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那年我双手插兜，不知道谁是对手（中）
看台上，印有“FORZA MILAN”的巨大旗帜在米兰死忠区的球迷头顶缓缓滑动，每个人都举起手将这面旗帜往自己的左侧拨动，远远看起来就像滚动的波浪一样起起伏伏。
球场内的休息区、购物区也被分隔开，防止双方死忠因为言语口角引发冲突升级。
米兰的这一边，洋溢、充斥着胜利的喜悦，不少米兰球迷大呼“失望”，振振有词地说来之前预计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竟然赢得这么轻松，罗马也不过尔尔之类。
而罗马的一侧，则低沉了很多，即便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放松一下腿脚的球迷，也是在批评哪些球员表现荒唐、哪些战术布置失当。
《都灵体育报》、《米兰体育报》和天空体育的记者在球场内分别采访球迷，让他们预测全场的比分。
同时在社交媒体上也打开了投票。
很快，结果出来了，选择最多的是米兰0比5，也就是下半场还能再进2个，共有36%的人选择了这一选项。
选择罗马能够扳平比分的只有不到3%，这甚至都低于选择米兰能够全场7球狂胜的比例。
毋庸置疑，这当中除了双方的球迷，还有很多尤文图斯和国际米兰的支持者。
他们不希望在意甲又冒出来一家新的竞争者去打破现有的格局。
如果真能让他们选，巴不得三家豪门的另两家都赶紧降级，往后的联赛年年都是本家一枝独秀、蝉联到天荒地老。
更衣室外面的那些是人，更衣室里面的自然也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更何况更衣室里面的才是场上的亲历者、当事人，他们的情感要比球迷更加浓烈。
面对完美的上半场，米兰主教练皮奥利自然是无比满意，见到球员们在更衣室里载歌载舞、有说有笑，尽管他提醒了几次要注意下半场对手反扑，但心里又担心过多的泼冷水反而会降低球队的士气，倒不如顺其自然让球员们下半场继续利用爆棚的状态去场上发挥。
毕竟一整年的赛季都到了最后半个月，该练、该说、该布置的都已经是老生常谈，冠军近在咫尺，球员们兴奋也是一种渴望的表现。
他本想让总监马尔蒂尼来更衣室再训训话，尽管他自己曾在1984-85赛季跟随尤文图斯夺得过一次欧洲冠军杯冠军，但尤文的这段历程对他来说也只持续了3个赛季不到，总共57场比赛。
论赢家心态，他和马尔蒂尼那一批米兰人是无法比拟的。
可意大利足协为了提升赛事影响力、重铸意大利足球的品牌，如同上半场电视镜头在看台VIP区扫过的那样，邀请了一大堆名宿、传奇到现场看球。
这些人看球的时候是场上的亮点，颁奖的时候还能是杀一波回忆情结的王牌。
作为俱乐部总监，马尔蒂尼此刻正在那些名流中间社交，根本就没时间来更衣室说上只言片语。
最后，倒是队伍里年纪最大、威望也最高的伊布大声拍了拍手，让队友们安静下来，然后说了一些保持专注、警惕下半场对方同样抢开局反攻的话。
队友们纷纷点头，然后又庆祝了起来，听进去多少到底是个迷。
罗马这边，待所有人进屋后，穆里尼奥抡起一脚，像抽射一样踢在更衣室的门板上，“哐！！！”，门重重地砸在了门框上，像是嵌进去一样。
甚至不需要他发火，大部分队员的就已经是一脸沮丧、双眼迷离、斗志涣散。
“你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啊？！”
“说啊！是来干什么？！”
穆里尼奥开口就是直冲云霄的满分贝输出。
“我知道，你们都是来领奖的！这场比赛原来不用比，冠军就已经是你们的了，是这样吧？！”
“你们看看自己上半场的样子，你们今天是来参加决赛的吗？有半点把对手当作是决赛对手的样子吗？！”
他扶起被自己掀倒在地的战术磁力板，然后也不管号码是不是正确，随便抓了几个就摆放起来。
“三个中卫，讲了快一整年了，边路被破，一个堵出去防边路，中间的就占据那个堵出去的中卫的位置，剩余的那个在禁区里防守。”
“结果呢？一整个上半场，还是在那里只看自己的人！莱奥几次三番反越位，都快突到小禁区了还没有人补防，全在禁区里看着吉鲁。”
“我特么就问你，吉鲁这么好看吗？他是胸大还是屁股翘？以至于最后一个球克鲁尼奇都冲到点球点了，马拉西亚都回收了，伊巴涅斯你还在看吉鲁！！！”
说到愤怒时，穆里尼奥抓起一把磁力贴就扔向伊巴涅斯，伊巴涅斯赶紧架起手、低头躲闪。
然而他的眼睛里刚闪过了一丝不快，穆里尼奥就朝他走了过来，伊巴涅斯顿时又怂掉了。
“你的怒火呢？你往自己的那里摸一摸，看看你的那玩意还在不在！你的脾气呢？你的怒火呢？为什么我扔你你不敢反抗？为什么对手在你们头上拉了三陀屎，你们回到更衣室却给我看这样的表情？！”
说着，他又朝向韦勒图：“你踏马的，看看场上你的法国老乡，吉鲁是世界杯铁定入选的球员、特奥是世界杯铁定入选的球员，卡卢卢才22岁身价就已经3500万欧元了，你告诉我，你是什么？！”
“说不出了？我来告诉你，你就是法国队中场主力！”
韦勒图委屈又怨愤地抬头看了一眼穆里尼奥，随即又把头低下。
“不服气？我说的不对？那你在场上踢得那么保守干嘛？担心受伤影响你在世界杯上大放光彩？踏玛德我要是德尚，今天看到你踢成这副屎样，打死我我都不会选你去卡塔尔！”
“一个意大利杯的决赛就把你紧张成这样，世界杯决赛你还怎么踢！”
穆里尼奥停顿了下来，双眼扫着屋内的一众球员，除了陈小亮和塞斯科外，其他的球员都害怕与他目光接触，纷纷低下头去。
“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还有45分钟时间，比赛还没有结束。”
穆里尼奥一边大喊一边摆弄着磁力贴。
“下半场，斯莫林下场，佩莱格里尼你上来，看清楚我的说的！我要你们在对方两名后腰过半场后，对他们发起紧逼。”
说着，他不断摆弄出了好几种对手可能的应对方案与与之相对应的紧逼策略。
“我们必须把中场拿回来，不能让他们再轻易的传出身后球。”
“逼迫他们的中场往边路出球，纯打边路他们没有优势！”
一通说完，穆里尼奥看了看墙上钟，时间还剩6分钟。
他正想着要不干脆让球员们早点回场做做有球练习，提前进入状态时，陈小亮站了起来。
“教练，能否请你、还有所有的工作人员先离开这里。”
穆里尼奥一愣，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转身离开的行动来表明了他的态度。
随后，福蒂、拉佩蒂、队医马纳拉等人也相继离开。
随着穆里尼奥的离开，不少人长舒了一口气，压抑的更衣室里总算有了点活跃的气息。
陈小亮开口了：“我再来和你们讲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们3球落后，时间还剩45分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离成为本赛季最大的笑话，还剩45分钟。”
“如果这个笑话一旦成立，未来把我们钉上耻辱柱的，不仅仅是刚才主教练的那一番话，还有无数的媒体、球迷。”
“当你们往后每一次打开社交媒体，都会因为今晚的这场惨案，被闲得蛋疼的球迷过来嘲弄一番。”
“无论以后再赢多少场球，无论以后转会到哪里，这一点也不会再有改变，你永远别想摆脱他。”
“足球比赛，没有人会同情第二，但好在我们还有半场时间，我们还有把这座球场重新化为我们主场的机会！”
“下半场开始前15分钟，我们要拼出一个进球来！只要这球能进，我们就能把比赛重新拉回我们自己的轨道！”
“赛季初，没有人能相信我们可以干掉那不勒斯、干掉尤文图斯、还在积分榜上把国际米兰远远甩在身后。”
“前面两场与AC米兰的比赛一平一负，但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谁赢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刚才主教练说了，他们有好多球员要踢年底的世界杯都还在那里拼命，我们今晚踢得实在太优雅了，优雅得像一群小姐被对手剥了三层衣服还不知道反抗。”
“伙计们，该上场了，我不会去讲为了球迷、为了俱乐部、为了理想那些东西，但别忘了，走到今天，为了你们自己流的那些汗、淌的那些血。”
说完，陈小亮把手上的毛巾放回自己的求衣柜，打开了更衣室的大门，第一个走了出去。
罗马的球员出来不久后，米兰的球员也陆续回到了场上。
莱奥在和吉鲁一边讨论一边做着手势，意思是他已经助攻了两个，下半场让吉鲁给他做做嫁衣，看看能否让他也进一个。
托纳利和凯西都谋划着踢得更靠前一点，趁对手今天状态糟糕，看看能否插上进攻也进一个。
甚至是卡卢卢和托莫里的脑子里都在想着，如何利用定位球的机会打进一球，好让各自国家队的主教练注意到自己，赶上世界杯的末班车。
双方两侧站定，保罗·瓦莱里看了看手表，到点准时哨响，下半场比赛开始！
虽然刚才离开时穆里尼奥走得干脆，但此时站在场边，他比任何都希望下半场球队能够踢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他不是不会鼓励，而是不喜欢鼓励，或者说常规意义上的鼓励。
与那些通过赞美球员来提升球员信心的做法不同，他喜欢贬低球员，刺激球员，甚至把麾下球员说得一文不值来激发起他们心中证明自己、战胜对手的欲望。
说的直白点，就是“反着来”。
所以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反而有许多个性十分鲜明、在其他教练那里都像刺头一样难管理的球员，在他这里成了他的铁杆信徒，比如伊布、比如马特拉齐。
而有些性格没有那么强大的人，却也会因此一蹶不振，比如热刺曾经的大英帝星之一、身价一度达到一亿欧元的阿里。
虽然他在中场的一同劈头盖脸的辱骂与陈小亮之后的发言并没有让球队的士气彻底从三球落后中走出来，但有一点，却是实打实起到了作用——这群人原本因为冠军只剩咫尺之遥的紧张没了。
第49分钟，萨勒马尔科斯右路低平球传中，球在前点被吉鲁蹭了一下，打在了帕特里西奥额膝盖上反弹出来，克鲁尼奇抢到球回做，托纳利没有理睬在后点不停招手的莱奥，而是选择了自己直接远射，球偏出了立柱。
第51分钟，上场的佩莱格里尼在门前28米处大力远射，同样偏出了立柱。
紧接着，AC米兰立刻反击，特奥一路带球推进，在禁区前沿被韦勒图凶狠地绊倒。
主裁判保罗·瓦莱里似乎是看在罗马三球落后、可怜巴巴的样子下，没有对韦勒图出牌，只是判给了米兰一个禁区左侧前沿的任意球。
特奥主罚，他直接横向转移到中路，凯西将球一踩，右脚一拨，不等周围的罗马球员过来封堵就是一脚远射，球被帕特里西奥飞身抱住。
连续两次进攻都以后腰的远射终结，让禁区边缘游走要球的莱奥特别不满，哪怕帕特里西奥手抛球扔向右路，切利克在他眼前带球推进向前，他也只是装做样子跟了几步，然后就垂手散步起来。
刚才远射的凯西见状，立刻过来逼抢，切利克直接从右路斜长传到左路，这边防守马拉西亚的萨勒马尔科斯同样插上进攻还没来得及退防。
强弱侧的转移让米兰的阵型重心慢慢从一侧朝另一侧移动。
马拉西亚带到前场，走了几步拉开卡拉布里亚的防守左脚外脚背分给绕后的佩莱格里尼。
中路，塞斯科、扎尼奥洛、陈小亮都已经出现在了禁区附近。
卡拉布里亚立刻转身向佩莱格里尼扑去，回防的托纳利则结果盯防马拉西亚的任务。
佩莱格里尼不想浪费时间，他右脚一晃准备左脚拨球过人，结果球移动的时候打在了卡拉布里亚的脚上。
正当众人以为这球已经被防下来的时候，球又阴差阳错地从卡拉布里亚的脚上弹回了佩莱格里尼的控制范围里。
罗马7号抢先拉开一个身位的差距，等卡拉布里亚追上，他又立刻回拉，将球拨回到右脚，再次让卡拉布里亚扑空，然后在左路起右脚就朝禁区里传去！
飞得并不高，但速度很快！
塞斯科向前点移动，卡卢卢死命顶住他，手上的下动作就差没伸进塞斯科衣服里揪住他的肉了。
扎尼奥洛往门前突进做出准备抢后点的准备，托莫里一把将他挡在身后，准备在球过来之后先行解围。
由于这球是左侧用右脚内脚背传中，球的弧线轨迹是往门里旋的，因此迈尼昂不敢轻易出击，生怕最后一脚传中硬生生直接滚进去了球门。
“不好！”
“好的！”
这时同时发出了两个声音。
前者是从场边的皮奥利的心里发出的，后者是从转播间的贺伟嘴里发出的。
这两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被场上球员漏掉的那个人！
凯西刚才还在左路盯切利克没回来，托纳利在看马拉西亚也没回禁区没，两个边后卫都在禁区边缘，两个中后卫又都盯防着各自区域的对方前锋。
那陈小亮谁来盯？！
贺伟：“陈小亮头球！！！”
“球进啦！！！”
“第53分钟，队长陈小亮在小禁区与点球点之间的位置接佩莱格里尼传中，高高跃起头球一甩，顶进了球门的右上角！”
“这是罗马今天第一粒进球，也是小亮职业生涯第一粒意大利杯的进球！”
“罗马的球员没有庆祝！扎尼奥洛立刻冲进了球网将球捡起飞快地冲向中圈！”
“小亮！他双臂不断上扬，他在鼓励球队！”
“现场的罗马球迷重新发出了呐喊声！他们仿佛看到了球队绝地反击的机会！”
看台上，托蒂愁容密布的脸庞稍稍舒展了一些，他先是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马尔蒂尼，见后者在和其他朋友寒暄并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忍不住问左手边的里瑟：
“你觉得这场有戏吗？”
然而当托蒂转头看向里瑟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里瑟不仅激动庆祝，甚至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这才刚进个球，不至于吧…
他对罗马的感情有这么深吗？
托蒂心里想的里瑟自然是没察觉。
但里瑟的眼里，此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攻守俱佳、无所不能的红色8号重新回到了球场上，正在带领着他的队友们展开又一次绝地大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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