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民兵春猎
前面这三人,一个老头背着手,不急不慢地走着,他左右还有两个中年男子,手里都提着东西。
这时,蒋金友想喊他们给自己让路,可还没等他喊出声,就被张援民给拦住了。
“快停下,快停下。”不仅如此,张援民还让他停下爬犁。
“咋啦?”
张援民也不说话,伸手帮蒋金友勒马。
“吁!”虽然不知道张援民为何如此,但蒋金友还是勒马停住了爬犁。
爬犁一停,张援民立马就从爬犁上下来,他不认识那個老头,也不认得那个跛脚中年人,但他却认得另一个人正是他们永安屯的屯长赵国峰。
三人都听见了马蹄声和喊马的号子,赵国峰转身见是张援民,不禁微微一怔,但并未在意,反而是那老头子,一眼就看到了爬犁上的四只大熊掌。
“呀,打着黑瞎子了,这是个炮手啊!”老头子向张援民看了一眼,对身旁跛脚男人说道。
但见跛脚男人没理他,老头子竟然向张援民走来,口中说着:“这熊瞎子是你打的呀。”
“嗯呐。”张援民应了一声,然后指着爬犁上的熊掌,对老头说道:“今天搁山里攮死只黑瞎子,这不掌都在这儿呢么?”
“攮死?”老头闻言,面露惊讶道:“黑瞎子还能攮死呢?”
“能啊?”张援民道:“我也不会打枪,拿刀就直接给他攮死了。”
老头一听更是惊讶了,但一旁赵国峰笑道:“陶大爷,你可别听他吹,他那两下子……”说道此处,赵国峰连连摇头。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赵军曾在山上遇到的老陶头陶福林。而跟在他身旁提着礼品的跛脚男人,是他的大儿子陶大宝,也正是吴峰口中的永安大队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
话说这陶大宝二十岁当兵,屡立战功,更是在1980年的一场战役中负伤,光荣退役。
在他当兵那二十多年里,陶福林一直都是是由二儿子陶小宝赡养,但绝不能否认的是,陶大宝确实是一个孝子。
那天赵军把老陶头上山打野猪的事,告诉给了吴峰,吴峰送老头回家的时候,正是这一家人急得火上房的关头。找了一天没找到自己爹的陶小宝,更是埋怨自己媳妇儿,而陶小宝的媳妇也是个孝顺的,连担心带自责地一直在哭。
直到吴峰把陶福林给送回来了,陶家人这才转忧为喜,对吴峰更是千恩万谢,但吴峰却说,他们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赵军。
然后,吴峰就把自己从赵军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告诉给了陶家人。
一听老陶头子一天没着家,是上山打野猪去了,这一家人是又惊又怕呀。
想这老头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让野猪给撅一下、挑一下,那还能有命在么?
等吴峰走后,陶大宝向老陶头追问经过,等从老头口中听完添油加醋的故事以后,经陶大宝分析,那吴峰口中的赵军,的确称得上是这老头子的救命恩人。
于是,陶大宝第二天又找到吴峰,一问就知赵军家住永安屯。
按着陶大宝的意思,第二天他兄弟俩就带礼品登门道谢,可老头子非嚷着要一起来。但他脚在山上崴了一下,早晨起来脚就肿了,就只能等他脚脖子消肿,这才过来。
吴峰只知赵军家住永安屯,却不知道具体地址,但这难不住陶大宝,他来了就奔赵国峰家。
他跟赵国峰,一个是大队领导,一个是屯长,俩人是前年在镇里开会时候认识的。
赵国峰听完事情原委,便亲自带着陶家父子过来,可没想到的是,就在离赵军家不远的地方,碰到了拉黑熊的张援民。
老陶头子一听,这是能刀攮黑熊的强人,顿时就两眼冒光。
可别人不知道这张援民,他赵国峰还能不知?
不说别的,就说刚过完元宵节那次,要不是他赵国峰跟徐长林俩人忽悠秦强、张来宝拿枪、带狗去救,他张援民怕是早就让熊霸给踢蹬了。
张援民也知道不能再在赵国峰面前吹牛了,要不然赵国峰容易把他的事顺嘴秃噜出来,于是嘿嘿一笑,便不再多言。
但蒋金友不知道啊,这厮不但心直口快,而且心眼还好使,不愿意让自己的工友被人小瞧,便一脸正色地对赵国峰说:“这大黑瞎子真是老张攮死的,咵咵几刀就给整死了。”
蒋金友生的浓眉大眼,一脸忠厚老实,他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可信。
听他如此一说,赵国峰等三人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张援民,特别是那老陶头子,在看向张援民的目光中,更甚带着丝丝异彩。
但看张援民这身材个头,要不是练过,应该没这两下子啊。
陶福林两步来在张援民身前,问道:“你是不是也当过兵啥的?”
“没有,那没有。”张援民呵呵笑着说:“早十来年,是想当兵来着,但老爹身体不好,在家伺候老人了。”
“哎,孝子啊。”陶福林看着张援民,赞叹不已,然后更是鼓励张援民,“你有这身手,可是了不得,有机会好好练练枪,打围啥的更顺手。”
说到此处,陶福林看了一眼身旁的陶大宝,才又对张援民说:“你要是整不着枪,你就来永兴大队找我,咱俩一块上山,连学枪带打猎。”
老陶头子这一句话,可是把陶大宝给吓坏了。他爹这几年就爱打猎,但也就打一些兔子、松鼠、沙半鸡,还真没照量过野猪这种大货。
而他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陶大宝很害怕了,今天听他老人家这意思,怕是要向着黑瞎子使劲儿啊。
陶大宝可是知道,那玩意儿绝非野猪能比的。
但有时,就是你怕什么,便来什么。
虽然张援民有点虎,但这把年纪的老头,他是不敢往山里带的。
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一脸尴尬地看着陶福林。
“爸,你都多大岁数了?你打什么猎啊?”陶大宝见状,忙上前来扶着陶福林肩膀,把他拽到一旁。
赵国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爷俩,见他们往旁边去了,他才好奇地问张援民,“你这拿这些熊掌,奔这儿来,是要干啥呀?”
“啊。”张援民答道:“我寻思拿点东西,想来看看我老叔、老婶。”
“你老叔……”赵国峰反应过来,这张援民口中的老叔、老婶,就是赵有财和王美兰。
既然都去一个地方,那就一起走吧。
赵国峰和陶大宝拿着礼品,蒋金友牵着马,一行五人来在赵军家门口。
还没等到大门呢,就听院里的狗叫个不停。
“那啥?咱兄弟家还养狗啊?”蒋金友向张援民问道。
“那是呀。”张援民说:“咱兄弟打狗围老厉害啦,一冬天光黑瞎子就收拾十好几个,就连老虎崽子,还能整俩呢。”
张援民此话一出,一旁的陶大宝心里就暗自叫苦。
果然,他那不让人省心的爹一听这话,一双浑浊的老眼竟闪着光芒,嘴里嘟囔道:“特么的,赵小子那天骗我,他跟我说他不会打猎。”
赵国峰闻言也乐了,他对老陶头说:“大爷啊,他不是骗你,应该是跟你闹着玩呢。”
这时,蒋金友已将马拴在了赵军家门外,张援民则从爬犁上解下两只熊掌,这两只是准备送给赵军家的,而另外两只是留给他媳妇和闺女的。
这么多生人到门口,还有黑瞎子掌的气味,使得赵、李两家狗叫个不停。
狗一叫,屋里就知道外头来人了,王美兰、金小梅双双从家里出来观瞧。
金小梅见是赵家来人,而且有赵国峰、张援民在,就转身回屋了。
而王美兰则出来,将众人往院子里迎。
别看王美兰是个农村妇女,没念过书,但老规矩肯定是懂在,在互相认识过以后,便闪在一旁,让长者先走。
老陶头子一进院子,看见那几条狗抻着脖子冲他叫,老脸上竟露出欢喜之色,指着那白龙对他大儿子道:“好狗啊,你看这狗,瞅着就好。”
“嗯,好。”陶大宝听的直撇嘴,心里纳闷自己老爹是咋看出来这狗好的。
而后边,刚进院的张援民叫住王美兰,说:“婶儿啊,我就不进屋了,我在这跟你说点事儿。”
“啥事儿啊?”
张援民一指被他和蒋金友放在院墙角落的两只熊掌,对王美兰说:“婶儿,我给你拿俩黑瞎子掌,给你搁那儿了。”
“啊?”王美兰刚才光顾着招呼陶家父子和蒋金友了了,倒没注意张援民还提了俩熊掌。
此时一见俩熊掌,王美兰甚是惊讶,问道:“这哪儿整得啊?”
张援民笑道:“今天我们上山打围,打着个黑瞎子,我就拿俩熊掌过来,看看你跟我老叔。”
这是好心,也是好意。
可不知怎么?
王美兰听着,心里头就特难受,她打量了张援民一眼,叹了口气说:“你上楞场是干活去了,咱们到那儿就好好干活,别天天捅咕这些玩意,你说你这要磕着、碰着了,可咋整?”
“婶儿,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张援民说着,从兜里拿出装熊胆的小布兜,递给王美兰说:“婶儿,这熊胆我都蘸完了,但得麻烦你帮我收着。我不在家,就她们娘俩,我不敢把这个往家里放。”
“啊,这倒行。”王美兰闻言,当即点头答应,转念还想再叮嘱张援民几句,但那张援民已带着蒋金友告辞离去。
此时赵国峰和陶家父子还没进屋呢,王美兰也没办法去追张援民,便只能由他和蒋金友走去。
张、蒋二人走后,王美兰忙让院中三人进屋,等三人在屋内落座,王美兰先出去到仓房把熊胆挂上,然后才回屋给三人沏茶倒水。
这时,陶大宝把带来的礼物都摆了出来,有一大三角兜的十斤苹果,四瓶桃罐头、四瓶山楂罐头,另外还有两盒桃酥。
这礼可是不小了,王美兰哪里知道他们这是要干啥啊,但听陶大宝把来意一说,王美兰才知道自己儿子又在外头做好事了。
对此,王美兰很是骄傲、自豪,当即乐得合不拢嘴了。
“闺女啊。”这时,进屋来一直沉默的老陶头子开口说话了,只听他道:“你家赵小子还会打猎啊?”
“啊,会啊!”一提起这个,王美兰的话匣子更是关不上了,当即把赵军一顿好夸,夸的陶家父子俩眼神都变了。
陶福林是热切中带着一丝期盼,也不知道为啥,年轻的时候他都不打围,可到老反而喜欢上跑山了。前两年整把砂枪搁家附近打打小东西也就算了,没成想现在还惦记上打大围了。
因此,陶大宝在一旁听的害怕啊,自己和兄弟陶小宝平日都忙,弟媳在家里也有活,哪能时刻跟着这老头子啊?
万一哪天这老头再跑出来,琢磨黑瞎子、野猪,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处,陶大宝就寻思,得找机会见见赵军。可他管着十个生产队,那好几千人天天都有摩擦,还都得他来处理。今天是为了谢恩,他才亲自走这一趟,等再过些日子到开春了,那就更忙了。
但陶大宝突然想起一事,便对赵美兰说:“大妹子,等过一阵子我们永兴大队,有那个民兵春猎,你家小子打猎厉害,你让他过来,一个是我们家人好好谢谢他,再一个呢,他要是能打着大货,咱们大队上还有奖励,钱和粮票都有。”
这年头,没有什么保护动物一说,而且那些牲口对山里人来说,全都是祸害。
大到野猪、黑熊,小到野鸡、兔子,全都祸害庄稼、粮食。
特别是每年七月份,苞米开始打穗儿的时候,野猪、黑熊就开始下山,一直祸害到秋收。
而七月份是夏季,天气闷热,青草没稞,打不了猎。
所以,上级下令命生产队组织民兵春猎,春猎时间在每年的三月末、四月初,这个时候黑熊都刚出仓子,一身脂肪在过冬时都消耗殆尽,一双熊掌也变得又薄又嫩,走山路会硌脚,战斗力不如往常。
而野猪呢,他们从小雪开始打圈、交配,到这个时候正是母野猪生产或即将生产的时候,正好连大带小一起划拉了。
这并不残忍,就眼下而言,这些动物除了一身皮肉之外,没有一样是对人有益的。
至于有人说打猎也得仁义,或者说得让这些野兽继续繁衍,所以小的不能打、怀孕的不能打。
其实,这纯属是扯淡。
打狗围的话,猎狗撒出去,它管你是怀孕的,还是老的、幼的,你不能到那儿一看狗围了小猪,你去拉仗吧?
或者难不成提前跟狗说,你别抓怀孕的,别抓小的。
至于打溜围,要搁百八十米,谁知道它是公母啊?
下套子就更不用说了,要知道哪怕是邢三那样,常年在山里跑生活的,也不能天天去溜套子。
他们漫山遍野下完套子,可能都得过十天半拉月才去溜,等到那时候,管他公母老幼,早都死套子里了。
作为永兴大队民兵排长,陶大宝每年都要带着民兵进山,把附近山场的黑熊、野猪,尽可能地清扫一遍。
今年也不例外。
算一算,今年的二月二龙抬头,正好是3月1号。赵军是在第二天3月2号上班报到的,到今天为止是3月22号。
等再过些日子,从3月30号开始,便是永兴大队为期一周的春猎。
春猎以后,大队上的村民就开始采山野菜,或是准备春种了。
为此,陶大宝特意请王美兰转告赵军,如果能请下来假的话,就在那几天去一趟永兴大队,到时候就住在他家,好参加这次春猎。
因为赵军还得上班,王美兰没办法跟陶大宝保证,只说等到时候再看。
对此,陶大宝心里却有计较,因为他相信,只要赵家老爷们明白事儿,就不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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