍乱大谋,朱先生昨夜过来看过你,交待,过了今日辰时你才能出门。”
“今日辰时?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寅时,昨日傍晚你被朱虎使诈回来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脑西搭牢,本仙子报仇从不过夜,你居然不叫醒我。”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从长计议。”
“昨天是你背我回的家?”
“不是,是一阵风。”
“一阵风?可能吗?你快给我详细说来,否则我跟你急。”
“莫急,你先回房间我再向你慢慢述说。”
“我的房间你又不能进,有屁快放。”
“你昨天晚饭都没有吃哪里来的屁放?走,先进去吃点好食。”
“鲁欢呢?”
“她是一个吃货,正吃的欢呢。”
“猪獾们怎么办?”
“以后就留在房里吧,相互更好照应。”
“嗯。”
朱獾走进厨房,屋外斜眼婆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凄惨,朱虎的骂声一声比一声恶毒,鲁欢似乎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埋头在一口大碗里。
“你给她下了药?”
“怎么可能?”
“那她怎么这个样子?”
“刚才脑袋不是摔进过你的房间?”
丑玉说鲁欢是因为脑袋摔进过朱獾的房间才变成这样,朱獾不信。
没错,刚才朱獾突然开门,鲁欢来不及收身摔倒在朱獾房间的门槛上,上半身进了朱獾的房间,脑袋着了朱獾房间的地,可就那么一下不可能变成这样呀?这要是真变成了痴呆儿,我怎么向她的父母亲交待?朱獾急得围着鲁欢转圈圈。
“莫急,坐下安心吃。”丑玉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鸡汁羹,这要在平时,朱獾一定抓过勺子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这大冬天能吃上一碗味道鲜美滚烫滚烫的鸡汁羹要多落胃就有多落胃。可此时此刻朱獾没有一点胃口,她站在鲁欢身后没好气地斥责丑玉:“莫急莫急,屋漏偏逢连夜雨你还不急?你哪里是来服侍我?明明是来气死我!”
“气死你?谁要气死你?等我吃完去揍死他。”鲁欢吃完自己的那一大碗鸡汁羹顺手拉过朱獾的那一碗,头也不抬继续吸溜起来。
“饿死鬼投胎?快请瘪嘴婆过来作作法。”朱獾说出这句话,自己瞪大眼睛不相信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
丑玉又端一大碗鸡汁羹到朱獾面前,笑道:“该作法的应该是你自己。”
“你到底烧了多少鸡汁羹?”朱獾坐下吃起来,大脑想抗拒,可身体很诚实,嘴巴更实在,吸溜声毫不亚于鲁欢,两个人此起彼伏使得厨房间立马热闹起来。
“应有尽有,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丑玉自己端来一大碗鸡汁羹加入吸溜声队伍,三个人的吸溜声完全盖过外面斜眼婆的哭喊声和朱虎的打骂声,厨房就只是厨房,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厨房。
鲁欢率先吱溜完毕,手上大碗一放,舒坦地一拍肚子,高喊:“爽!”
“喂喂喂,你不要动,不要动。”朱獾吱溜下最后一口鸡汁羹,抹了一下嘴歪头一看鲁欢的脸嘴巴张开再也合不上。
见朱獾抓住自己的手臂不放,鲁欢笑着问:“我脸上雕花了吗?”
“这、这……”朱獾松开鲁欢的手臂,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丑玉一拍朱獾的脸颊,笑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嘛。”
“她越变越漂亮,我怎么越变越难看?”朱獾手抚自己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鲁欢的脸看。
丑玉一边整理碗筷一边回答朱獾:“你自己不想漂亮呀。”
“有点想了呢。”朱獾紧盯鲁欢的脸,双眸满是羡慕。
“我真的变漂亮了吗?”鲁欢轻盈地跑到放在厨房门口的洗脸架前照镜子。
“不不不,不行,晚上不能照镜子。”朱獾忙上前阻止。
“还晚上?太阳都出来了呢。”鲁欢自顾自照镜子。
“太阳都出来了?”朱獾喃喃自语,走到厨房灶台边的窗口往外张望。
朝阳辉照院子,雪地泛起点点晶莹,冬日的这个清晨,老宅宁静安详,完全没有一点曾经有过的打闹痕迹。
难不成刚才是做梦?连鲁欢都没有不正常。
看来是我不正常,一定是我不正常,斜眼婆家厨房冒出热气说明正在做早饭或者正在吃。
到底怎么回事?我得弄清楚,必须弄清楚。
“寅时和辰时已过,接下去应该暂时不会有事情发生。”朱獾刚要转身,丑玉的话在耳边响起。
朱獾皱眉,扭过头没好气地说道:“你厉害,你能掐会算,比瘪嘴婆还神道,你怎么不和她一样去掏那些俗人俚人口袋里的钱?我们家也能过个好年。”
“我不厉害,是朱先生厉害。朱先生说,只要你不寻思报仇,朱虎和那个女人,还有田癞子一家,暂时肯定不可能寻事,因为他们也想过个好年。”丑玉耐心解释。
朱獾沉吟片刻后问丑玉:“朱先生什么时候过来家里?”
“你是担心朱先生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放心,朱先生没有进屋,我还是你娘的形象。”丑玉微笑。
朱獾点点头,又问丑玉:“鲁欢呢?”
“我让她上楼去钻被窝,这孩子一进被窝不喊她不会下来。”丑玉为朱獾端上温热的一杯蜂蜜水。
朱獾接过蜂蜜水,向丑玉投去感激的一瞥,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和犬儿被朱虎毒到之后的情况吗?”
“当然,去我房间吧。”丑玉自己捧起一杯酽茶走出厨房。
朱獾手捧蜂蜜水跟在丑玉身后,心中嘀咕,现在明明是丑玉,怎么还是像马夜叉一样喜欢喝酽茶?
马夜叉一个妇人和驴不到村的老男人一样喜欢喝酽茶。所谓酽茶,就是浓茶。驴不到村各家各户都有茶山,每年清明时节,各家各户都会上山采摘茶叶,然后自己炒制成绿茶,从不外卖,只留下自己品尝。天亮起来先烧一大锅开水,抓取一大把自炒的茶叶到茶缸,泡开后茶叶填满整个茶缸,可以喝上一整天。
马夜叉的房间和朱獾的房间相隔一个厅堂,只有朱獾房间的一半大,因为外半间做了厨房。朱獾平时很少进马夜叉的房间,总感觉太清爽。别看马夜叉人高马大,在外面大大咧咧一副男人样,可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尤其是自己的房间天天打扫,连一粒尘埃都难寻,所有物件规整得整整齐齐。
朱獾走进马夜叉的房间有些不习惯,站在门口显得很拘束。
“进来呀,坐床上吧。”丑玉招呼朱獾。
朱獾望着丑玉,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唰唰唰地下来了。
“哎哎哎,这是怎么了呀?我哪里错了吗?”丑玉忙不迭放手上茶缸到床头柜上,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獾面前。
朱獾眼望跪在自己面前的丑玉,眼泪流得更凶,似开闸的洪水奔腾不息。
“仙子,婢女哪里做错请您明示,婢女一定改正,您万万不可流泪,不可以啊。”丑玉不停磕头。
朱獾俯身抱住丑玉,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才哽咽道:“我的娘,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仙子,何出此言?是婢女对不起仙子,是婢女有罪,婢女害仙子在深山老林受苦。”丑玉流泪。
丑玉的泪和朱獾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落地前聚汇在一起,一道闪亮,亮光中闪出身穿红袍的朱元璋。
“二位玉人不必悲伤,罪在寡人,寡人这就向二位玉人谢罪。”朱元璋弯腰便拜。
朱獾昂头呵斥:“好你个皇帝老儿,居心如此叵测!”
“仙子,寡人可是虔诚谢罪,心如明镜。”朱元璋弯腰。
朱獾起身扶丑玉到床边,骂朱元璋道:“你身穿红袍拜谒我们,不就是想拜死我们,你好超生转世吗?”
“仙子冤煞寡人也,寡人这就起来向你谢罪。”朱元璋立身。
朱獾拉丑玉在床上坐下,质问朱元璋道:“我和犬儿被朱虎使诈毒昏,是你刮风送我和犬儿们回的家?”
“仙子太抬举寡人也,寡人被困地府自身难保,哪有法力刮风啊?”朱元璋如实相告。
朱獾本就只是试探,看了看丑玉,继续问朱元璋:“那是哪位仙人刮风救的我和犬儿们?”
“仙子高贵自有仙人相护。”朱元璋面露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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