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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141章 冬


第141章  冬

    冬去春来又一季,过去的这个冬天不是很冷,太平塘只结过一次厚冰。

    惊蛰刚过春分未到,有几天热得可以穿短袖,那些筑路工人光膀子站在河边洗澡。

    天气虽然不再寒冷,但返回老宅的那些人还是寒冷得很,尤其是杀猪佬,第二天一大早返回驴不到村,就在大樟树下朝老宅高喊:“朱胖子,你敢让老子戴绿帽子,老子要对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咦,他怎么知道我要了你?”朱胖子从床上爬起,一边穿衣一边问黄花菜。

    黄花菜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肥厚的大嘴唇一咧,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还不是他的娘眼尖。”

    “瘪嘴婆?瘪嘴婆怎么个眼尖法?”朱胖子穿好衣服却不敢出门。

    黄花菜欠身去拉朱胖子:“不敢出去就再睡一会,他娘看我跟你回村里来,就知道你会要了我。”

    “这瘪嘴婆的眼还真尖,再睡一会就再睡一会,以后怕是没了这机会。”朱胖子重新躺回到床上,刚想要动作,屋外传来朱獾的骂声:“就你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大早汪汪汪地瞎叫唤什么?我的犬儿和獾儿还没有叫呢,要不要让它们对你叫几声?”

    “别别别,仙子,吵到了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杀猪佬见朱獾站在老宅正门口居高临下俯视他,手上的杀猪刀不由自主缩进了衣袖里。

    朱獾冷冷的目光望向杀猪佬,冷冷的语气说:“我这里你别不好意思,你还是去葵妖怪那里不好意思吧。”

    “仙子,我是马上要去省城,可去之前我必须杀了朱胖子。”杀猪佬重新亮出杀猪刀。

    朱獾的语气更加冷峻:“很好,杀了朱胖子,呜啦呜啦的车会来接你去省城,省了几十块的车钱。”

    “可我如果不杀了朱胖子,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杀猪佬手上的杀猪刀又缩进了衣袖里。

    朱獾冷笑道:“这口气咽不下那你去咽另一口呀,她不是许诺你了吗?”

    “仙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杀猪佬仰头问朱獾。

    朱獾正颜厉色反问杀猪佬:“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愣充傻,黄秋葵不是许诺你会在省城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吗?你还在乎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黄花菜?如果你表现好,说不定滚热的黄秋葵自己会倒贴你。”

    “仙子,你说什么呢,秋葵可是我的小姨子。”杀猪佬一脸无辜样。

    朱獾怒视杀猪佬:“你不是一天到晚口口声声说小姨子半个老婆吗?她让你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不是一件不拉不折不扣全完成了吗?”

    “仙子,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杀猪佬慢慢往后退。

    朱獾打出一个唿哨,脚边的一只细犬和一只猪獾冲向杀猪佬。

    杀猪佬调头就跑,结果没跑几步一头撞在大樟树上,引得那些看热闹的筑路工人捧腹大笑。

    朱獾见杀猪佬躺在大樟树下不动弹,又打出一声唿哨,吓得杀猪佬一个激灵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不顾东西闷头就跑,结果直接跑进了太平塘。

    “哎哟哟,我的儿呀。”刚刚赶到的瘪嘴婆扑在太平塘边哭,她不敢下水去救杀猪佬。

    杀猪佬在太平塘里扑腾,岸上没有一个人下去救他。

    那些筑路工人自不必说,见朱獾冷若冰霜站在老宅大门口,不敢越雷池半步。陆续返回的驴不到村乡邻装作没看见,一个个向朱獾打过招呼后,自顾自在大樟树下的石凳上坐等马夜叉的到来。

    “寻死觅活个球,老娘今天就和你去办离婚手续。”黄花菜骂骂咧咧从老宅出来,跳进太平塘抡起杀猪佬就朝大路上走。

    瘪嘴婆一看这个架势,忙止住哭泣去追黄花菜,边追边急急地问:“你要抡我儿子去做什么?”

    “做什么?离婚。”黄花菜加快脚步。

    瘪嘴婆紧追:“花菜,花菜,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一夜夫妻百夜恩,哪来的那么大的仇?”

    “我和他的仇不共戴天,今天这婚必须离。”黄花菜扔杀猪佬到地上,回头朝老宅喊:“朱胖子,你个缩头乌龟要缩到什么时候?床上不是厉害得很吗?”

    “花菜,花菜,家丑不可外扬,有话我们回去好好说,好好说。”瘪嘴婆过来劝黄花菜。

    黄花菜一把推倒瘪嘴婆在地上,骂道:“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我还必须把这丑扬给大家听。”说着,黄花菜跳上路边的一块大石头,面向围观的人群大声说道:“各位乡邻,各位筑路的师傅,不要看这个杀猪佬人模狗样的算个男人,其实他根本不是个男人,那方面根本没有用,我嫁到他家那么多年,活守寡了那么多年。今天我要反抗把女人做,和朱胖子结为夫妻过日子。”

    “好,朱胖子的老婆死了那么多年,是应该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花菜姐,胖子师傅,恭喜你们。”朱獾拍手。

    黄花菜大嘴一咧回应朱獾:“谢谢仙子,我们今天先去办结婚证,回来请你喝喜酒。”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朱胖子本来有些畏畏缩缩,听朱獾这么说,向朱獾抱拳作揖后大步走到黄花菜的身边。

    黄花菜跳下大石头,拖起杀猪佬就往大路上走,朱胖子紧随,瘪嘴婆紧跟,四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有意思,有意思。”

    “这驴不到村的人还真的有意思。”

    “筑了那么多的路去了那么多的地方,这样有意思的人和事可还是第一次看到。”

    “……”

    筑路工人兴犹未尽,不自觉地向大樟树下拥。

    “哔哔……”朱獾打出一个长长的唿哨,四只细犬和四只猪獾利箭一般冲向筑路工人,吓得他们转身跑回自己的工棚,好久才敢探头探脑出来去上工。

    等马夜叉回到大樟树下,驴不到村已经恢复平静,朱獾已经返回老宅,关上了老宅所有的门,老宅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和八只细犬八只猪獾。

    马夜叉想先进老宅,站在大门口喊朱獾。朱獾过了好久才回应:“修缮老宅的工程队又还没有到,老宅不开门。”

    “我是你娘,你的亲娘,我自己的家难道也不能回了吗?”马夜叉喊。

    朱獾回应:“老宅现在是文物,没有你的家,你的家在县城,要回你回那里去。”

    “好你个獾八仙,看我到时候不打死你。”马夜叉返回大樟树下。

    朱獾嬉笑:“打死我?到时候看谁打死谁。”

    “咦?怎么下雪了呀?这样,大家先搭棚子,搭好棚子我再给大家派工。”马夜叉回到大樟树下指挥乡邻们搭起一个简易的竹棚,这个竹棚算是她的指挥部。

    朱獾站在半截柿子上向外张望,心中有些惶恐。

    这惶恐当然不是来自马夜叉,马夜叉说到时候要打死她,这根本不可能。马夜叉那舍得打死她?宠她都来不及,尤其是现在,只有朱獾一个人能够守住老宅。

    朱獾的这一份惶恐来自于突然下起的雪粒子,那一天她就站在这半截柿子树前,天上突然下起了雪粒子,然后老宅来了白衣盗贼和无数鬼魅,她的犬儿和獾儿全遭毒手,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无一幸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脊背发冷,好在只是一个梦。

    冬天虽然从节气上来说已经过去,但朱獾对这个已经过去的冬天心有余悸,甚至不敢回想。

    这不敢回想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些让朱獾应接不暇不说,自己还差点栽进去。朱獾时时提心吊胆,担心事情会不会穿帮?尤其是蛋儿的假死,虽然事先征求了朱云山的意见,得到了他的同意并帮助,但毕竟关系到杀人,总担心事情失去控制。万一蓝玉柳真的被判了死刑,那反倒让朱獾不安,她得另外想个办法保蓝玉柳不死,无论如何蓝玉柳不至于死。好在只是判了那么几年,还提前溜了出来,这让朱獾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方面是一个人在老宅度过寒冬,朱獾有时间细读书房里的那些书,沉下心来细细品味世态品味人情,但这一品味,又让她变得惴惴不安。为蛋儿不安,为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不安。

    蛋儿医好了病,自然值得高兴,但朱獾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只是见到一个崭新的蛋儿的时候高兴了片刻,只是片刻,片刻之后朱獾马上陷入了失落和伤感之中。

    朱獾失落蛋儿没有了以前的那般天真无邪,多了一份无奈和无助。朱獾想方设法医治好蛋儿的病,想方设法促成蛋儿和鲁欢走到一起,为的就是让蛋儿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快快乐乐的人,可蛋儿还是以前快乐。那个屁颠屁颠跟在朱獾屁股后面的蛋儿,那个为朱獾通风报信的蛋儿,那个在学堂上领读的蛋儿,那个说话老气横秋却又有趣可爱的蛋儿,消失不见,朱獾真的很失落。

    原以为蛋儿和他心心念念的欢欢姐在一起会很快乐,结果并非如此。朱獾能从蛋儿的言行举止中看出蛋儿和鲁欢在一起并不快乐,郁郁寡欢不说还十分忧愁。蛋儿为什么忧愁呢?欢欢姐不是他的最爱吗?难不成我弄错了吗?

    鲁欢说自己已经有了和蛋儿的爱情结晶,朱獾当时候一下子懵了圈,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无法想象,蛋儿怎么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孩子的爸爸呢?可能吗?应该不可能。

    当时候朱獾的感觉是应该不可能,现在朱獾确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相信蛋儿,她从小就能从蛋儿的眼睛里看出一切,寻找到所有关于蛋儿的答案。

    蛋儿身体上虽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朱獾从蛋儿的眼睛里读出鲁欢说了谎,鲁欢肚子的孩子不属于蛋儿,与蛋儿没有任何关系,但蛋儿不想戳穿鲁欢,他愿意为鲁欢承担所有。

    是我害了蛋儿吗?害得蛋儿失去了本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自我。朱獾自责,朱獾自哀,朱獾更自怨,她多么希望蛋儿还是那个蛋儿,那个趴在窗棂下细声细气喊她“姐”的蛋儿,那个站在照壁前自信又自豪的蛋儿,那个带领小朋友们捉弄蓝玉柳黄秋葵的蛋儿……

    寒冷的冬天终将过去,温暖的春天必然来到,但春天的温暖太短暂,这短暂还是伴随绵绵阴雨而至,随着雷雨大风而去,随之而来的是炎热的夏天。

    转眼到了端午节,朱獾一大早去南山割来一大筐艾草和菖蒲,给老宅所有的门窗插上一根菖蒲一枝艾草。

    端午节驴不到村人历来有在门窗上插菖蒲和艾草的习俗,艾为“艾人”,菖蒲为“蒲剑”,艾人持蒲剑,辟邪驱鬼。

    朱獾还翻出家里留存的雄黄,倒入一大碗黄酒里,搅拌后洒在老宅各个房间的角落里,以驱毒虫。

    山里多毒虫,到了夏天,这些毒虫会时不时爬进屋里,伤害人,洒了雄黄之后毒虫自然不敢再进来。

    朱獾忙好这一切已是大中午,她锁上老宅所有进出的大门之后来到大樟树下,这里马夜叉正带领原来村里的一些妇女在摊麦镬(huò)。

    端午节吃麦镬是驴不到村的习俗,所谓麦镬,就是麦饼子,但这麦饼子很大,有一口大锅那么大;很薄,薄如一张宣纸。

    摊麦镬需要有水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摊好。每到端午节,就是驴不到村妇女展示摊麦镬技艺的时刻,但到现在,摊麦镬摊得最好的还是马夜叉。

    马夜叉摊出的麦镬大而薄不说,吃起来还脆而韧,特别有嚼头。

    驴不到村人端午节吃麦镬有讲究,除了要摊好麦镬外,还要准备好包裹麦镬的佐料。

    包裹麦镬的佐料非常有讲究,一般为绿豆芽、南瓜丝、臭豆腐等,这些佐料包裹麦镬吃具有清热散毒之食效。

    至于驴不到村人为什么在端午节这天不像其他江南人一样吃粽子而是吃麦镬?有很多传说,一说是当年吴王阖闾生活奢靡,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曾经在驴不到村大山修行的伍子胥怜悯百姓,偷偷将面粉摊成麦饼子埋在山脚下,供山上的百姓取食果腹。后来伍子胥遭奸臣陷害而死,驴不到村的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在每年端午之日摊麦镬。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另外一种说法较为科学,就是端午节前驴不村人山上种的小麦刚好收割,为了庆贺丰收,就用新磨的面粉摊麦镬吃。

    朱獾来到大樟树下的时候,马夜叉已经摊好半人多高的麦镬。朱獾不到,所有人不敢先吃。

    朱獾取过两张麦镬包上佐料送到刘叔和鲁伯面前,感谢他们两个老小孩这段时间为老宅的修缮工作东奔西走,忙里忙外。

    刘叔和鲁伯从朱獾手上接过麦镬,大大地咬了一口,手上盏中酒一饮而尽,连声说:“好好好……”“妙妙妙……”

    朱獾招呼乡邻们和工程队员们吃麦镬,这个工程队自然为老宅修缮工程队,而不是筑路工程队。

    老宅修缮工程队由刘叔和鲁伯一手组建,挑选了各类能工巧匠不说,还特招了一些文物专业的大学生加入。

    朱獾自从老宅修缮工程队到来后,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带着两只细犬和两只猪獾坐在老宅后门边的门廊上,对进出老宅的所有人员进行搜身。

    刘叔和鲁伯说:“朱獾,你这是不给我们两个面子呀。这些修缮工程队的队员都是我们跑遍全国各地精挑细选出来,你不放心他们总该放心我们吧?”

    朱獾回答:“我什么时候放心过你们?我从来就没有放心过你们。少啰嗦,连你们的身我都要搜。”

    朱獾搜大家的身,进出各有侧重。进去的时候搜身主要是搜身上是不是带了火种?或者其它有可能损毁老宅宝贝的物件?比如腐浊剂等。出来主要搜有没有带了老宅的宝贝出来?她搜得十分仔细。

    马夜叉骂朱獾难不难为情?一个大姑娘家去摸那些小伙子老头子?

    朱獾回怼马夜叉,说自己又没有像你一样有玉树临风可以搂搂抱抱,自己反正嫁不出去,没有一个男人会要她,还不是趁机多摸摸,王眼镜不是喜欢摸柳树精的玉手和葵妖怪的金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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