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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牢山水女


  法器爆炸之时,一股法力波动传荡到地下四十丈。

  “嗯?”地下的一处密室洞窟中,盘坐修炼的‘马教头’脸色一变,愕然抬头。

  “有修士斗法?不对,只有一个人的法力波动。”

  “我让张绪回去取宝,他竟请来了一名修士?”

  “麻烦,还想说闭关呢……罢了,赶紧换上玉衣开溜了,咯咯咯嘻嘻……”

  霎时间,无数水流钻出‘马教头’的左眼,汇聚成一具六尺高的水人儿,再看‘马教头’壮硕的尸体倒在地上已然干瘪。

  水人儿没有脚,下身如涌泉翻腾,在地上流淌。

  也没有脸,面目如一汪清池,波光粼粼。

  自然系妖物的身体,被天道点化的那一刻就具有活性,此正是沈乐陵的本体。

  她所在的位置,乃是堡主密室下方,隐藏的第二个密室!

  两座密室之间,隔着一条地下河,水质如黄浆,流淌在地下极深之处,正是所谓的‘黄泉水’,为天地间最常见的极阴寒之物,易伤元神,修行者的神识不宜触碰。

  所以她第一次来时,没有发现河水下面还有个密室。

  昨夜沈乐陵气冲冲地离开,固然是被炎奴气到,但也是为了检查一个疑点。

  炎奴所说的那口泉眼……沈乐陵作为水灵之体,怎会不知道?

  只不过她发现时,那里埋得只有‘黄泉水’。

  本以为是自然形成,便没有多想。

  可炎奴说,十年前还是清泉,是堡主埋了……这就奇怪了,闲得没事毁掉一处清泉作甚?

  再加上堡主密室下方,也有黄泉水。

  沈乐陵当即意识到,还有第二个密室,那条黄泉水是堡主大动土木,故意引过来掩盖某物的,继而毁了原本的清泉。

  果不其然,她从西南桑林开始往下,一路顺着找,就找到了这第二个密室。

  第二个密室中,终于有好东西了,好几瓶只有修士才能炼制的丹药,以及一套极为上等的珠襦玉匣,或称‘金缕玉衣’。

  先汉皇室的专用丧葬殓服,整根金丝连缀起四千块大小不等的玉片,全部是极品白玉,温润晶莹。玉衣更是工艺精巧,拼合得天衣无缝,也不知道张绪是盗了谁的墓挖来的。

  此物对凡人来说,其实没什么用,无非是让尸体保存极为持久。至于以求重生,那都是虚妄。

  很多东西,在凡人手中和在修士手中,根本是两个概念。譬如朱砂、云母、赤石脂,这都是炼丹的好材料,但对凡人而言是剧毒。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玉衣可保精气不会外泄,再加此物极度阴寒,反倒是养鬼、养僵尸的好东西……当然对妖怪也有裨益,穿戴此物吸取日月精华,事半功倍,还能抵御许多辟邪之物!

  “这张绪也算是个懂玄学的,还专门把玉衣埋到‘黄泉水’下养了数年,品级更上一层楼。”

  “总算没白来一趟,正好成为我的义骸!嘻嘻嘻……”

  娟娟水流,钻入玉衣之中,那玉衣立刻充实起来,恍如活物般行走。

  起初僵硬,重如铠甲。可随着她多走两步,转上两圈,玉衣萦绕水汽,竟然长出水嫩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乃至美轮美奂的玉色华服。

  她水灵之体,对变化之术加持巨大,世间万容万貌,她都能变得栩栩如生,且很难被逼出原形。

  若有金缕玉衣搭配,更是事半功倍。

  “怎么没动静了?”

  隔着黄泉水,沈乐陵不好神识探查地面上的情况。她实在好奇,那短暂急促,一瞬爆发的法力波动,到底是在干嘛。

  “好熟悉的感觉,呃……不会是法器爆炸吧?”

  沈乐陵想起来,他把张绪忽悠走了,除了趁机下密室,也是为了华县张家的法器。

  法器这东西,又不是法宝,她拿到手就能用,已经想好了如何骗取。

  但如果上面的波动是法器爆炸,那岂不是说……张绪带回来的法器没了?

  “上去看看!”沈乐陵挥一挥衣袖,洒出一粒豆子,落到土墙边上。

  她口中念念有词,周围浮现出一粒粒水汽凝珠,如雨般浇灌豆子。

  待吸收了全部的水汽,豆子立即发芽,以迅猛之势生长,化为长长的藤蔓,又粗又壮,钻入头顶的土。

  泥土不停地被撑开,约莫半刻钟,一条地道就被藤蔓挖出。

  地道两尺宽,周围撑土的藤蔓一圈又一圈,覆满了墙壁,沈乐陵体型娇小,腾身一转,犹如在空气中游动的小鱼儿,顺着地道便向上飞去。

  沈乐陵悄悄摸摸地回到地面,神识横扫,当场愣住。

  “啊?”

  不怪她大吃一惊,只见茶山堡内,狼藉一片,堡主张绪,韩、胡二教头,皆已被人打死!

  其麾下豢养的武者,损伤大半,幸存的也已丧了胆,躲藏在各处建筑中,向外偷看,被她神识扫到。

  “发生什么事了?”

  沈乐陵走到张绪的尸体旁,看了看场中被炸出来的大坑,一阵茫然。

  她才离开多久?茶山堡就闹翻了天?她恍惚间有一种洞中一日,地上一年的感觉。

  这时,她发现了一条血迹,顺着血迹搜寻,看到了拴着锁链浑身浴血的炎奴!

  炎奴双手不能动,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堡外蹭着,以至于拖出了这样一条血路。

  这样的坚定,让沈乐陵想起来昨晚,炎奴说他一定能逃出去。

  “这小子,一个人挑翻了茶山堡?”

  “你……你管这叫逃出去?”

  沈乐陵心神俱震,没想到这才半天不见,炎奴就杀疯了?

  什么情况,他怎么做到的?

  张、韩、胡仨人,怎么说也是二流高手,武艺精湛,功力深厚,竟然被个半死不活的人打死了?

  “好吧,这两人是炸死的,这么说来是张绪太大意了,带来的法器于战斗中被损毁,发生了爆炸,以至于阴沟翻船?”

  “那其他人呢?”

  虽说茶山堡不算什么,整个琅琊郡,这样的豪族坞堡有两三百个,但这么多武者被一个没学过武,只练了一天《泰皇白玉经》的少年荡平,也未免太离谱了!

  就算炎奴有真气底子,转化之后功力算是三流,他也不懂用啊。

  而且炎奴还受了伤,锁在刑场,这种局面,沈乐陵都不知道茶山堡这群人是怎么输的,讲道理,这么多人耗也耗死炎奴了吧!

  “嘶,这伤势也太恐怖了!”

  “腰完全断裂了吗?看来是要残废了……”

  沈乐陵查看炎奴,见其伤势惨重到了极点,心脏虽然还有微弱跳动,但已然是濒死之际,生机几乎断绝,就这还在往外爬?这是什么意志?

  “泉水……”

  忽然,沈乐陵听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是炎奴在默默提醒着自己,泉水还没去挖。

  “……”沈乐陵懵了:“笨蛋,你别爬了啊!”

  “嘁!我晚上来一步,你就死了!”

  虽然觉得炎奴残废,没什么用了,但沈乐陵也不多废话,还是吐出几颗丹药,用她的本命源泉活水化开,直接融入炎奴的脏腑器官之中,以极快的速度浸润全身。

  炎奴本是坚定地往外爬,结果被这救治弄得浑身酥软,紧接着感觉一股神念催促着他‘笨蛋,快睡快睡’,搞他晕晕乎乎,当即昏昏睡去。

  沈乐陵见他终于停止折腾,点点头,同时指尖并如剑,在镣铐上一抹,叮当作响,就解开了炎奴沉重的枷锁。

  她在那不断作法,治疗炎奴,只见腾地一下,不远处张绪尸体的怀中,有符纸燃烧,点了锦绣华服,以至于火越来越大。

  沈乐陵知道这是‘祝由符纸’受妖气助燃的缘故,也不多管,又张开手掌放出无数水流,如一条条触手般缠绕炎奴,将其卷到自己怀中。

  “嘿嘿嘿,就算残废你也归我了,还是跟姐走吧!”

  她带着炎奴找了匹战马,飞身骑上去。

  绣口一吐,飞出一颗灵珠,如枣般大,晶莹剔透,水汽缭绕。

  沈乐陵在场中转了几圈,便把死人散发的元气精魄悉数吸收。

  虽然没有活人效果好,但也差强人意。

  只见她跨马沿着炎奴杀来的轨迹,一路收获,灵珠萦绕的水汽更为浓郁了一些。

  光天化日下,沈乐陵完全是肆无忌惮!

  然而整个茶山堡,已经没有高手了,剩下的不入流武者,都纷纷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只偷偷观望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人。

  这么明目张胆地到处骑马纵横,洪叔当然也看到了,见到马上还有炎奴,急忙追了过来,畏畏缩缩地喊:“敢问贵人是谁?”

  “嗯?”沈乐陵认识洪叔,见他发问,咯咯一笑。

  忽然飘飘而起,一身水合袍紧束丝绦,隐隐有朦胧之气,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祖龙东巡餐寿果,仙人到此饮福泉。”

  “牢山自古奇胎定,妙水生我沈乐陵!”

  她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说话间已然纵马飞上了天。

  那匹红鬃马踏着点点波光,凌空驰骋,越过了高墙,就此远去。

  “仙人!是仙人啊!”

  许多家奴和武者,纷纷跑过来,仰望着这一幕。

  洪叔呼喊着跪拜下来,他知道炎奴被仙人带走了,也就不担心了。

  ……

  夜晚,张家的家主,看着堂下闷着白布的尸体,怒拍桌子:“狗屁的仙人!妖孽!该死的妖孽!”

  不管沈乐陵走时多么潇洒,她的妖气是骗不了人的。

  现场只有张绪的尸体被烧了,张家人已经查明,是祝由符纸自燃导致的。

  更何况堡内高手死光,沈乐陵根本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吸纳精气,还纵马踏空而去,所以等张家人赶到时,现场还有很多地方残留着她的妖气。

  不过,也正因为沈乐陵的嚣张,所以张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反而不在乎汇总上来的关于贱民炎奴的情况,只当一切都是妖孽在幕后掌控。

  “父亲,三弟被妖孽害死,要给他报仇啊!”张家家主朝着堂中一人急切道。

  那人长发披散,容貌俊美,身穿精致白袍,青玉缎带。

  看起来和张家家主差不多大,却是他的父亲,着实养身有术。

  这人原本闭着眼睛,此刻微微半睁:“骂完了?”

  张家家主一愣,随后定了定神,微微下拜,缓声道:“父亲,不仅三弟被害,老祖留下的铁券也被毁,此事必不能罢休。”

  “你要如何?”

  “如果孩儿没记错的话,这牢山水女……就是当年杀害沈家嫡子的那个妖怪吧?”

  “嗯,二十年前的事了。”

  张家家主嘴角微翘:“既如此,我们可以把消息告诉沈家,请沈家的修士出手杀妖,而我等为其助阵。这不仅能为三弟报仇,还能就此结识一名真修。”

  他嘴上说报仇,但所谓三弟,不过是个庶出子,他哪里在乎?心里最想的还是结识一位高深修士。

  老祖陨落后,张家的情况就很微妙,只有几个族人还在九华山潜修,道行不高,寄人篱下,至少近几十年,不会出大能。

  而今天下妖魔丛生,张家手头上能随时动用的力量,却都是武者,这就很难立足。

  当初苟稀就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底蕴,讨伐流贼时,被一个灵妙期的‘天义老仙’给玩得团团转,人家没有用法术控制任何人,只是用变化之术潜入进去,撒播谣言,外加烧了粮仓,就导致苟稀惨败。

  同理,真要有强大的修士想搞他们,张家绝对焦头烂额。

  如今他们张家的地界上,有了牢山水女的消息,正好能拉沈家合谋。

  然而他父亲淡淡道:“哦,你都有办法了,便去办吧。”

  张家家主极为无语,他知道父亲性情淡薄、懒散,极情于武,不问世事。

  没想到连亲儿子都死了,还是一点不急。

  “父亲,我在沈家当代家主面前,只是晚辈,要想见到仙家,这事还是您出面更好。”张家家主叹息道。

  只见他父亲长身而起,微风拂动得他裙裾飞扬。

  “太麻烦了……”

  说着,人已经飘飘然而去,丢下张家家主一脸凌乱。

  “唉……”张家家主苦涩叹息,但也拿自己的父亲没有办法。

  他父亲张素问,琅琊名士,人称‘梦呓先生’……

  瞧这名,就知道为何族中长辈跳过父亲,让儿子当家主。

  不过张素问虽然懒散,但对剑法却极为专一,似乎所有的心思都沉浸进去了。

  其剑术之高,惊世骇俗,曾斩妖邪,名动江湖。

  可以说,就算不求助于修士,他只要愿意出手,也可以报仇。

  “算了,还是得我来……张全!”家主朝门外喊道。

  一名老者闪身而入,躬礼道:“家主。”

  “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老人家不愿出手,也不愿出面……这事还得靠你了。至于我,只能亲自去一趟沈家了。”家主说道。

  张全立即遵命:“老朽一定办到,为三公子复仇!”

  “你等会儿!”张家家主急忙叫住他道:“别急,我知你忠心,但你真不是那妖怪对手。”

  “牢山水女当年从沈家嫡子那里得到了许多道经丹药,早已不是野路子……又兼灵秀之姿,二十年过去,恐怕已经是神识期!”

  “这……”听到是神识期,张全脸色泛苦,对方不还手,他都不一定能杀,还手……他得死。

  张家家主又道:“族中符纸已是不多,连找她都难……所以我会把老祖的‘铜契’给你,你焚香生祭,再以精血为引,可请铜契中的老鬼相助。”

  “你再多带些人马,想必能围剿此妖……”

  “唔,若是契中老鬼还提什么要求,你自行定夺吧。”

  张全大喜,家主把法器交托于他,这样他就有把握了,虽说不是专门伏妖的铁券,但铜契也不错,里面的老鬼博闻多知,精通道术,很是厉害。

  他连忙道:“家主放心,老朽一定不负重托。”

  张家家主又道:“听着,报仇并不是重点。就算失败,也得给我盯死此妖!我要借此机会,请来沈无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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