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3章(ω)灯火阑珊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仅是一首‘青玉案·元夕’，便十分形象贴切地说明了此时此刻胥京之夜的繁华热闹景象。
虽说，今天并不是元宵节正月十五，而是中秋节八月十五，但是，那种烟火纷纷、玉壶般的明月、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道以及鱼龙灯飞舞和笑语喧哗声就还是跟诗词中描述的景象十分一致的。
而此时，在街道上的人群中，一个长得英俊潇洒，身材挺拔的家伙正在一边欣赏着街边美景，一边抬腿步步往前慢慢悠悠地行走着。
而他却并不是谁，就赫然正是那个跟自家师兄师姐们分开，现在独自上街前往某处赴约的韩立！
由于时间还早，所以，他看起来就并不是很匆忙，甚至还有时间去看看街边的花灯和美景，并还时不时怔怔地看着街边玩耍的那些个嬉闹的凡人小姑娘或者小女孩，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然则，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一条前往某个地方的必经之地的前方，在一个客栈的二楼窗边，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仕女也正同样怔怔地望着他。
“……”
没错，这个等候在这必经之地客栈二楼的，就正是墨彩环墨仙子！
只不过，现在她的穿着跟平时的白纱斗笠的样子就完全不一样。
她早已换装并变成了这么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宫装丽人不说，甚至，还专门梳了一个简单大方，且便于行动的发型，也就是在头上梳一个发髻，然后在后脑部位垂下一些头发，垂着一个分髾，并在额前耳边点缀着一些漂亮花形的首饰，跟往日里的那白纱飘飘且还带着斗笠的高冷气质就完全是另一个不同的样子。
而同时，由于换了发型且脱掉了那轻纱斗笠，所以现在她的身高看起来也比往日里要矮了一小截，如此这般迥异的穿搭风格，即便是熟悉的人看到，也很难想象到这会是同一个人。
“……”
许久，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终于，墨彩环伸手握住了挂在腰间的那枚由小鲤师妹兑换并‘赠’与她的‘附灵玉’，然后激活了它，让它全部汲取自己的灵力不至于外泄后，才咬咬牙转头朝着楼梯下快步走去。
她知道对方肯定会经过这里，所以，对于对方的出现她就并不是太惊讶。
事实上，她就是故意以‘墨仙子’的身份邀约对方去某个地方然后趁机在这里等着的。
同时，她还下定了决心，今晚，这月圆之夜，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以‘墨彩环’的身份去见那韩大哥一面，而不是以平日里那遮遮掩掩且很多话都不敢说的那五庄观‘墨仙子’的身份。
“……”
“爹娘、小妹，还有厉飞雨，不知道你们怎样了……”
韩立仍旧懵懂地在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并在这中秋月圆之夜，不自觉地想起了他的父母小妹以及那个明明是自己至交好友，可却经常被自己拿名字出来招摇撞骗和背黑锅的厉飞雨。
“唉……”
叹了一声，韩立觉得，这应该就是人们所常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
眼下是正中秋月圆之夜，是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的好日子，是一个喜庆的重要节日，可结果，他韩立却有家不能回，也不敢回，或许，这就是修仙者所必须付出的某些代价吧？
当然了，韩立也并没有后悔，因为他知道，他不回去同时也是保护他们，要不然，被人知道他的跟脚的话，天知道那些和他有仇有怨的家伙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出来。
而这，也正是他每一次匿名行事总是喜欢对外自称‘厉飞雨’的主要原因。
至于自己号称‘厉飞雨’会不会给真的厉飞雨带来麻烦或者招揽祸端，那他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那真的厉飞雨只是一介武夫凡人，即便是被他韩立的仇家找上门去，看到对方只是一个凡人后，只怕也多半会认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韩大哥！”
就在这时，正当韩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往前，准备前往某个地方赴约时，一个突兀妩媚且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心下为之一振的同时，不由得疑惑地转过身去。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啊！”
“墨、墨姑娘？！”
循着声音，终于，一转头，韩立便在那在灯火零落之处发现了那个乖巧且文静，正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抓着裙摆，头上戴着闪亮的饰物，笑语盈盈地看着他的墨彩环墨姑娘。
“韩大哥！”
“真的是你！！”
终于，看到韩大哥总算是‘认’出了自己后，墨彩环便欢呼一声，带着那一身的清香快步小跑着穿过人群，快步来到了对方的跟前站定，并怎么都难掩那种兴奋之情地去跟对方四目相对着。
“呃……”
“墨、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眼前的这个身穿宫装，长得越发漂亮且清丽脱俗的墨彩环，韩立的心神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墨姑娘似乎跟那位墨仙子有某些重合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摇摇头并回过了神来。
他知道的，那俩人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因为，眼前的这个是没有灵根没有灵气波动的普通人，而另一个，则是结丹境的大能，离得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股强大令人心折的灵力，又哪里可能是同一个人？
再说了，俩人的身形、气质、乃至于身上的脂粉香味都大不一样，刚刚的那种无厘头的想法，就完全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可是……”
“韩大哥。”
“当初，不是你送我来胥京的吗？”
眨眨眼，跟对方对视了好一会之后，墨彩环才有些奇怪地反问着道。
她可是还记得的，当初，在那个沙漠中的驿站里，对方拒绝了她的情意，狠心丢下了她，让她跟随那个车队前来胥京，而也正是在那时，在她心碎恍惚的时候，她才遇到了安妮师父并获得了仙缘，成为了一个修仙者。
当然了，她们五庄观的传承里里可没有什么‘修仙者’一说，按照安妮师父说的，她修的其实不是‘仙’，而是‘道’？
但不管怎样，墨彩环才不管什么是‘道’什么是‘仙’呢，她就只知道，她现在跟韩大哥是同一类人了，那‘道’和‘仙’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可以长生久视和飞来飞去的存在。
“啊！”
“对对。”
“我差点都忘了……”
事实上韩立可没忘，他只是刻意不去多想而已，毕竟想也没用。
“韩大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胥京这里，我又等到你了。”
“真好。”
墨彩环有些违心地说着，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当然了，这也不算是违心，因为，在那个马车车队里的时候，在遇到安妮师父之前，在那漫长的一天里，以泪洗面的她，就确实是那么认为的。
“对了！”
“韩大哥，你来胥京有什么事情，在这里呆多久，你现在住哪里，咱们以后能经常见面吗？”
接着，墨彩环便故意明知故问，装作惊喜地问着。
因为，她现在是以凡人墨彩环的身份去问的，而‘凡人’墨彩环就当然是不知道韩大哥眼下是住在秦府，也更不知道韩大哥是为了保护那个秦府和帮她颠覆黑煞教而来的。
“墨姑娘……”
“我……”
张了张嘴，看着对方那张笑颜如花且保养得很好的俏脸，韩立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最后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韩大哥？”
看着对方的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墨彩环先是一怔，接着，她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是吗？”
“看来，韩大哥，是我让你为难了呢……”
接着，原本还一副兴奋样子的墨彩环就渐渐地平复下来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但，既然上天让咱们相逢，韩大哥，我看你现在也是一个人，能陪我赏赏月，看看烟花吗？”
“就一会……”
“可以吗？”
但很快，墨彩环又调整了心情并换上了一副勉强的笑脸，并那么忐忑和期待地问着道。
“这个……”
下意识地，韩立差点就想答应了。
“墨姑娘，我今晚还有点事情……”
但是，想到他还需要去赴约，想到自己不应该对方太多的期待，想到对方仅仅是个普通人不该在他的身上浪费宝贵光阴的他，最后就要是咬咬牙，缓缓并坚定地摇了摇头。
“！！”
“韩、韩大哥？”
闻言，墨彩环身体晃了晃，然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韩大哥……”
“是因为，我是一个凡人，对吗？”
紧接着，盯着对方的那带着一丝丝歉意的双眼和平静的面容看了许久，墨彩环这才带着一丝丝悲呛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
韩立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去反驳。
“是吗？”
“我明白了……”
低头叹了一声，墨彩环的心下可谓是百味陈杂，然后缓缓转身，走到一旁那人少的江堤护栏前。
“是啊，我是一个凡人……”
“我们的生命太过于短暂，就像朝露，转瞬即逝……”
“所有的爱恨情思，都会很快化作泡影，最终成空，就跟那夏虫一样，永远看不到冬日寒冰的清冽。”
“而韩大哥，你是修仙者……”
看着护栏下那波光嶙峋的胥京内河河面，看着映在喝水里的万千灯火，看着在上边往来如梭的彩船，紧紧握着那木头护栏的墨彩环就这么抿嘴并难过地轻声说道。
虽然之前她已经想象过这种场面，但是，当自己获悉韩大哥的真正心意，看到对方仍旧拒绝身为‘凡人’的自己，她就终究是忍不住一阵阵悲呛的情绪从心头泛起。
但好在她还是压抑住了，并振作精神抿着嘴重新转过身去，跟那正默默站着的韩大哥对视起来。
“但不管怎样，就算凡人再怎么微不足道，有些事情我也想说出来！”
“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去做！”
接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墨彩环才有些希冀和抱着那一丝丝最后的希望卑微地问道：
“韩大哥……”
“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修仙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就……”
“你是不是就会答应，跟我一起赏月，一起去看那璀璨的焰火？”
“你会那样的吗？”
她没法告诉对方，她墨彩环现在也是一个修仙者了，而且，也不敢告诉对方，她就是那个‘墨仙子’。
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对方的心意，她想知道，她的韩大哥是不是跟她一样，都将对方给放在心里，只是由于某些顾虑而深深地埋藏着？
而只要知道了那份心意，剩下的事情，那就都好办了，她相信，她会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的。
“……”
看着墨彩环的那张在灯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的俏脸，看着她那期待的双眼，下意识地，韩立想起了那个掩月宗长老，也想起了那位同样也姓墨的墨仙子。
然后，他开始扪心自问，如果眼前的墨彩环是那俩人中的一个，有着结丹境的修为，然后又对他芳心暗许，甚至还当面说出来那种大胆的话，他又会怎么做？
“这……”
“墨姑娘，真的很抱歉！”
然而，最后韩立就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
“韩、韩大哥……”
闻言，墨彩环的那张原本还有些希冀的脸终于瞬间变得惨白。
“……”
看着对方那渐渐变得惊愕和悲戚的脸，韩立虽也有些心痛，但却只能无言地站在原地。
因为，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如果，而从古至今，没有灵根者不能修炼法术，是修仙界数十万年来亘古不变的真理，他韩立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打破，即便是他有那个可以培育灵药的小绿瓶也是一样。
他，最多只能让对方长命百岁并容颜不老，可那又有什么用？
“我明白了。”
“韩大哥……”
“就算我能修仙，而你喜欢的，也终究只是仙，而不是我……”
“你不会为了我放弃修仙，你喜欢修仙更甚于我……”
“我说的对吗？”
心碎之余，墨彩环便这么悲呛地失声脱口质问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突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知道了那个本就可以猜测出的答案之后，她突然就不想说出她自己也是修仙者，她自己就是那个‘墨仙子’的秘密了。
因为，她可以为了他放弃那巨大且持续的奖励，甚至都可以为了他而去修仙或者是放弃修仙，可是，在对方的心里，终究还是另一件事情更加重要，而她，很可能只占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那可不是她想要的和期待的。
她的韩大哥，终究还是太喜欢修仙了……
轰！
轰！轰！
突然，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中炸开一朵朵的炫彩又美丽的七色烟花，让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欢呼起来并挤到了护栏便眺目远望着。
“……”
韩立却没有回答墨彩环的那个问题，只是在那闪烁的彩光中一言不发，并任由那些凡人碰撞推嚷着，然后，默默地看着那个墨姑娘在质问完后黯然离去的踉跄背影。
仙凡两隔，他也是无能为力。
在他看来，彼此分开并渐渐忘却，彻底斩断对方那不该有的错误情丝，或许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比如，再过个几十年，当沧海桑田，当对方重新轮回之后，一切苦恼就都会烟消云散的。
而他韩立，则会默默忍受那一切，因为，那就是修仙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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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一滴滴晶莹的液滴闪烁着滑落到那早已被行人踩得光滑的大街条石上并瞬间飞溅开来。
“……”
许久，当确认某个家伙已经走远后，锦小鲤才突然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并挡在了她家的师姐跟前。
“墨师姐？”
“你这是怎么了？”
锦小鲤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鱼是不会有眼泪的，所以，她觉得今晚的师姐有些奇怪。
在她看来，师姐都能去跟那个家伙相认了，而且又不用担心暴露身份并导致那个任务失败，那不是该高兴才对的吗？
“我……”
“我没事！”
匆匆抹了抹脸，然后墨彩环继续往前走着，并很快就朝着另一个客栈里走了进去。
“对了。”
“小鲤，这个玉佩法宝还给你，以后，我可能不再需要它了。”
悲呛地一笑，在满大街的欢声笑语和张灯结彩节日炫彩灯光下，有些心灰意懒的墨彩环在进入到某个早就预定下的房间里后，便突然伸手一把拽下了她腰间挂着的那枚法宝玉佩附灵玉。
她那韩大哥终究是太喜欢修仙了，所以，墨彩环决定了，以后，凡人‘墨彩环’就再不让她出现了。
从今往后，她或许，就只能是五庄观镇元子大仙和火焰大仙门下的墨仙子了，而那黄枫谷的韩立……也就只是她‘墨仙子’认识的一个道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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